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神》洛哥儿

6、第六章

　　这世间是怎么了，他们贵为仙尊，如今却只能苦苦哀求着凡人放开他的师父。
　　“仙人，虽然您帮过我们，可我真的不能失去我的孩子。”妇人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握着刀的手抖得像个糠筛，“我只要你的一点肉，一点就够了……”
　　颤抖的手被一旁的男人握住，刀子不再犹豫，继而朝着身前的人一刀扎了下去。
　　“对不起，要怪就怪你那个冷血的徒弟吧！”
　　磨得发亮的刀口很轻易地从老人身上割下一片肉，鲜血肆虐而出，浸透了衣衫，浸透了脚下的一方地。
　　“仙人，我家老母已经病了很久了，反正你血流着也是浪费，倒不如用来医治一下我那老母……”
　　“仙人，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要修仙，道士说他没那根骨，您帮个忙，借我一点肉……”
　　“仙人，那郎中说我得了病……”
　　“仙人，我只需您的一点血……”
　　“仙人……”
　　“仙人……”
　　“够了！够了！”邱亦辰跪倒在地，匍匐着朝那涌动的人群爬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开我师父吧……”
　　可贪婪的人性并不会因为他的哀求而停下索取，凡人眼中无所不能的神，最后只能被天下苍生榨取得毫无所留。
　　“师父……”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缝隙中残留的一只手毫无生气地被遗忘在地上，血已经干涸了，一点一点斑驳地凝固在垂老的手腕上。
　　“师父……”
　　他伸长了手，试图穿过众人的腿脚去够那仅有的一点希望。
　　“师父……”
　　可最后的希望也被拦截了，一把斧子劈落下来，劈在那手腕上，劈在邱亦辰的手指即将触到的地方。鲜血喷溅出来，溅得到处都是，他的手上，他的脸上，满眼满地，赤津津的全是红。
　　“老的肉都不够嫩了，不如拿这个小的凑合凑合吧。”
　　一语道破，众人皆转头看向还瘫坐在地的邱亦辰。
　　“抓住他！杀了他！吃了他！！！”
　　这还是人吗？嘴角挂着血，手上还有残余的肉渣，他们跑着，笑着，恍若癫狂又执着地想抓住面前这个小小的孩子。
　　“少庄主，人数太多，我们还是先走为妙！”顾言风试图破开包围带走邱亦辰，“主殿还有老庄主留下的结界，若想彻底隔绝这些人，我们就必须先去那。”
　　可那些人已经尝了血，又岂能如此善罢甘休。他们跑到主殿前的吊桥，背后追逐的手也已经跟着搭上了邱亦辰的肩。
　　“少庄主，您先走！”顾言风抓住那手向上一掰，在惨叫声中干脆利落地折断了它。
　　“顾言风，谁给你的胆子留下来送死！”
　　“少庄主，我的命是您的。”顾言风将他推进吊桥，“在您回来之前，我会在这里等您。”
　　“顾言风！”那人回头看向他，“在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要在这里等着我，知不知道！”
　　那人笑了，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笑。
　　“属下，领命。”

　　白色的背影正在努力地朝主殿狂奔，他还没有转身，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背后已经聚满了人，那一双双透着贪婪的眼睛，只等着踏过自己的尸体，去吞噬这卧龙山最后的一片土地。
　　“小子，我们对你身上的这几斤肉可没兴趣，识相的劝你赶紧滚开。”
　　“那我要是不滚呢。”
　　“呵，神仙不可以杀人的吧，怎么，难道你想用拳头把我们一个一个都打趴下吗？”
　　人群开始嘲笑，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也笑着他的无能为力。
　　“我，从来都不是神，即使我是……”他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尖锐的刀尖指向面前每一个跃跃欲试的凡人。
　　“为了少庄主，我甘愿堕魔。”

　　风太大了，他恨不得自己能够跑得更快一点，平日里这么一座小小的吊桥如今却长得仿佛望不到尽头。
　　吊桥抖得剧烈，他不由得伸手扶住两旁的绳子。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怕他见了背后的场景，会没有勇气走完剩下的路。
　　他只能松手，他只能接着走，他只能狠心忘记胸腔中这颗跳动的心，师父的离开，顾言风的驻守，他只能走，他只能走。

　　空中都是微甜的血腥味，树上滴着血，血滴下来，汇进了底下的血泊。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谷底的尸身堆成了山，他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少庄主回来的那一刻。
　　“疯子……你这个疯子……”未尽的话语被他一刀捅回破碎的喉咙里，剩余的人远远地看着，那惊恐的眼神哪还有几分仰望仙人的模样。
　　那人似乎不肯离开吊桥，断了手的男人缩在人群后，瞧着瞧着，一个主意便冒了上来。
　　“他不肯动，那我们就放箭吧。”
　　村里也有几家猎户，听了这话纷纷取下背上携带的弓箭。
　　这箭都是用来打猎的，箭头大的很，别说是人，就连那些野兽都是受不住这一箭的。
　　“别傻了，你主子早就扔下你跑了。”这人也如自己的孩子一般大，正值生气的年纪却被逼到走投无路。
　　“为了他死，值得吗？”
　　她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利器破空的声音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声响。他们等不及了，等不及踏过这残破的身躯，等不及撕开那鲜嫩的血肉。一箭，两箭，数十支箭扎得那人摇摇欲坠，最后支撑不住，终于摔倒在地，跪倒在了吊桥的入口处。
　　“他死了吗？”
　　“没动静了……”
　　“野猪扎上那么一箭也该动不了了，就这么个娃子……”
　　原本躲在最后的男人一听这话抱着断臂就冲了出去，而还在犹豫的人群却因他的动作也紧接着追了上去。
　　这一刻，没有人在乎自己抢夺的是条人命，更没有人，会为地上插满箭的孩子而感到愧疚。
　　“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仙了！”男人喊得兴奋，在跨过地上身影的时候身子猛地往下一沉。
　　“他娘的！谁绊老子？”
　　他爬了半天没爬起来，身后传来阵阵的惊呼声，男人撑起身子往后一看——自己的腿还站在原地。
　　“他还没死？都成这样了还没死透……”
　　似乎为了印证他们的话一般，跪在地上的人影动了动，左右匕首扎在了吊桥两旁的木桩，扎得如此之深，竟是用自己的身体做了这最后的一道防御。
　　“他不能动了，砍断他的手……”
　　“……切开他……”
　　熙熙攘攘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他没有力气了，他实在撑不住了，他只能无助地看着眼前越来越黑的天。
　　对不起啊，少庄主……
　　视野边缘似乎有白光亮起，光芒熄灭的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顾言风！！！”

　　满天的云黑沉沉地压下来，风掀起了屋顶的茅草，又要下雨了。
　　这雨已经下了几日，邱亦辰站在外廊上，墓碑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扬起的雨吹上他的额角，顺着流进眼睛，竟是一阵刺痛。
　　家师方?……
　　有水从眼角滑落，他也不知，这流下的究竟是雨，还是泪。
　　屋内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邱亦辰走进屋，正好对上那人迷茫的眼神。
　　窗外细雨沙沙，带着冬日里如初雪般的冰冷。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顾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