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入局 ...
-
身后的铁门“吱呀”一声关上了,看着大门关住最后一丝阳光,孙契转过头跟着队伍开始走。一道门,两道门,三道门,四道门,走过四道门之后,队伍前面的人陆陆续续的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孙契很快走成了队首,身后跟的人也所剩无几。孙契今年24岁,头发已经被剪成了寸头,仅存的精气神还保持在孙契走路的步伐上,他的鼻子很高挺,在仅存的光亮中用阴影覆盖住了一部分面庞,面容虽然疲惫不堪,但是在没有人能看见的眼神中却有着不一样的坚毅,这是与监狱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脚上的东西和地板的碰撞声似乎越来越大,队伍的速度也慢了许多,终于听到了小声的咒骂声,“他妈的巴子,这他娘的走到啥时候是个头,我呸”,身后有人还向地面啐了一口,孙契始终直视前方,只是渐渐加快了步伐。这里是晋阳市烟方监狱,自四道门后,开始关押手上染血的重要罪犯,里面的人动辄期刑几十年,换句话说,第四道狱门后,没有时间,只有生死。
终于,这个队伍停下来了。大厅四面灰墙,一盏明灯挂在正中间晃来晃去,时不时的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在灰暗中等待了许久的脸一张一张的慢慢显露在灯光下,有的脸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满是惊惧,有的脸甚至微微上扬不屑一顾,有的脸挂着刀疤好像在说这地方我熟,而孙契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到,平静,冷漠。每个人领了自己的洗漱用品换上刑服后,监狱长走出来,眼睛看了看旁边的一个监警,又瞟了一眼队伍中间站的人,监警领会后,走到那人面前,“姓名”,“啊?什么?”“姓名!”,监警重复道,“马…马威福”。“马威福!编号624563!”,监警扯着嗓子喊。叫马威福的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喊了一句,是刚才那个在路上骂人的大高个,孙契通过声音大致辨别出来,瞅了一眼。话音未落,监警举起警棍照着大高个的肚子来了一棒,马威福惨叫一声瞬间抱肚弯腰,监警又用警棍硬生生抬起他的下巴,肚子的疼痛和警棍的压力使得他不得不流露出示弱的眼神。此时监狱长说话了“今天开始,进了烟方的四道门,谁敢惹事,就是跟我叫板。一个个的都给我记住了,进来了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眼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别给我不识好歹。”
孙契的编号是624521,被分配到了四号监区的301监室,巧的是,刚被打了一棍的马威福也跟他分到了一起,两个人还是上下铺。“小子,犯啥事儿啊?”狱警走后,马威福率先开口,边吹着小曲儿边问下铺的孙契,看样子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一记闷棍长教训。孙契没有理他,打量了一下监室里的人。作为重点看察罪犯,每个监室四个人,一号床上铺,黑瘦黑瘦的,二十五六岁左右,眼镜下的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在新来的两个人脸上扫视,下铺的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模样倒是斯斯文文,跟这个环境到时格格不入,此时这个人刚好也打量到了两个新来的人,孙契也回避了眼神。或许是环顾一圈没人比自己看起来更剽悍,马威福的威风劲儿又上来了,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肥肉 “问你小子话呢,他妈的哑巴吗?!”“杀人”,孙契回答。“呦呵”,伴随着一身响亮的口哨声,孙契抬头看了看马威福,没有吱声,躺在了自己床上,闭上了眼睛。此时1号床上铺的“黑眼睛”开口“各位各位,认识一下,我叫谷一班,一年级一班的一班,他是任平生,。”孙契还是闭着眼睛“孙契,契约的契”,听见有人说话马威福倒是显得很有兴趣,“爷我叫马威福,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马,作威作福的威福。”听到马威福的语气,“黑眼睛”态度更是软下来不少,“两位大哥,小弟我刚进来没多久,以后还多多关照,多多关照哈”,谷一班的的语气让马威福很是受用,他在外面本来就没少当大哥,此时更是急于在新环境树立起自己的威严,在监狱这种地方,监狱长的规定是一回事,但是在管制系统之外,没有话语权自然就是我为鱼肉的惨烈,这也是马威福在受到监狱长的警告之后还能我行我素的原因之一,监狱长权力再大终究也被法律限制住,但是身边的人,本就因凌驾于法律之上而聚集此处,更何况是第四禁区,没有人在意自己的刑期几十年之后是否又新加多少年,只要不是死刑,人性的恶在这里被披露的淋漓尽致。
“嘿,那人什么生了死了的,说的就是你,看起来挺体面的,咋进来的?”马威福又问起了1号床的下铺,听到文化,孙契也睁开了眼睛,偏起头看着那人,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回答。这个人叫任平生,从孙契和马威福进来他一直没有开过口,也没有对两人展现出很大的好奇,只是扫视了一眼两人,就继续躺在床上看书,背后的墙面上好像七倒八歪的用手抠出什么图像。他实在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面容清秀白皙,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狭长,捧着一本书倒像是个教书先生,真应该把“黑眼镜”的眼镜架在他的眼睛上。听到马威福的话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自己的书,只是淡淡的说道“我说了,你就相信吗?”这个回答倒是把马威福给整蒙了,他不过就是随便问问,像是军官对士兵的例行问话一样,问过大家之后再随便胡扯几句,最重要的是表明自己监室老大的地位就可以了,至于相信不相信的,他怎么知道,他又不能飞出去查一查!
“相信啊”,孙契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不相信”,随后调整了自己的睡姿,也并没有继续看任平生,像是在等任平生自己讲故事一般。很明显任平生也愣了一下,随后也并没有栩栩如生的凶残小故事,只是回复“跟你一样,杀人,六个。”你他妈还是个连环杀手啊”,这回马威福憋不住了,虽说他以前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被捕,但是这些小打小闹最多看守所蹲几天,这次严重的闹到烟方监狱是因为他带着手下打群架时下手重了,过失打死了对方一个小弟,他当时脑子一蒙就给跑了,等被拘捕归案时,才发现墙倒猢狲散,自己的手下弟兄为了开脱抖落出不少脏事,数罪并罚,要在这烟方蹲上个十五年。当马威福的认知范围扩散到真正的谋杀,要跟杀人犯同处一室甚至长期相处,难免有些惊慌,,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六个!杀了六个!你大爷的弄死六个人怎么没给判个死刑!!!”任平生扑了扑自己的书,瞅了一眼他“问法官”。“黑眼睛”一看这屋子气氛不对劲了,立刻接上话“马哥您别急,咱们既然已经进来了,在外面干了什么就不重要了,咱这不是进来接受思想教育改造了吗!哈哈哈……”马威福听了这话没再继续说什么,孙契反而又瞅了一眼任平生,眼神复杂,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晚上六点是囚犯们晚饭时间,孙契,马威福,谷一班,任平生四个人坐一张桌子吃饭,没有人敢说话,马威福倒是小声咒骂饭菜难吃,当狱警走来时也闭紧了嘴巴。吃完饭后囚犯们可以自己选择去学习室看新闻或者自由活动,301监室除了任平生去看新闻,其余人都在读书室待着。
“这老白脸这么爱看新闻?有这时间干点啥不好”马威福边翻书边说,“自从我来,任哥每天都要去看新闻,每天,雷打不动。”谷一班推了推眼镜,贼手贼脚的凑近说。“都到这儿了还这么关心国家大事,新闻每天讨伐的不正是咱们这些人么?”孙契突兀的来这么一句评价倒是其他两个人没想到的,一天的相处下来,孙契给人的印象就是惜字如金,这一点倒是跟任平生很像。“话也不能这么说,不知道任哥在外面干啥的,说不定爱好就是….学习?”谷一班顺着孙契的话把子继续道“照常说,咱们这些人这辈子估计得埋在这儿了,谁不是绞尽脑汁在这儿过顺坦了,还有心情关系外面的事儿?咱任哥不一样啊,不单单看新闻,每天看书,那书我瞅见过,名字都看不懂。”无疑,黑眼睛的话吸引了两位狱友,大家都看着他等他说下去,这也满足了黑眼睛的虚荣心,又想了想跟任平生相处的细节,“对了!他每周还要去借报纸。”“每周?报纸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吗?”孙契也边翻书边问,俨然此刻的301监室三个狱友在举行“任平生研究讨论会”,翻书只不过是减少吸引狱警注意力的一种手段罢了。“那可不一样!咱任哥借的可不是那种东家长李家短的一般报纸,是财经报纸!”黑眼睛适时的停顿了一下,有些许得意“就是那种什么公司赚了多少钱,哪家公司快倒闭了的报纸。还是他写了一个月的申请特地向监狱长申请求来的!”“神经病。”马威福给出了一个中肯又简洁的评价,孙契将视线重回书本,连评论也没有发表。谷一班尴尬的推了推眼镜,也继续开始看书了。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之后,大家回到了自己的监室,任平生又捧起了自己的书开始看,孙契和黑眼睛在桌子上就着一点点灰玩着五子棋,马威福居然也从读书室借了一本书,像是个悬疑小说,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看,突然好像书里的内容吸引了他,人恨不得钻进书里去,难得监室中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有稀稀落落的翻书声,一片安宁。
晚上十点,孙契躺在床上,黑暗中他的脑袋并没有停止思考,教书先生,《尤利西斯》,电视新闻,财经报纸,还有,漆黑中孙契向一号床看了一眼,白天墙面上的图像仿佛清晰了起来,俄罗斯方块。
乱七八糟,孙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