《梦不尽离欢》若飘零

16、chapter 15

　　河清元年十月。沁梨园。

　　才觉秋日刚至，连夏日余留的燥热都未散尽，可转眼之间，已是秋末时节。

　　是时间走的太快了，还是自己内心不愿意将光阴前进？

　　拔完一箩筐杂草，正欲起身时，便见冬暖提着水壶走了过来。

　　我以袖拭额，笑着从她手中接过水壶，“就你这丫头心最细！渴死我了！”

　　她却把唇一抿，薄怒道，“现在才知道我的好了？当初也不知是谁为了夏阴妹妹的幸福，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大半月，哼！亏你还好意思说！”

　　我下意识拂去面上的不自然神色，笑道，“那现在不是被你讨回来了？如今夏阴可是一个人呆在广宁王府，而我不是陪着你吗？”

　　她想了想，似觉有理，不由轻笑出声，“得得，我就是说不过你！”

　　我嘿嘿一笑，把壶里的水喝尽大半。冬暖叹口气，说，“你说夏阴过的幸福吗？为何连封信都不差人送来？她是不是过的太幸福了，而把我们都忘了？”

　　握着水壶的双手一抖。冬暖却忽地抓住我胳膊，一脸兴奋的说，“唉？我想到个好法子，不若我们抽时间去广宁王府看看她吧，你说可好？我挺想她的！”

　　“再说吧，”我起身往回走，“让你替我准备的地形图，你找人画了没有？”

　　冬暖一脸讪讪，跟上我说，“我寻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位商人，据说他大江南北，无所不达。到是见识广胜，就是要价太高！”

　　“多高？”我停住脚步，蹙眉问她。

　　“一百两黄金！”

　　“什么？”我愕然，“不能让些价钱吗？”

　　冬暖摇头，“他说分文不让！”

　　“呵，到是架子挺大，”我冷笑一声，“除他可有别人能画？”

　　“好似没了！”冬暖叹口气，又对我不解问道，“哥哥为何要画那什么地路图？有何用处吗？”

　　微有凝神，我不觉满心恻然。这些日子以来，我省吃俭用，存了一小笔钱。只等盘缠存的足够后，再找人画一张地图，趁早离开这里，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我断不愿再此多留，因为我每多留一分，就会对这里多些思念，这是我不想看到的结果，也是我极度害怕承受的。天大地大，除却这里，一定会有我穆尧的容身之处，也一定会有沾染不到血腥的地方。所以我选择离开。

　　我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趣！”冬暖愕然，我又道，“你把那人地址给我，我自己去和他谈价格！”

　　冬暖想了想，遂朝我点头，又走到我身边，用手拍打着我的衣服，我郁闷看她，“怎么了？”

　　她无奈摇头，看着我说，“真不知哥哥怎么想的，王爷明明说了不用你在梨园子里除草的，怎么你老喜欢往这里跑？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风尘满面。”

　　我淡淡一笑，“因为我喜欢这里！”

　　******

　　这日天刚亮几分，高长恭便入宫面圣而去。府中亦无要事可做，我早早就起，穿上冬暖才送过来的一件紫色华服，高束起发丝，就向赵僖的厢房走去。

　　太阳才露一丁点红光，赵僖却已起身，此刻正于前院给花草修枝剪叶。我上前一躬身，“赵管家早！”

　　他放下剪刀，有些诧异看我，“今儿个起的这么早？”我笑了笑，他却又将目光移上我的新衣裳，啧啧赞道，“好个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儿，瞧这一身衣裳，哪里像是下人所能穿的了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全赖冬暖妹妹手艺精巧！”

　　“哦？这是冬暖那丫头做的？”赵僖微有吃惊，遂又带怨道，“好个丫头，怎的不见她替我做一件？竟想着你！不行不行，呆会儿，我去盘问盘问她，铁定是要骗她一件衣服才行呐！”

　　我一愣，又见赵僖摆手呵呵笑了出来，“你这么早找我有何事？”

　　我这才回神，忙道，“瞧，竟说衣服，连正事也给忘了！是这样的，王府中今日也没多大事儿，穆尧想向赵管家请一天假期，有些私事要出门办理一下！”

　　赵僖奇怪看我，“何事要自己出门？我让小厮去替你办不就得了？”

　　我无奈一笑，“此事还是我自己去办为好，别人啊，我不太放心！”

　　他若有所思看我，须臾对我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吧，记得太阳落山前得回来，否则王爷问起来，我不好说！”

　　我感激看他，“穆尧知道，一定早早回来！”

　　******

　　出了门，我便朝冬暖记下的地址走去。由于穿着得体，一路上倒引来不少女子的暧昧眼光。我一笑而过。

　　走了半日，终于走到目的地。可放眼望去，眼前景象倒让我吃了一惊。冬暖说是商人，又说游历了大江南北，想来府邸应该不失豪华才对，可眼前这间破败而毫不起眼的小四合院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商人所住之地。难道是我走错了？可地址上明明是这样写的，又或是冬暖粗心记错了？

　　正胡思乱想间，四合院内走出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见我站在门口，朝我甜甜一笑，躬身问，“请位这位可是穆尧穆公子？”

　　我愕然看他，“你怎知我名字？”

　　他侧身站定，朝我做一个请的姿势，道，“我家老爷让我在此等候多候时了，公子请随我来！”

　　“你家老爷？可是田老板？”我奇怪问。

　　小男孩笑着点头，举步就朝前走。我斟酌须臾，遂跟他身后。只在心里思忖，难道是冬暖上次来时和他说好我今日会来，所以这位田商人便安排家奴在此迎接我？思及此，不由满心感慨，这古代的商人，到有21世纪的服务水准了。

　　半晌后，那小男孩领我走至一间装饰雅致的厢房门外，方停了下来。屋内立时走出一位气度儒雅的男子，对我笑道，“阁下便是穆公子了吧，快快请进！”

　　这服务态度可真是让人没话说。我抱拳一笑，“田老板客气了！”

　　进屋后，便见内里排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一的木架子，上面摆满行色千奇百怪的古玩珍宝。我四处打量，不禁想，这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低调商人。外表暗淡，而内里光鲜。

　　他请我入座，又命方才那小男孩上了茶水，见我目光痴痴流连在古玩之间，不由对我谈论这些古玩的来历和市场价格又或是绝世之珍云云，态度极其热切。我亦听的颇为入神。过了好半晌，才忆起自己所来之事，不由哑然失笑，果然态度亲切的卖主着实厉害，这不，经他这一系列的周到服务，我哪里还有脸面再谈价格？可想了想，还是不行，若不谈价格，我是如何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的。正当我犹豫不决时，他又似能先知般，对我笑道，“公子是为价格之事而费神吧！”

　　我赧然一笑，“正是！”

　　他颔首，“公子不必为此事操劳了，前些时日是我不识抬举，对公子要了天价。这就向公子赔礼了，还望公子莫怪！”

　　我茫然不解看他，他又道，“请公子放心，地图我会赶最快的时间替你做好，到时亲自送至府上，至于价格嘛，那就不必了，全当我为前些时日所犯的糊涂事儿致谦！您看成吗？”

　　不要钱？我愕然看他，并无惊喜，只余满心疑惑。这天下怎的还有这样的好事？不由问道，“为何？你并未得罪我啊？”就算得罪我又无访，以你的家财万贯，还用得着惧怕我这样一个普通人？

　　不料他道，“公子就别过问了，公子只需在家中等候便好！”

　　******

　　立在门口，我极度郁闷。怎么我一谈及价格之事，他就不着痕迹般转移话题？一副巴结谄媚的看着我，倒像我是何般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似的。这老板可是病糊涂了？还是善心大发，救济穷人来了？转而又想，管他怎样糊涂，不论从哪个方面讲，受益人总是我，原先还为钱事发愁，现下有免费的白食，不要白不要！何必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呢？

　　这样想着，我举步便往回走。可没走几步，我的脚步就又顿了下来。前方隐蔽处，停了一辆我极其熟悉的马车。再回头朝那田商人家门口望去，顿时明白了许多。

　　没待思索，我大步朝田商人家中跑去，那小男孩正在院中，陡一见我回来，不禁面色一白。我不顾他，径直跑进了方才的那间厢房中停了下来。

　　这段时日，我白日不停的做活，将自己累的精皮力尽，只为晚间可以沉沉入睡，不想其他，不想某些人。只要有关于他的事或消息，我都拒之心门之外。似乎如此，可稍有安心。我不知此举到底是对或错，但我始终坚信，时间是可以淡化一切的。若是他在我生活中消失的久了，我一定可以完全忘记的。

　　但我错了。

　　就像此刻，见他站我面前，记忆中那温润的容颜于此迅速叠合，我心里的激动与枯涩翻涌如潮。好半天，才找出自己的声音，我看一眼田老板，自嘲一笑，“我就想，这天上是不会掉什么馅饼下来的，原来是你在前替我铺路。”

　　田老板震惊看我，而他身边的河南王如旧时模样，唇角蔓延着温润的弧度，“我不想见你苦恼！”

　　我不语，倒见田老板垂下脸，对河南王恭敬道，“小人先行退下了！”

　　河南王点点头。田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瞅我一眼，迅速走到门口，把门合了起来。我一愣，河南王已寻了椅子坐了下来，“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而已！”

　　“你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吧？我说过了，你莫要再费心思于我身上！”

　　“穆尧！”他轻轻唤我，“我不像你，可以说忘就忘，我做不到！”

　　我深吸气，将他话峰一转，淡淡笑道，“那地图就不劳烦王爷了，我会另想其他办法！穆尧这就告辞了！”

　　刚欲转身，手腕却被他从后扯住，我吃惊回眸。他并不动，目光之中的笑意早已敛去，有些伤痛的绞着我，“你到底想怎样？”

　　“穆尧说过，只想清净，还望王爷能够成全！”说完，我便拂开他的手，却没想到他霍然一带，将我猛然拉入怀中，紧紧攒住。

　　我惊看他，他目中有些无奈，“奇怪，好些日子没见着你，我着实想你！今日见着了，我就不能自己了。”

　　他手臂紧了一圈，“让我拥你一会儿！就一会儿......”欲挣扎，可我却没有挣扎。他语声萧瑟如利剑直插入我心中，痛疼难忍，我终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他这小小的要求。他伸手轻触我脸颊，柔声道，“那伤好了？可是抹了我送给你的药？”

　　我不语，他苦笑一声，“瞧我又忘了，派去的下人回来报我说，你拿着药时满心感激，但当知道是我送的时，却连碰也不碰那药了！”

　　心中酸涩难挡。我强忍泪水，意识恍恍忽忽间竟不自主的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他浑身一颤，有些惊喜着看我。我一愣，立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忙回神推开他，大步朝门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