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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展昭前几节课通常都是不看学生名单的,因为还有add & drop这种不确定因素,他一般会在选课全部结束之后才整理名单。
      为了吸引学生,同时不让后加入的同学太吃亏,展昭在第一节课的时候会讲些比较有趣味性的东西。上学期的中国文化也许相对而言严肃了一点,这次的诗词研究就不一样。比如他可以在课上放电视剧,也可以让学生自己排剧本自己演,通过剧情来体会。
      习惯性地扫视一遍教室,展昭没有看见白玉堂,有些失望,随即又自嘲有什么资格失望。
      简单地作了一下自我介绍,展昭打开ppt,准备正式上课。班上依旧是女生占绝对优势。庞统上了这门课,后来展昭得知是因为他给公孙策的那份课题让庞统知道了公孙策的研究方向。
      《红楼梦》主要的人物自然是贾王史薛四大家族,而引出正文的贾雨村亦占不少分量。展昭从葫芦案开始,分析护官符。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屏幕上出现了这四行字,展昭指点着第一行,刚刚读完“堂”字,就听见门口一声大响。展昭吓了一跳,把已到口边的“金作马”咽下去,抬眼看门。
      就见白玉堂晃进来,说:“不好意思,开门的时候劲大了点。”然后自顾自找位子坐下。一众女生的目光瞬时集中在他身上。
      展昭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内心深处像充气的气球一样渐渐飘起来。咳嗽了一声,展昭故作镇静地读完护官符,然后开始放贾雨村判葫芦案的视频。
      不管学生对电视剧的兴趣有多么少,他们也宁愿看电视而不愿意听讲,所以全班学生都很“认真”地盯着屏幕,除了白玉堂。
      白玉堂现在正在用带着杀气的眼光盯着展昭,展昭眼睛四处看就是不看他,因为害怕一看就光记得斗气不记得上课了。相持差不多十分钟之后,白玉堂愤愤然,暗自捏了个纸团,在展昭埋头整理讲义的时候对准他头扔了过去。
      纸团不辱使命地砸中展昭额头,然后弹落在讲义上。展昭身子一僵,深呼吸,然后展开纸团,上面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大字:“说!为什么就给我个B-!”
      展昭再次深呼吸,然后停下视频,提问道:“冯家死了人,该不该上告官府?”
      众多仰慕着展昭的女生齐声回答:“该!”
      白玉堂顿时气结,看着展昭暗自发笑的得意神情,眼中杀气更重。展昭眼一闪,心说本来就该,不然你还想得多高成绩啊。
      白玉堂眼珠一转,也提问道:“有贾雨村这种人的官府,冯家该不该寄希望于它?”
      刚才就被白玉堂的登场亮相电到的女生也是齐声回答:“不该!”
      于是白玉堂挑衅似地望回去,心说本来就不该,不然怎么对得起我那么认真地复习。展昭张口结舌了一秒钟,微笑,接着问:“说到贾雨村,他是通过找关系才做上官的,这说明什么?”
      “他本事不够。”“水平不行”“……”众女生抢答。
      展昭挑眉,心说你明白了吧,你没达到B-以上的水平。
      白玉堂深呼吸:“可是他本来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却不得不找关系,这说明什么?”
      “制度黑暗。”“不公平。”“……”另一部份众女生抢答。
      白玉堂仰下巴,心说小样你跟我斗,哼。
      ……
      庞统撑着下巴自顾自郁闷:“诗词研究啊展博士,您跑题了。”
      白玉堂一下课就毫不犹豫地直接离开教室,不顾班上刚为他造势的众女生的失望神色,更不顾展昭那种秋后算账式的眼神。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偷偷向展昭做了一鬼脸,心想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这学期的课有得那猫受的。
      这一天白玉堂都心情非常好。

      晚上白玉堂哼着歌回了宿舍,拿钥匙后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发现怎么门好像没有锁。
      开门后的白玉堂吓了一大跳:“猫!你怎么进来的!”
      展昭用一种很有邪气的眼神瞟过来:“你不知道staff那有钥匙吗?”
      “那她为什么会允许你进来!”白玉堂气愤地叫。
      “那是我的事。”展昭不屑。白玉堂扔下书包,歪头打量他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我说猫儿,你该不会是用美男计的吧?”
      展昭瞪眼:“美男计?今天不知道谁在课堂上放电来跟我作对呢?”
      “切,我又没有电你。那叫两厢情愿懂不懂?人家自愿配合我。再说,不也有一大群人配合你呢吗。”白玉堂把自己扔到床上。
      展昭唇角上扬:“电我?没有电我是你有自知之明,否则你会彻底明白什么叫绝缘体。”
      白玉堂叫声中又出现气愤:“你的意思是我电不到你是吧!还绝缘体,我看你分明就是一电阻率为零的电介质!不然怎么会吸引一大帮女生!”
      展昭侧头,刚想说你偷换概念,就被白玉堂的动作吓到了。
      两人现在距离大约为三十公分,白玉堂转头侧脸对着他,放了一个标准式电眼。然后两人同时愣住。
      白玉堂只是不服气展昭的说法,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反驳举动,结果当然是自己也大吃了一惊。停顿了大约十秒,白玉堂才猛然大叫一声,连推带搡地把展昭轰出门外,然后啪一声上锁。
      展昭直到门外还是晕的,听见锁门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才醒过来。又站了几秒,展昭转身下楼,心里苦笑:“白玉堂,我真的被你电到了,怎么办?”
      他们都忘记了,展昭究竟来这干吗的?

      在白玉堂的意识里春节之后才代表着新学期的开始,当然这其实也是广大内地生的相似认知。因此春节前的半个多月,白玉堂都没怎么认真听课,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记要点做作业。
      这两次的诗词研究课上白玉堂很收敛,倒不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己要捣乱到底的誓言,而是实在害怕回想起那个“惊悚”的瞬间。展昭自然也为他的不露锋芒吁了口气,课堂纪律好了很多,虽然女生们好像有点失望。
      当春节假期到来的时候白玉堂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他可以减少一个星期的看到展昭的机会。这种心态促使他答应了丁家三兄妹和智化的联合游说,决定初二晚上和他们一起去尖沙咀。
      答应了之后白玉堂就把这事放一边了。大年三十晚上他开着电脑,很俗气地等待网络直播春晚。虽然春晚是一年比一年烂,那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习惯。而且,这个时候,家人应该也在看吧,算是一种变相的团聚。
      网络效果是肯定没有电视好。展昭那里有电视,白玉堂也不是没看过。但在目前这种比较尴尬的氛围下,他想他还是不要去比较好。按说换了别人的话这么长时间这事早就过去了,可是是展昭的话,白玉堂总觉着那么一股子别扭。
      所以白玉堂像逃避什么一样地早早关了手机,一心一意地盯着播放器。
      与此同时的教职工宿舍里,展昭也是很没有新意地靠在沙发里看央视。其实他现在倒是已经不怎么在乎半个月前那次“意外”了,但白玉堂就是不肯正眼看他,他也没办法。比如这时他纠结了很久以后还是打电话给白玉堂,心想总该问声新年好之类的。
      打过去,关机。展昭愕然。以前打电话白玉堂可能不接,而且多半还是故意不接,但是没有过关机的情况。
      想了想,展昭拿手机上了□□,白玉堂不在线。
      “奇了怪了,这小子哪去了?”展昭自语。
      抬头看看,广告。展昭关了电视出门。

      白玉堂也正百无聊赖地看广告,他想再不开始他就要被无聊逼疯了。发了好一会呆,被敲门声打断。
      像白玉堂这性格,不可能有人来找他的,不然上学期也不至于病几天没人发现。所以白玉堂立即就想到那不是人,是只猫。
      他不想开门,可是敲门声响个不停。白玉堂恼了,冲过去一把拉开门嚷道:“大晚上的不消停你烦不烦啊!”
      这句话一出口白玉堂就愣了。因为面前的不是展昭,而是宿舍的staff,此刻正惊讶地面对这无名怒火。
      “那个,那个,sorry……”白玉堂有些呐呐的。不管怎样,莫名其妙地对着不熟悉的人发火,确实是很令人尴尬的事。
      “你係白玉堂,係咩?”staff看看门牌,问。
      白玉堂疑惑:“係啊,点呀?”
      Staff哦了一声,然后说:“你识展昭,係咩?”
      白玉堂疑惑更甚:“係……啊。”
      Staff见找对了人,松了口气:“展昭啱啱俾架车撞咗,佢而家喺诊所。医生喺佢嘅手机嗰度发现咗你嘅……”
      白玉堂没有听完。他只听到第一句就觉脑中一片恍惚,匆匆问清哪家医院就赶了过去,电脑没有关,灯没有关,门也没有关,只留staff在那善后。
      到医院的时候展昭已经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正在病房里睡着。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可能还要昏迷一阵子。白玉堂比较吃力地弄明白这个意思之后,几乎是瘫坐在床边。
      他没有去想展昭手机里为什么还会有他的宿舍信息,他现在只想知道展昭会什么时候醒过来。
      今天是大年三十啊。白玉堂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度过一个这么提心吊胆的三十。

      初一的早上展昭醒来,觉得好像不是在自己宿舍,仔细想想,模糊的记忆才一点点回来。
      他本来是打算去找白玉堂来着。走在半路上低头翻白玉堂的信息,想重新编辑一下,忽然就觉灯光刺眼,抬头只看到一辆失控的轿车,然后再对外界有感知就是现在了。
      想到白玉堂,展昭微微侧了侧身子,想去拿手机,转头却看见白玉堂伏在床边,睡得正香。
      展昭从来没有见过白玉堂睡着的样子,他见到的白玉堂要么是冰冰冷冷要么是上蹿下跳的,想想还真是俩极端。这时细细看着,似乎又是另一种感觉。
      白玉堂的脸埋在臂弯里,从展昭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阴影下的侧脸。略略有些凌乱的头发投下的影子在颊上横一道竖一道的,颇有些像树枝在溪水里的倒影。睫毛微微颤着,眉头皱得很紧。没有了醒着时的张扬或孤傲,倒让人觉得,他确乎是个成年人了。
      展昭眼角瞟到了自己的手机,慢慢地伸手拿过来,发现没有关,界面显示的还是白玉堂的信息。暗自赞叹了一下它的抗摔强度后,展昭调到照相机,对准白玉堂,调整距离。
      正要按下快门的时候,已经隐隐感到他动作的白玉堂慢慢睁眼。将醒未醒的白玉堂眼中是一色的茫然,显然对目前的情况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快门按下,展昭成功地记录下白玉堂防备最低也是最真实的时刻,同时也成功地彻底唤醒了白玉堂。
      白玉堂对现在的情况认知比展昭快多了,于是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展昭。抬头看去却发现展昭正看着手机偷笑。
      “猫儿,你没事啦!”白玉堂大喜,叫道。
      展昭放下手机,把他从半趴半跪的姿势拉得坐起来,微微一笑:“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哼!”白玉堂坐起来之后才感到腰以下都是酸疼的,扭过头去,“就当是对你上次送我到医院的补偿好了。”
      “哦?”展昭好笑,“上次送你到医院,我可没睡着啊。而且,我记得我是在路上被撞到的,不大可能是你送我来的吧?”
      白玉堂狠狠瞪他:“你居然还说?你大年三十的跑到路上给人撞,害得五爷我晚会都不看赶到医院来陪你,你还一直都不醒,弄得五爷坐了半夜像个傻子似的!”
      “白玉堂……”展昭敛了笑容,轻轻叹着。
      白玉堂被他这声叹得浑身发麻,急忙起身:“正常说话行不行?说吧,昨天晚上不待着看电视,跑出来干吗?”
      “找你啊,打手机关机,□□不在线,我以为你失踪了。”展昭半调侃地说。他当然没有真的以为白玉堂失踪,但他总不能直接说专门去找白玉堂只是为了说声新年好吧,那别说白玉堂,他自己想想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五爷是小孩子啊,平白无故地失踪?”
      展昭又忍不住笑:“你本来也不大啊,干嘛自称五爷?”
      “我愿意!”白玉堂停了一下。自从到香港以后他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这样自称过,现在……大概是真的着急了没顾及到环境吧。
      “那是什么?”白玉堂忽然看到刚刚无意被他按亮的展昭的手机,在展昭想把它拿走之前抢了过来,看了一眼,立即失控:“死猫!你偷拍我!”展昭一边抢回手机一边反驳:“我明明是正大光明的拍的!而且我也没有像你那样在照片上乱涂。”
      “你……”白玉堂气,伸手想抢手机把照片删了,却被展昭闪过,还顺便撞了一下他腰眼,立时感到一阵奇痒,“猫你死定了!”
      两人正闹着,门口传来敲击声:“请保持安静。Please keep quiet。”
      噤声。
      展昭本来没有受什么伤,但是好歹也是个车祸,加上昏迷了整整一晚,医生定要他再多观察一天。照白玉堂的性子,他应该讥笑医院只不过是想多收点诊金,但他却大肆称赞医院负责任,还逼着展昭躺床上哪都不许去。
      “白玉堂……我去洗手间总可以吧?”展昭无力跟他多争,何况也有点想算计这耗子的想法。
      “我陪你。”白玉堂一点都不通融的口气,似乎只要他不在,展昭就会自己偷偷跑出院一样。
      展昭无奈,只好任凭白玉堂在洗手间门口像押解犯人一样守着。
      “猫!你能不能快点!”过了十分钟,白玉堂终于失去耐心。
      展昭在隔间里坐在马桶盖上翻杂志,口中却是有气无力:“我倒是想啊。”心里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大笑。
      白玉堂又等了五分钟,实在不耐烦了,冲进去推门:“死猫!你掉进去了啊!”
      里面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叫:“乜嘢?”展昭的声音在另一头传来:“我在这里。”
      白玉堂深呼吸,然后转过身去,不出意外地看到展昭正极力忍笑,正想找个台阶下,却瞄到展昭手里的杂志:“猫儿,你手里是、什、么。”
      “啊?”展昭一惊,下意识地背手,就看见白玉堂极具危险性地慢慢逼近:“耍我很好玩哈?给我回去躺着一步都不许动!”
      展昭欲哭无泪,无奈理亏在先,只好乖乖回病房。

      第二天展昭结帐出院,身边是面色不善的白玉堂。
      白玉堂想到自己可怜的笔记本已经开了一天两夜,便回宿舍去关机,展昭无事可做,跟了过去。
      关了电脑,白玉堂瞟到可怜巴巴躺在枕头上的已被遗忘的手机,拿过来,打开,蹭蹭蹭地跳出差不多二十条短信。
      前面几条是三十晚上的,卢方、闵秀秀等五人,欧阳春、苏虹等七人,还有庞统和公孙策,整整十四条新春贺辞。让白玉堂很不满的是庞统这厮的短信一看就是转发,不过想想自己好像一个人都没有问候过,没什么资格不爽。
      然后就是初一的,白金堂在零点十分发过来的新年快乐,还有家里一切平安的消息。
      最后是才收到不久的。
      丁月华:“五哥你是不是把我们忘啦?晚上还去不去维港啊?”
      丁兆兰:“白玉堂你还好吧?怎么整天都是关机?”
      丁兆蕙:“我们找个时间练篮球吧XD”
      智化:“小白我们五点在尖东见啊,晚了就不让进了。”
      展昭凑过来看着智化那条短信发笑:“小白?这名字不错啊。”
      白玉堂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该死的又这样叫我,看我怎么整他!”
      “你们五点去尖东干吗?”展昭看看白玉堂的神色,决定不纠结于这个称呼问题,于是岔开去问。
      “今天晚上维港有烟花表演,我答应了和他们一起去的。”白玉堂又横他一眼,要不是这短信他都把这事忘了。
      这么一说展昭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于是撇撇嘴,准备出门。
      “你干吗去?”白玉堂在他身后叫。
      “你去看你的烟花,我回宿舍去啊。”展昭耸肩膀,故作不在意。
      “你不和我一起去?”白玉堂问,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展昭稍稍停顿一下,说:“我还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
      “啊?哪儿不舒服?医生不是说你没问题了吗?”白玉堂跳到他面前,上上下下审视着。
      “没问题是没问题,可能是医院里没法睡好吧。”展昭继续耸肩膀。
      “这样……”白玉堂沉吟,“那我也不去了,我通知他们一下。”
      “哎,你答应人家的干吗不去?”展昭听了他的话,没来由的窃喜,可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白玉堂接着横他:“你不舒服我怎么去?去了还要想你这只猫有没有事,不如不去呢。”
      展昭侧头看他,拦下他准备发短信的手指:“去吧。我陪你去。”
      “哈?”白玉堂疑惑,抬头看时却见展昭眼里尽是笑意,哪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不禁又大怒,“臭猫你又耍我!”扬手便打,可是自己眼底也不觉地笑开了。
      展昭没躲开,任他轻轻打在自己肩上,却偏要弯腰做痛苦状:“能不能轻点啊?”
      “这样就疼啊?不至于吧。”白玉堂明明下手很轻,见他这样,忙俯身去看,却见他脸上又是得意的笑,明白自己再一次被耍,气得又是一拳,这次却是下了力气,痛得没防备的展昭倒抽冷气。白玉堂扬眉,挂着一副“你活该”的神情收拾东西。

      在尖东站里白玉堂给丁月华打电话问他们在哪,挂了机之后便直奔星光大道。
      展昭颇有些惊讶地看他:“你对路好像蛮熟的嘛。”他觉得白玉堂不是那种在学期里到处跑的人,放假又回去了,怎么会认路认这么清楚。
      白玉堂很不满他的轻视:“我要去中联办注册要办身份证要给手机交钱你当我没出来过啊?”
      “你一口气还真长……”展昭郁闷,“但是你说的这些都不在尖东这块啊。”
      白玉堂想起上次来星光大道第一次遇到庞统,忽然就觉得时间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比如那时候他绝对是厌恶庞统的,但是现在这厌恶已慢慢淡了。
      展昭不见他反应,心知他已经彻底鄙视这个问题了,也就不再追问。正想换个话题的时候大约三十米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叫声:“五哥这边!”
      两人抬头看去,就见丁月华正向他们挥手,丁兆兰和智化靠在栏杆上聊天,丁兆蕙咬着吸管手里做着运球的姿势。
      走过去,白玉堂一把拍下丁兆蕙伸过来的手:“你对篮球还不死心啊?”丁兆蕙把吸管移到一边:“我不打球在这自己幻想下都不行么?”
      丁月华直接无视他们的对话,只是看着白玉堂旁边。白玉堂注意到她的眼神,向边上翻个白眼:“猫儿,是你自我介绍还是我给你介绍?”
      “不劳烦白五爷。”展昭的唇在他耳边掠过,随后抬头看向丁月华,伸手,“你好,我是展昭。”
      “你就是展博士?”丁兆蕙放弃了咬断吸管的企图,跳过来问。
      上学期那次辩论比赛让展昭名闻内地新生群体,不过他们几个都没有选展昭的课,而展昭也是个不喜欢到处逛的主,所以几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
      和他们一一见过,展昭不着痕迹地拉远了距离。白玉堂眼里的一点点不自在在他退回来时消失殆尽。
      六人开始找位子。这时候星光大道上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要找一个能容纳六人的位子还是比较困难的。当然,这是相对旁人而言。对于白玉堂,只要他适当地释放一下“杀气”,很快周围就会空出一大块来。
      展昭走在白玉堂左边,他自己左边却始终与人保持着距离。白玉堂很自然地走,但如果有人把他们挤散,他便立即闪到一边,直到人流散开,他才又回到原来的位子。
      丁月华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智化则挂着一副惊讶而好笑的神情。丁家兄弟正争论着什么,没有注意。
      找了一个正对船的位置安定下来,丁月华扯扯白玉堂袖子:“五哥,你在上展博士的课?”“怎么,你也想去?下学期选啊。”白玉堂对她的问题莫名其妙。丁月华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没事。”
      白玉堂决定还是无视她好了:“猫儿,陪我去买可乐。”
      展昭转头说:“我去买,你给我占地方。”然后起身找售货机。
      白玉堂把自己的包往旁边一扔,然后无可奈何地听丁兆蕙扯篮球。丁月华和智化看着素来爱洁的白玉堂随随便便地把包扔地上,对视一眼,心想,世界真奇妙啊。
      展昭拎着六罐可乐回来,一人分一罐,给白玉堂的那罐却是打开了再递过去的。这是上学期就养成的习惯。白玉堂喜欢喝可乐,却不喜欢开可乐,因为里面的液体会溅到他身上,所以他尽量不买罐装的。当他发现展昭那里的可乐都是罐装的时候感到很郁闷,于是就把这个任务丢给了展昭。
      “展博士,”丁兆兰隔着丁月华问展昭,“白玉堂为什么管您叫猫?”
      展昭还没开口,他右边的白玉堂已经把目光投过来:“那是我们的事,干嘛要告诉你?”
      展昭等白玉堂把注意力又转回丁兆蕙身上,才向丁兆兰抱歉地笑笑:“他就这样的,我有什么办法?”其实还是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于是丁兆兰也只好不再问,把头转过去继续和智化聊天。

      差不多等了两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该聊的不该聊的也都聊得差不多了,人群慢慢静了下来。
      只听一声轰鸣,第一枚烟花在空中炸开,伴随着一阵掌声、欢呼和飘荡在空气中的高分贝音乐。
      随着烟花不断绽放,人们的激动也慢慢平复,于是更多的人选择了安安静静地观看和照相。从观众台看下去,星光大道上拥挤而秩序井然的人群里一片手机的灯光,真是像极了跌入凡间的星星。
      丁月华虽然从小就钟爱运动而且一直跟男生混,但毕竟是女孩子,骨子里喜欢那种浪漫的味道。所以这时候她看着烟花,不自觉地就想找个肩膀靠一下。左边是丁兆兰,不用想了肯定没感觉,右边……
      丁月华转头看右边,展昭差不多是背对着她,尽管他也在很认真地看烟花,可是视线并不只是定在空中。丁月华想着,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但是世界上最多的就是巧合。智化左边有个人想下台阶去,于是智化就往右边让了让,这一让就撞到了正在专心致志摄像的丁兆兰。坐地上坐久了腿就容易麻,丁兆兰被这一下撞得直往妹妹身上倒去。丁月华的重心本来就偏向右边,因此很自然地撞在展昭肩上。展昭肩背部着力,猛然一晃,被白玉堂及时撑住身子,才没再继续“多米诺”下去。
      丁月华赶忙坐直身子,她已经感到了白玉堂的杀气。白玉堂白了她一眼然后问:“猫儿你怎样?”“没事。”展昭转头见丁月华已经坐好并示意她也没事,便往右移了移。
      “猫儿,笑一个。”白玉堂拿手机对准展昭,却迟迟不按快门,因为丁月华也在镜头里。展昭无奈:“你不要浪费我表情好不好?”
      白玉堂不理他,继续调角度。展昭终于不耐,伸右手过去把住白玉堂握手机的手,把他拉得转个半圈背朝维港,伸直手臂,左手则搭上白玉堂左肩,说:“老鼠,笑。”然后按了快门。
      两人转回原来的姿势,低头看照片。画面左边是展昭,笑得如春日暖阳和煦;右边是白玉堂,笑得如秋夜冷月孤洁。头顶的天空是盛开的烟花,绚丽斑斓,衬得笑容更加灿烂。
      “新年快乐。”展昭在白玉堂耳边说,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白玉堂嗯了一声,又故意恶狠狠地说:“以后过年不许再去医院了!”展昭忍笑:“未来的事我可没法保证,万一我不得不去呢?你,”他声音放得很软,带着一丝丝迟疑,“你还会不会陪我?”
      他专注地看白玉堂的眼睛。白玉堂瞪他,口气很冲:“不陪!”
      “可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展昭想,心里泛上说不出来的感觉,却只是静静看他,并不说话。
      白玉堂被他看得不自在,抬头看烟花,过了几分钟,说:“新年快乐。”
      直到烟花表演结束他们也没再说话,刚刚照相时握在一起的手却始终没有分开。智化隔着两个人看见这景象,冲丁月华做个鬼脸,丁月华微笑。而丁月华隔两个人看时,发现她那不争气的二哥竟然睡着了。

      从尖沙咀回到学校,已是将近零点。丁家兄妹和智化宿舍方向与白玉堂不同,于是在校门口就分手了。
      “猫儿,我饿了。”看着他们走远,白玉堂打了个哈欠说。
      展昭用一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看他一眼,把他带回教职工宿舍。
      宿舍里还保持着三十晚上展昭出门前的样子。电视待机灯亮着,沙发上躺着那天的《头条日报》,茶几上的水自然是早凉透了。展昭给白玉堂倒了杯热水,然后去厨房。
      十分钟以后白玉堂翻完了报纸,吃完了三文治,觉得有些困了。
      “我们明天去太平山吧?”白玉堂瞥见报纸上“杜莎夫人蜡像馆”的广告,“传说中世界上最长的电梯,还有将近100个明星塑像。”
      “好。”展昭在他旁边坐下来,手里捧着水杯,“不过你确定要坐电梯而不是缆车?那电梯站上去很累的。”
      “再说吧。”白玉堂又打个哈欠,身子慢慢倒下来。
      展昭急忙接住他歪下来的头,耸肩膀:“嘿,你就准备在这睡啊?”
      “嗯。”白玉堂模模糊糊地哼了声,很不满地拍拍展昭的肩膀叫他不要动,眼睛已是闭上了。
      展昭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睡着得也太快了吧?”终究是怕他着凉,只得抱起他进了卧室。
      把白玉堂安置好,展昭抖开薄被给他盖上,自己出去收拾餐具。
      等到一切都整理好了,展昭看着沙发有点发愣。这是上学期那次论文事件之后白玉堂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展昭几乎都忘记了这沙发还可以睡人。
      关灯,展昭在沙发上坐下来。刚要躺下,却听卧室里白玉堂叫他:“猫儿。”
      “怎么了?”展昭打开卧室的灯,俯身看白玉堂,只见他缩成一团,显然颇不安稳,但眼睛还是闭着的。
      “猫儿。”白玉堂又轻轻叫一声,分明在说梦话。展昭嘴角上扬,微微摇了摇头,伸手给他理被子,胳膊却在碰到白玉堂手的一刹那被他紧紧拽住。
      展昭被拽得几乎是跌坐在床沿上,皱皱眉头,想把手臂抽出来,未遂。
      此时已近一点,展昭也是累得狠了。微微一叹,另一只手伸去关了灯,就这样靠在床头沉沉入睡。

      第二天白玉堂醒来,感到怀里很暖和,不禁有些怔忡。低头一看,才发现展昭被他拉着睡了一晚,想必这只胳膊已经完全麻木了。白玉堂吓了一跳,急忙放开。
      这一放把展昭弄醒了。展昭刚醒的时候会迷糊很久,白玉堂饶有兴趣地看他会什么时候彻底清醒过来。
      等到展昭清醒了,也感觉到有只胳膊完全不属于自己了。白玉堂在他手上狠掐一把,笑问:“有感觉了没?”
      展昭疼得叫出声来:“你这只恩将仇报的老鼠!以后别在我这儿睡了!”
      “切,”白玉堂不屑,“谁要在你这猫窝睡啊,又小又冷的。”
      展昭无语。白玉堂跳下床来:“不是说了要去太平山吗?你还躺着干嘛?”
      展昭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半坐半靠的处境,和“躺”一点边都挨不上。正在想要不要整整这只耗子的时候就听白玉堂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地叫:“我记得我昨天晚上在沙发上睡的吧?怎么进来的?”
      展昭没好气地站起来,揉揉腰,往外走:“当然是我抱你进来的。”
      “你你你你……”白玉堂话都不会说了,“有没有搞错?你不会把我弄醒让我自己走啊?”
      “我也得弄得醒你啊。”展昭接着揉腰,带着好笑的口气,“你怕什么啊又不是没抱过。”
      “你什么时候——”白玉堂话说了一半想起来上学期那次悲惨的生病,于是硬生生煞住,“什么时候出去?”
      “你先洗脸去。”展昭把白玉堂推进洗手间。

      “还要等多久啊。”白玉堂抱怨着,却又无奈,“我说要去坐电梯你不干,偏要来等缆车,等到了山顶天都黑了。”
      展昭侧过身子:“缆车很快的,真去坐电梯,没准你半路上就趴下了。而且现在还没那么晚吧,这明明才一点钟。再说即使天黑了也没啥不好的啊,山顶上夜色很美的。你要是站累了,在墙上靠一会。”
      他们正在太平山脚下等待缆车。人是出奇的多,拥挤得让这个本来就算不上冷的冬天直如三伏一般。墙角上有个小小的空间,展昭和白玉堂就站在那里,比其他人稍微好受点。
      白玉堂皱着眉头看墙:“拜托,衣服靠脏了你给我洗啊?”
      展昭挑眉,随即一笑,自己倚上墙壁:“嫌脏那你靠我身上吧。”
      白玉堂一点都没有犹豫地靠过来,嘴里说:“虽然你这猫身上也不见得很干净,总比墙上好点儿。”
      展昭给他理理领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哪有你这样的啊?”
      白玉堂一仰脖子:“你不爽的话别理我好了。”
      展昭失笑,正要再开口时,身边人群忽然涌动起来。一个工作人员费力地穿行,想要接近另一端的操控室,而游客们配合地尽量给她让路。让路的过程中免不了有几个人不小心踩到他人,于是人们像得了传染一样纷纷向后倒去。眼见着白玉堂快被这累积的能量击倒,展昭未经思索一把揽住他的腰往后拉以避开冲击。本来就狭小的空间在展昭收紧手臂的动作下几近消失。瞬间,呼吸相闻,肌肤相接,空气中带上丝丝暧昧。
      人群的骚动来得快去得也快,用不了几秒就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展昭却保持着姿势忘记放开。
      “死猫,你想勒死我啊!”好一会儿,白玉堂才回过神来,低声骂道。展昭一惊,急忙放手,讪讪地不知说些什么时,却听机器声响,缆车已送完上一批游客回到山脚。
      “上去吧。”展昭庆幸这缆车来得是时候,拉了白玉堂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上去之后找了位置,白玉堂一定要坐靠窗那边。展昭自然不会跟他争,只是小心地在他身边坐下,忐忑地保持着距离。
      玻璃里映得出你的笑容。白玉堂盯着窗上展昭的影子,不知怎么脑中就蹦了这么一句话。可是有了刚才的尴尬,他没敢回头去看。
      “泪有点咸有点甜,你的胸膛吻着我的侧脸。回头看踏过的雪,慢慢融化成草原。而我就像你,没有一秒曾后悔。”
      前排传来音乐,白玉堂听着歌词,反复想着第一句,一时有些发呆。
      “爱那么绵那么粘,管命运设定要谁离别。海岸线越让人流连,总是美得越蜿蜒。我们太倔强,连天都不忍再反对。”
      展昭当然也听到了,只不过他想的却不是白玉堂想的那句,因为他并没有思索刚刚的情景,他在揣测以后的故事:“白玉堂,我不会后悔了。你呢?会不会和我一起倔强?”
      “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度轮回恋恋不灭。把岁月铺成红毯,见证我们的极限。心疼一句珍藏万年,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要不是沧海桑田,真爱怎么会浮现。”
      “沧海桑田么?”展昭微笑,心想,“我挑战这个极限就是。”
      白玉堂从窗户上看到展昭的微笑,低了低眉,觉得外面山道上的美景,早就被自己忽略不计了。
      他们都一直无话,内心却激战不休。

      “这什么地方?”白玉堂从缆车出来发现通道出口外面还是在室内,当即就懵了。
      眼前是满满的小饰物纪念品,简直叫人头都是晕的。整架子的手机链钥匙扣,还有堆到天花板的吉祥符。白玉堂眼睛从左到右转着,想起从前,有一个人最爱这些东西,每次上街必买,只是,那已经是过去好久的了。
      “幸好已经过去了。”甩甩头,白玉堂赶走刚才想到的人,再看旁边,却没见展昭。
      “猫儿!”白玉堂不假思索地叫,引得周围好几个女孩子嗤笑出声。
      “叫什么呢。”展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扯了白玉堂离开那些女孩子,往纪念品集中区的出口走。
      “你干吗去了?”白玉堂不满,下一刻这不满就风流云散。
      “送给你。”展昭抬起手,一条手机链在他眼前晃悠。蓝色的吊链,下方的坠子是一只小小的白老鼠,爪子里捧着一个小球,献宝似的姿势,脸上是贼贼的得意。
      白玉堂接过手机链,埋头往手机上穿,却仍是故作埋怨:“你送我这个干吗?我又不是小女生!”
      展昭忍笑没成功,惹得白玉堂狠狠白了他一眼。
      买了票进入蜡像馆,白玉堂试图不看介绍来分辨明星,可是命中率低得可怜,不禁有些挫败:“果然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啊。”
      展昭把他拉到政治人物面前:“那这边的呢?你认识几个?”
      “奥巴马。”白玉堂瞟着面前的黑人脱口而出。展昭装出一副惊讶的口吻:“你还蛮与时俱进的嘛。”
      白玉堂对展昭的故作惊讶非常不满,转到另一头,把中国近代现代当代的历届领导人认了个遍,又历数了外国的各位首相总统,然后得意地看展昭。展昭看着他那炫耀的表情,在他耳边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已经给旁边的几位小姐当了五分钟免费导游了?”
      白玉堂环视周围,果见一群女孩子用一种崇拜兼羡慕的眼神瞅着他,顿感浑身发麻,几乎是落荒而逃。展昭跟上他,还没来得及说不用再跑了,就见白玉堂因走得太急,撞到了一位站着的老人。
      “对不起对不起……”白玉堂一迭声地道歉,仔细看看发现是一外国老头,立马改口,“sorry,I’m very sorry。”
      不见回应,白玉堂疑惑,却听见展昭在一边笑。回头怒视:“死猫!有什么好笑!”
      展昭笑得肚子都是疼的,好容易喘口气,才说:“白玉堂,就算你是学理科的,也不用对爱因斯坦这么恭敬吧?”
      啊?白玉堂慢慢转过去细看,就见那老头右手叉腰,目视前方,身后的黑板上写着大大的公式:E=mc2。正是爱因斯坦的蜡像。
      白玉堂感到了自己脑后大大的汗珠,怨念了一下塑像的逼真程度,装没事人一样地往前走了。展昭努力调匀呼吸,在左后方跟着他。
      “哥哥。”白玉堂停下脚步,喃喃念了一句。面前是张国荣的蜡像,被四五幅大型海报包围着。
      展昭自然听他说过在O’night的表演。他一度无法理解白玉堂为什么会去报名,这明明和他一贯的低调或者说是拒人千里之外不符,此刻听着他的自语,这疑惑又升了上来。
      “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白玉堂低声哼着。展昭忽然觉得心被狠狠撞了一下,白玉堂的过去是他不知道的,他就算不在乎,却不能忽视它对白玉堂的影响。他还曾经玩笑式地指责白玉堂对音乐的欣赏水平,却没有问过,他为何会喜欢那些悲悲切切的调子。
      白玉堂仰望着张国荣的蜡像,展昭看着,好像看出了他脸上突然蒙上和张国荣那么相似的忧郁。
      展昭搭上白玉堂的肩,轻声说:“走吧,万里江山还只走了一角呢。”
      白玉堂没有挣开,只是静静站一会,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展昭,飞扬地一笑,笑得展昭的眼都被晃得生疼,仿佛刚刚的淡淡忧伤从来就不曾存在。

      出了凌霄阁,展昭带着白玉堂往狮子亭观景台走。那里虽然没有凌霄阁里的观景台方位好,视野却非常开阔。从狮子亭往下看,整个太平山隐隐约约地从云雾中显出来,港岛上最高的楼也只是小火柴棍儿。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描写荡舟江上感知的句子,用来形容凌绝顶的现状,虽没有身处船上的动感,那种欲乘风而去的情怀却是一无所异。
      白玉堂撑在石栏上俯瞰脚下万丈深渊。果然人一旦到了雄伟的自然面前,立时就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展昭依然站在他左边,注视着他的神情。
      “展博士?”身后传来一声问候,两人一起回过头去,是庞统。
      庞统看看白玉堂:“咦,你也在啊,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
      白玉堂直接忽略掉这句话,眼睛突然定在了他身边。展昭和庞统简单打个招呼,转头见到白玉堂的神情,顺着视线望过去。
      庞统身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眉梢眼角尽是媚态。白玉堂睁大了眼,微微摇着头,声音很低,不敢置信的语气:“不会,不会是她。”
      展昭听了这话,虽然心里不怎么是滋味,也不能在学生面前失态,只是笑笑,问:“庞统,你不介绍一下?”
      庞统自然也注意到了白玉堂的异常。轻轻扯了一下那女孩,介绍说:“这是我干妹妹,含晴,春节来香港玩的。”
      白玉堂仿佛一下子就释然了,礼节性地伸手:“你好。”
      但即使是这个伸手也大异常理,因为白玉堂不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展昭心又抽了一下,但他也看出来,想必是这个含晴,让白玉堂想到了之前认识的什么人。
      含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俩,在得知庞统和白玉堂都是展昭的学生之后眼色中带了一丝诡异。
      此后四人天南地北地聊着,除了庞统,都各自带着心事。
      下山的时候还是坐的缆车。白玉堂依旧坐在靠窗那边,庞统和含晴坐在他们前面。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见到含晴时的反应?”白玉堂玩着手机链,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问。
      展昭把视线从遥远的焦点收回:“你要是不愿,那就别说。”
      白玉堂抬头看他的眼睛:“我只是还没准备好。”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有向展昭解释的必要,但话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展昭似乎也是瞬间释然了,那些过去,想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楚,更不是能轻易从脑海中抹去的吧。看他的样子,那仿佛是一段血腥的甜蜜,不堪回首,却缠绕不休。于是展昭覆上白玉堂的手背,微微用力,说:“没关系,我会等。”
      这话说的既不合身份也不合地位,可是白玉堂听在耳中,却是再自然不过,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欣慰。尽管他未曾明了,这感觉从何而来。
      所以白玉堂放心似的笑了,展昭品着他的笑容,对自己立下了比永远更远的誓言。
      庞统和含晴是一直无话。缆车上的嘈杂让他们无法听到展昭与白玉堂的对话,但身后的气氛还是能让敏感如他们者觉出些什么。庞统脸上是一副“终于成这样了”的善意嗤笑表情,含晴则低头发着短信。

      回到山脚,庞统带着含晴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白玉堂伸个懒腰,问:“猫儿,我们去哪吃饭?”
      “就知道吃,不愧是只老鼠。”展昭略带讽刺地说。果然,刚刚还隐隐萦绕的那种悲过往的气氛一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玉堂大呼小叫的抗议和层出不穷的骂猫版本。展昭拉着白玉堂往中环地铁站走:“回去吃。”
      白玉堂当然没有反对。上学期在展昭那蹭饭的几天,展昭很恶意地一直给他叫外卖,他虽然不爽,总不能逼着展昭下厨。后来不再要管饭了,展昭倒经常弄些小点心给他宵夜,填饱了肚子的老鼠回去自己宿舍的时候都会得意地摇摇晃晃,颇像那种小小的不倒翁。尽管如此,白玉堂从来没有吃过展昭做的正餐,现在既然有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回去吃?你做啊?”
      展昭定定看他一会:“我做。现在你陪我去买菜。”
      白玉堂很不情愿地被他推上地铁,嘟囔:“不肯吃亏的臭猫!”
      中环是港岛线的第二站,也是个大站,这一站上车的人特别多,到他们上车的时候那节车厢就只剩下一个座位。
      展昭把白玉堂按在座位上:“先想好要吃什么。”
      白玉堂坐了一会,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站起来:“不是应该要尊师重道吗?你坐吧。”
      展昭差点没笑出声来。尊师重道?要是他白玉堂当真尊重展昭这个老师,至于一口一个猫叫得那么顺溜吗?这会儿是触动了哪根弦想起这四个字了?
      把白玉堂按回去,展昭歪头打量他,觉得他有可能正处于一种半睡半醒兼梦游的状态,于是俯下身去低声说:“要不你坐我身上?”
      白玉堂迷糊了一秒钟反应过来,当即伸手给了展昭一拳:“死猫!你给我有多远死多远!”
      展昭无声大笑着侧过身子靠在座位旁的玻璃板上,开始在心里列菜谱。
      白玉堂脑袋靠上玻璃板的另一侧,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亲手挖走了。等他慢慢明白过来自己在后悔什么,不禁对自己大为鄙视,连展昭叫他下车都没听到。
      “想了一路想好吃什么没?”没有得到回应的展昭直接把白玉堂拉下了地铁,出站的时候问他。
      白玉堂使劲甩甩头,刚刚的异样一定是自己在做梦。
      展昭伸手在他眼前用力晃了几下:“你傻啦?”
      白玉堂拍开他的手:“你才傻了呢。”然后往超市里走。
      展昭心中一沉:“是我刚才那句话得罪他了吗?我怎么能这时候就开这种玩笑?”心下有了懊悔,步子自然放缓了。
      白玉堂不见展昭跟上来,回过头没好气地叫:“猫!你爪子断啦?”见展昭还是一副懊恼的表情,白玉堂故意重重叹口气,走回去,一把抓住展昭直奔食品柜台。
      展昭被他扯了几十米才回过神来,忙跟上脚步,小心翼翼地从侧后方打量过去,没见白玉堂脸色有多么不好,这才轻轻吁了一声。
      白玉堂耳朵灵,听见这声音立马停步,猛然回头,很严肃地说:“以后不准胡说八道!”
      话是很斩钉截铁,眼神却飘移不定。展昭心中一动,反手握住白玉堂一直抓着他手腕的手,向他保证道:“我决不再胡说八道。”
      白玉堂皱眉审视他,明明照着他意思的一句话,怎么就听着这么别扭,好像里面有个陷阱等他跳一样。
      审视无果,白玉堂哼了一声,继续往食品柜台走。展昭跟在旁边,心里有什么感觉越来越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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