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冠盖满京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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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十七年。京城长安。
西岚公尹纲今年似乎流年不利。先是长子尹瓃违逆父亲，尹纲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家门，声言要从宗籍除名，尹瓃后来回心转意苦苦哀求，加上尹瓃之妻吕玮乃夫人吕子莙娘家之女，吕子莙帮着求情，这才得以重返家门。
跟着是次子尹琎出事，次子本来甚为上进，聪慧俊秀才貌双全，上届恩科位列一甲，京城颇多高门欲求之为婿，后来尹纲为他取中青州傅家之女傅竢为妻，于两年前结缡。傅竢本为傅家旁支之女，尹纲认为出身无妨，只为其人美貌如花，堪配爱子。尹琎一向在家读书习武，很得尹纲的欢心。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整日整夜不在家，连个人影也寻不见，问儿媳却也不知。
惟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幼子尹玧，刚刚在名义上的云梦会猎，实际上的第二届恩科中位列一甲，深蒙圣上嘉许，有意将王皇后弟之孙女丹阳郡主王泹许之为妻，只是尹玧与王泹年纪尚小，圣意待二人长成即完婚。
这仅仅是流年不利的前奏，谁知最大的麻烦便是夫人吕子莙。
尹纲与吕子莙二十多年夫妻，休说如其他公侯将相般姬妾成群，就连唯一的一个妾，也就是这三子之母，还是因为吕子莙不能生养，这才准许他娶纳。于是尹纲的夫妻恩爱在长安城传为佳话，这恩爱的背后是多少辛酸，大概只有尹纲自己能体会。
如果这样委曲求全能换的夫妻和睦倒也罢了，谁知远远不止于此。年初某日尹纲竟撞破吕子莙与壮武将军张诚的奸情，后来得知夫人与张将军的关系早已维持多年，不由心如死灰，日日借酒浇愁，一日酒后竟与久守空闺的儿媳傅竢做了失德之事。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不几日风言风语便传遍长安，久未归家的次子尹琎破天荒地回了家，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下休书，休掉了妻子傅竢。傅竢蒙羞，吵闹不止，定要尹纲负责，不然要闯上金殿，要皇帝陛下评评理。尹纲唯恐事情闹大，无可奈何，只得以“无后、失德”为由休掉了吕子莙，改娶傅竢为妻。
吕子莙也不是省油的灯，被休之后一道表章送至天阙，具条数落尹纲的无耻无德。可怜尹纲也算是受害者，却转眼成了当朝负心薄幸第一人，有口难辩有苦难言。
这件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最郁闷最无辜的恐怕是六郎尹琎了，休弃的失德之妻一转眼成了继母，这叫人情何以堪？尹琎索性搬出了西岚公府，另置了宅子，倒落了个逍遥自在。
君悦公主大婚之期将近，各地诸侯陆续派遣子弟入京朝贺。
六月初。镇国公遣三子玟携妻王漪、女玖鸿郡主琦到京为贺。
七月中。吴国公夫妇遣内侄云麾将军傅靖到京。
七月末。明州平郡王遣子白马侯尹玴到京。临安侯尹琅携妻山阴郡主、妹亭曦郡主到京。
时至八月。朝中有人担心章明侯得罪朝廷，恐怕此番不会入京。不想八月初五这日，章明侯刘少逸竟携妻芊璿郡主入京，夫妇同辇而至。
章明侯至，举朝上下都松了口气，看来朝廷与江南各诸侯尚未有撕破脸的意思。成宗龙颜大悦，即于沉香殿赐宴，命内监宣旨云：“宗支固有内外，而源流则一。唯愿卿等恒如骨肉亲，是朕愿也”。各诸侯皆称颂陛下英明，这一天的沉香殿洋溢着和睦的气氛，诸大臣各诸侯举杯畅饮，相与甚欢。
八月十五公主大婚。成宗命辍朝三日，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却扇之夕，君悦公主靓容盛妆而出，驸马都尉吴行相携步出殿堂。吴行屡屡转脸顾盼公主，希望能得到公主的回顾，但自始至终公主都没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他心中无奈，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公主驸马同拜成宗及王皇后、宸王及宸王妃，成宗命礼部尚书张韶力宣旨曰：“公主乃我朝雏凤，驸马为当世俊彦，才德宜配，实良缘佳偶。”群臣山呼万岁，俱称公主仙姿令德，恭维声不绝于耳，公主闻言微笑，甚是得意。
章明侯刘少逸亦在座，他性格洒脱不羁，听得群臣阿谀之言，也不避嫌疑，竟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才貌也只有驸马爷才配得上！”转头一看，见夫人吕瑾好像没听到这满殿奉承话一般，只顾举杯饮酒，神色丝毫不动。少逸心里惴惴，立刻噤声不敢胡说八道了。
尹琅与范青鸾的座位在刘吕不远处，于这一切尽入眼底。青鸾笑对尹琅道：“没想到刘少逸那样一个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尹琅笑道：“你不知道，河东之吼声乃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夫人的阃谕那是天下最美妙的令旨，一定要听的。”青鸾故意庄容道：“那么我的话你听不听？”尹琅伸伸舌头道：“小的岂敢不从啊！夫人要向东我绝对不敢向西，夫人要月亮我绝对不敢给星星。”青鸾啐道：“第一道命令就是赶紧改了你这油嘴滑舌！”
公主驸马婚典结束，亦归上座饮酒。此时公主的表妹丹阳郡主王泹也杂在宾客中，王泹年方十四，垂发初覆额，甚是娇憨天真，见驸马吴行敦厚亲切，不像姐姐整天板着脸，见了就心里害怕。她就凑在吴行旁边跟他聊天，吴行也觉得小姑娘天真可爱，便跟她说笑几句，两人神色间显得亲厚无间。公主一转脸看到了心里大不高兴，但王泹年纪幼小，自己如果认真计较反倒失了身份。她忍耐了片刻，忽然打了个呵欠道：“今儿累了一天了！速将我绣着牡丹花的睡衣拿了来。”殿上群臣闻言皆大惊失色，不多时纷纷借口不胜酒力告辞而出。
尹范刘吕四人出的殿来，尹刘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尹琅直笑得直不起腰来。吕瑾笑道：“公主者，奇人也。”说罢转头看了刘少逸一眼，刘少逸登时止了笑声，尴尬道：“看我干吗？我又不是公主！”吕瑾笑道：“看你一眼而已，你心虚什么？”少逸求道：“瑾瑾我求你了成不成？你……你别再说了！”
范青鸾抿嘴微笑，尹琅更是一阵大笑，拍着刘少逸的肩膀道：“刘兄，这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这辈子你就甭想把‘公主’二字跟你分开了！”少逸委屈道：“我真是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就把我跟她绑在一起了？”吕瑾悠悠道：“真什么也没做？刘侯爷，可别敢做不敢当啊！当众丢下我去当了驸马爷的，又是哪一个？”少逸发急道：“瑾瑾，你再提这回事，我真急了！”青鸾见少逸果然急了，忙来打圆场道：“罢了！你们也捉弄得刘公子够了，今日时候不早，也劳累一天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刘吕抬头一看，见明月将至中天，果然时辰不早了，便与尹琅夫妻作别，携手去了。
尹琅也与青鸾上了马车回府，路上青鸾道：“七郎，刚才见靖弟和你十弟匆匆出宫去了，因刘公子也在，我没唤他们。不如改日设宴，请他们一聚，这心事总要消弭才好！”尹琅伸手拍拍她手，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三伯父一家也在京城，正好大家兄弟聚聚。久闻京都上林苑风光甚好，不如相邀共游。”青鸾道：“却不知他们还有这心思否？”尹琅微笑道：“大哥必不来，十二弟未必不来，六哥却是必来的。”
青鸾抿嘴笑道：“你三伯父这家也是奇特。”尹琅道：“我尹家世居江南，独三伯父一支长居京城。连三伯母也是吕家五姐妹中最为特异的一人。西岚公府这种种特别，难以言尽。”青鸾笑道：“你还叫三伯母？”尹琅也不禁哈哈大笑道：“叫顺了口，不觉又脱口而出了！”青鸾将头倚在他肩上，叹道：“你三伯父与三伯母二十多年夫妻，从来是恩爱有加。谁承想如今反目成仇，这情之一字，真是难测啊！”尹琅伸臂搂住爱妻，安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长辈的事情，我们小辈也不好议论。”青鸾低声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看来终归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希望我们不会……”话未说完，尹琅已低头封住了她的樱唇……
月光如水，马儿欢快的迈着碎步，踏碎了一地清霜，脖子上的銮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在这个秋夜显得格外清亮。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冠盖满京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