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神》洛哥儿

5、第五章

　　面前的新坟已被她刨开了一个坑，枯槁的手小心翼翼地抱起棺材中已经有些腐烂的尸身。锄头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她挥着，一下一下地砸在屹立的石符上。
　　差一点。
　　还差一点。

　　湖面上的枫叶晃荡了下，平静的水面突然像是裂开了数万道裂痕。
　　“少庄主！”
　　顾言风诧异地回头，差点撞上背后一脸阴郁的邱亦辰。
　　“少庄主？”
　　“结界被触动了。”邱亦辰紧锁了眉头，顾言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紧张的模样。
　　“若非外力所为，便是那邪物终于开始不得安分了。”
　　龙吟剑随意念飞出，邱亦辰回过身，最终还是朝那个跟在背后的人影伸出了手。
　　“上来。”
　　“少庄主，属下只是一介奴仆……”
　　“上来，别浪费时间！”
　　顾言风闭了嘴，拉住伸出的手乖乖上了御行的剑。
　　结界的裂痕正在扩大，龙吟剑在邱亦辰的驱使下也飞驰得越来越快。顾言风没有拽住前人以保持平衡，可邱亦辰拉他上来的手，也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

　　锄头一下一下地砸着，砸得满头大汗也只砸掉了一点零碎边角，纵然人数众多，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只是一些凡夫俗子，不多时便已累得支持不住。
　　“你莫不是在骗我们？砸了这么久，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为首的男子抱怨着，湖水下翻动的身影却也没透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这结界本就由他们所设，也应当，要由他们来解。”
　　“那你此前的吩咐难道全是在戏弄我们不成？”
　　争执的声音大了些，周围其他的几个村民也都停下来看向了这边。
　　“我自有打算，你们大可放心去做。”
　　“真是荒……”
　　“李叔！”妇人拉住男子的衣袖，轻声安抚道，“算了李叔，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总归要试一试……”
　　男子看着那诡异的湖水，扛着锄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湖边。
　　这山间寂静得很，就连枫叶掉落在湖面上都没能引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你真有办法救我的孩子？”
　　待男子离去，妇人还是不放心地转头问了一句。
　　“你要的办法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不明白……”
　　湖面上倒映着妇人疑惑的脸。
　　“吸龙血，方能医治百病，食龙肉，皆能起死回生。”
　　“你……你的意思是……”妇人惊惧地捂住脸，看了看周遭没有旁人，又凑近来小声地说道，“可……那是弑神啊……”
　　“那又如何。”
　　听了这番话，他禁不住冷笑起来。
　　“神不可杀人，一旦杀人，便没有回头路了。”他看向岸边的妇人，“怎么，你心软了？”
　　“不会！”
　　似是情绪太过激动，妇人低喘了口气，隐隐约约，竟带有几分哽咽。
　　“再也不会了。”

　　即使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当邱亦辰亲眼看见结界处的场景，不免还是被愤怒冲尽了理智。
　　这是一种背叛，不可饶恕的背叛。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着实也使几个靠近的村民退缩了几步，但他们没退多久却又被一个粗暴的声音强推了回来。
　　“怕什么，他又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一听这话，那些止步的村民又开始蠢蠢欲动，而那声音的主人更是不管不顾当着他的面直接一锄头砸了下去。
　　“放肆！”
　　龙吟剑朝那人身侧过去，可不知为何那人的身子竟往左一侧，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剑要过去的方向。
　　为了示威这一招他下了近七成的功力，不要说是平民，哪怕是他自己，受上这一剑估计也要丢了半条性命。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快到他反应不及，快到等他回过神来，那剑已经直直钉在了石符上。
　　最后一刻，他还是选择了救人。
　　“我……”邱亦辰白了脸，挥开剑尖的手开始颤抖，越抖越剧，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恐惧一般，龙吟剑掉落在地上，伫立的石符碎了。
　　卧龙山的结界，彻底化作虚无。
　　“仙人！”
　　没有了束缚，湖底的身影带着狂潮冲出了水面，水浪太大，哪怕顾言风极力将他挡在身后，可漫天的湖水还是兜头浇了他一脸。他也不避，只是死死地盯着站在碎裂石符上的青衣身影。
　　“他归你们了。”
　　那人开了口，温润的嗓音却带着残忍的杀意，一声令下，所有的手全都伸向了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而那人却站在上方，在邱亦辰看过来的时候，冲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少庄主！”邱亦辰的身体被人向后拉开，顾言风一脚踹开身前拦路的村民，抓着邱亦辰已经冰凉的手朝主殿跑去。
　　“少庄主，没时间愣着了，快走啊！”
　　邱亦辰被他拉着冲破包围，在进入枫林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身青衣的陌生人，冲他做了个口型。
　　‘看啊，这就是他们的神。’
　　这就是在他们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神！

　　枫林里曲折的小径倒是甩开了不少人，可还是有那么几个锲而不舍的身影跟在背后，时不时的还有只手伸过来试图扯住邱亦辰的衣袍。
　　那一身雪白的道袍被水浸过，在林间逃跑带上了不少泥，如今又被扯下一块，哪还有不久前那月色下仙风道骨的模样。
　　“啊！”身后跟着的人看怎么也追不上他们，索性直接纵身扑上前，一把扑倒在邱亦辰的身上，将他牢牢地摁在了地上。
　　“嘿嘿，快来啊！抓住了！我抓住了！”
　　这声音在林间散开，四周的村民摸索着开始向这一处的声源靠近。
　　“快来……呃……”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打得他偏过头去，捂着掉了牙齿的嘴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顾言风。
　　“神……神仙不可以伤人的……”
　　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顾言风凑近了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可我就算是杀了你，你又能奈我何？”
　　“啊啊啊啊……”破碎的声音消失了，那人颤抖地看着面前，抬起的拳头在离他只差一毫的地方停住了。
　　“言风！不得伤人！”
　　老人紧紧地握住那只手腕，使力将他挥到了踉跄爬起的邱亦辰身边。
　　“怎么不让他打下去呢？”声音的主人出现在枫林边缘，是那一身青衣，“这一拳下去也好让他们看看，他们曾经拥戴的神，究竟是怎样手刃凡人的。”
　　老人看着他的笑，笑着笑着，那笑就变成了恨。
　　“方振，回头吧……”
　　“回头？”那人止了笑，目光淡然地问着他。
　　“师兄，你告诉我，我还能回头吗？”
　　“只要你留在我卧龙山，就能……”
　　“就能被你关押一辈子吗？”方振眯起了眼，声音变得如蛇般冰冷，“师兄您是万人朝拜的神，自然不懂我为了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究竟抛弃了什么。”
　　“你抛弃了师父，抛弃了我们，抛弃了仙道。”深邃的目光里夹杂着温和的暖流，“方振，别再错下去了。”
　　“我没错。”
　　仿佛一切都静了下来，止住了风，也没有了林间虫灵的生息，这一片空地里，好像只留下了他们师兄弟，就像当年诀别时的那样。
　　“我没错，师兄，错的是这天，错的，是这成仙的规矩！”
　　他身后的村民又开始挪动起来，包围渐渐缩小，嘈杂的脚步也快要掩盖他的声音。
　　“你要保佑天下百姓，可天下的百姓若是要用你的性命去保佑，师兄，你是肯还是不肯？”
　　“师父！”
　　人群已经聚集到了他的面前，更有甚者，已经悄悄掏出了早已备好的刀刃。
　　“师兄？”
　　“师父！不要！”
　　若非顾言风死死拉住他，他又怎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叹了口气，他又怎能袖手旁观看着师父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了开去。
　　似乎这一挪，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某，答应。”
　　“师父……”
　　“好啊，好！”方振看着他笑，笑得眼红，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
　　“是师弟看走了眼。”他说完转身下山，不再看向背后的血雨腥风。
　　“师兄，你真不愧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