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钉》安池

18、夜半惊变，恶鬼杀人

　　趁着外面的动静，阳昤假装醒了过来，猛地朝归舟正胸口狠狠踹了一脚，佯装怒道：“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幸好及时打断了归舟的举动，不然他还真怕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阳昤，你醒了。”归舟被踹得不轻，双手揉着胸口，脸上忍不住一阵吃痛。
　　他是想教训他一下的，但好像没怎么收得住力气。阳昤心虚地看了归舟一眼，嗫嚅道：“啊？嗯。”

　　此时，客栈里面已是人声鼎沸，有住在这里的房客，也有从外面进来凑热闹的人呢，动静着实不小。
　　归舟直直坐起身来，道：“下面好像出事了。”
　　阳昤还不想身了，懒懒看了归舟一眼，“哦。”

　　“走，出去看看。”归舟二话不说就要拉着阳昤起来。
　　果然，他们二人不像。若不是有归舟这种好事的性子在，阳昤绝对是不想多管闲事的。
　　“哎呀，你别拉我啊。”阳昤嘴上不情愿，人却已经坐起身来要往外走了。

　　只见客栈火房外围满了人，不像是担忧害怕，反倒像是在看热闹。
　　围观人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起来。

　　“是小九，一定是小九回来报仇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个了？”
　　“呕……好恶心。”
　　“死得太惨了。”
　　“活该，这种人根本死不足惜。”
　　“都散了吧，散了吧，还以为谁死了呢，真是白讨晦气。”

　　等火房外围着的人一散，二人便不急不慢地走到了里面。
　　甫一靠近火房，阳昤便觉有一股不寻常的蒸腾热浪。

　　火房里有两个人。一人惊慌站在炉灶不远处，正是云升客栈的掌柜，另一人做庖厨打扮，半身还栽倒在炉灶里面。

　　死的那人正是栽身在锅炉里的那个。只见这人身体已经僵直，血肉模糊的半张脸还紧紧贴在锅炉上，而另半张脸一看就是连着整个头皮被撕了下来一样。

　　若不是知道灶炉没生火，定会觉得他这样子是被锅炉给烧伤的。可即便是生着火，哪里有什么正常人会拿着自己的头颅往烧红的铁锅里杵的。

　　太恶心了，那人头顶的血肉好像还在跳动一般。归舟看了，胃腹禁不住一阵翻江倒海，他忍住恶心，问道：“掌柜的，这人是？”
　　阳昤没管这人死得恶心不恶心，他在意的只有这股热浪。好像除了他之外，就根本没有人能察觉得到。

　　掌柜脸色煞白得跟纸片一样，“他也死了，他也死了……”
　　面色发白，脸冒虚汗，手脚抽搐，眼神涣散。这人有问题。
　　阳昤打量着掌柜，问道：“你别慌，好好说。”

　　掌柜擦了一把滚珠似的汗，又连喘了好几口大气，“他，他是我们云升客栈的掌勺老刘，本来在给伙计们做夜宵，可刚刚，刚刚……”
　　归舟问道：“刚刚怎么了？”

　　言辞闪烁。
　　掌柜像是察觉到了阳昤审夺的视线，说话越来越磕巴，“刚刚，刚刚有一个人，不，不是人，那个东西，它—”

　　一句断成几句，怎么也说不清楚，阳昤也有些不耐烦了，“它怎么了？”
　　掌柜显然是看见了什么，现下还惊魂未定，“它徒手，就撕了老刘的，老刘的半张脸。”

　　“半张脸？”有意思，画皮鬼他见过，可只取半张脸的画皮鬼他还真没见过。
　　这事阳昤忽然就有兴趣瞧瞧了。

　　阳昤看了归舟一眼，归舟不知他是何意，面面相觑了一会。
　　随后，阳昤噗嗤笑了一声，“取发不取皮，难不成是个秃头鬼？”

　　这是什么新的笑话吗，一点都不好笑啊。归舟轻轻拍了下阳昤的肩头，这个节骨眼，他怎么还能说得出这种话的。
　　他知道归舟为何要打他，这才刚死了个人，他还能笑得出来，无非是觉得他有些无情了。

　　他不算多情，可也不算冷血，而是这二人没什么值得他怜悯的地方。
　　小九，报仇，死不足惜。人群哄堂而散，无人关心甚至大快人心，显然这个死了的老刘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而这掌柜，语焉不详，刻意隐瞒，就更不用说了。

　　顾及到归舟，阳昤收敛了些许笑容，“人死灯灭，怎么，难不成还让我给他做场法事超度啊？”
　　“法事？难不成您是—”掌柜的反应极快。

　　阳昤马上接道：“掌柜的，夜宵是没得吃了，不过你也不用过分担忧，我看这秃头鬼今夜是不会再来了。”
　　若他猜得没错，杀人的东西既不是什么秃头鬼，也不是什么画皮鬼。

　　“天师啊，您既然懂得做法，就一定要帮帮小店啊。”掌柜的这是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了。
　　天师？什么时候他成了天师了。也对，这年头，已经没巫族什么事了。

　　归舟侧身，在一旁小声道：“阳昤，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阳昤朝他眨了下眼，显得有些俏皮，又转头对掌柜道：“咳，本天师可不做免费的活计。”

　　“自然，自然，天师若能替小店趋吉避凶，化此劫难，小店定当为您立下长生牌位，日日香火供奉。”
　　长生牌位？什么狗屁东西。他既不想长生，也不要牌位。

　　阳昤摇了摇头，做了个拿钱的手势，“香火就不必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本来他也不想管这闲事，万一真如他所料，那这事就还真不是那么好办。
　　可奈何无钱寸步难行，如今口袋空空，还有两张嘴要吃饭，眼前可不就是是赚钱的好时机吗。

　　掌柜连连点头道：“钱，有钱，有钱。”
　　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个金元宝来，这该不会是个黑店吧。

　　“喏。”阳昤接过元宝转手就递给了归舟。像极了刚领了俸禄就交给娘子的官人。
　　拿着元宝，归舟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现在算是被阳昤给豢养了吗？

　　掌柜见二人收下了钱，立时道：“天师，您看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睡觉。”
　　“哦，睡觉。啊？睡觉？！”
　　“噗。”
　　这回归舟也忍不住了。阳昤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眼下鬼魅无踪，又是深更半夜的，可不就只能睡觉了吗。
　　“可，可是……”
　　“睡！觉！”

　　掌柜急得直咬牙，二人却一前一后悠悠哉哉地回房了。
　　归舟笑着唤了一声，“阳天师。”
　　阳昤禁不住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别这么叫我。”
　　“好的，阳天师。”归舟仍笑着。

　　傻子，懒得理他。阳昤心里骂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归舟随着阳昤的脚步追了上来，“阳天师，你说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到底为什么要撕人脸皮啊？”

　　阳昤脱口而出：“因为他秃头呗。”
　　秃头，还在跟他开玩笑。
　　见归舟不说话，阳昤继续道：“单单只完整绞下别人的头发，可不就是要做发髻吗。”

　　归舟停下脚步拉住了阳昤，疑惑地盯着他，“阳昤，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啊？”
　　二人此刻已经到了房门外，阳昤轻咳了一下，“嘭”地一脚踢开了房门，“傻子，你困不困啊？”

　　归舟仍紧紧拽着阳昤，他真是把他当傻子了，“不困。”
　　“你不困，我困。”阳昤像是抚摸小狗一般摸了摸归舟的脸。这下意思的动作就连他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就在这一瞬间，归舟手里拽着的衣角松开了。不是衣角滑了出去，是他的手没了力气。
　　阳昤已经躺到了床上，归舟还沉溺在那个抚摸的回味里面，意犹未尽。

　　阳昤喊道：“傻子，还不进来？”。
　　“嗯，进来。”归舟呆呆地点了点头。
　　二人又像先前那般一头一尾的睡了下来。

　　阳昤眼睛睁得老大，一点也不像困的样子。
　　归舟见他还没睡，小声问道：“阳昤，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次，他是认真问他的了。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并非糊弄，阳昤是真的没有打算。毕竟，连那杀人的东西是什么都还不知道，能有什么打算。
　　不说那东西，就那一股奇怪的热浪，他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可他就是想不起来，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久远到像是上辈子。

　　鼻尖的呼吸越来越轻柔，越来越缓慢，归舟怀中那双脚的主人是真的睡着了。
　　“阳昤，不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那双冰冷的脚在怀中轻轻颤动了一下，好像是做了什么梦。
　　“小木头，小木头……”
　　“小木头？”

　　是做梦了，阳昤都在说梦话了，这还是归舟第一次听见阳昤的梦话。
　　小木头？槐木，杨木，是什么木头呢？
　　想着想着，归舟也渐觉双眼疲重，沉沉睡了过去。

　　“天师，天师，您醒了吗？”
　　第二日天还没亮，掌柜就在外便敲起了房门。
　　阳昤被吵醒，刚要骂人，可一睁开眼就看见归舟隔他不远肩并肩地睡着。

　　看着归舟的睡颜，阳昤方升起的火气瞬间就消失了。
　　他是人形陀螺吗？怎么从脚到头转了一圈又睡过来了。
　　这张脸还真好看，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好看呢。
　　阳昤伸着手，眼看就要摸上去。

　　“天师啊，您到底醒没醒啊？”
　　烦死人了，跟催命似的。

　　阳昤小小摸了一下归舟的脸，随后摇了摇肩，“归舟，起来了。”
　　归舟被晃醒了，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疲累的眼睛，“……唔，天还没亮啊。”
　　是啊，天都还没亮，这掌柜就这般焦急，说他没问题谁能相信。

　　“阳天师，阳天师。”
　　又是“嘭”的一声，房门被阳昤重重地给踢了开来。
　　“叫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