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5、一百四十五若吾归生当嫁君 ...
-
“汝和王潋烟说什么了?吾听牢里的侍卫说,汝昨日走后他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在地上尖叫打滚,还自残。”
凤息宫中,天女献正坐在榻上走神,想着和王潋烟说的那些话,紫薇星君必须坐上皇帝的位置,不然,云唐早晚要灭,他才是正一统的人皇!
但是,现下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当年,众神让天道安排的人间命运。
江翰栖在一旁看着她走神,伸出手在她面前摆了摆:“献?”
“从昨日回来就一直不说话,被他毒哑巴了?”
“天女献?”
“不理朕算了,但王潋烟必须死,汝也别想拦着朕。”
他气鼓鼓的站起身,就要走人。
天女献凝望着那准备离开的背影,低声道:“有个人,让吾帮她带几句话,吾昨天不过是和他说了几句,谁知道他自己受不住了。”
江翰栖一顿,帮人带话?帮谁带话?她每天在后宫里,能和谁接触?
“王潋烟不能死在汝手上,不过有一个人,应该会很恨他。”
天女献低声说了一句,江翰栖眨了眨眼睛,她这是允许吾杀了?
天女献喝了一口茶,口中有些发涩,轻声道:“太子如今在哪?”
江翰栖心肌一缩,迟疑道:“太子…太子自从三年前先皇驾崩,便以重病的名义软禁东宫,至今足不出户。”
她怎么突然问起太子?
天女献挑眉:“汝下的命令?还在嫉恨王见风和太子交好一事?”
“当然不是!朕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江翰栖突然就炸毛了起来,大声否决。
“是王潋滟自己求的旨意,说到底,唐东临是她前夫的遗腹子,姓王,血统不正,她自知不能争取皇位,也不想让她儿子混迹官场!”
“再说,那狗皇帝为了夺舍对唐东临的身体施了术,损伤极大,王潋滟也是想让唐东临好好修养,补回那十三年流失的灵气,朕不过顺水推舟,给了个人情罢了。”
天女献收起方才的蹙眉,轻轻笑了。
“是时候,放出来了。”
江翰栖看了看她,眼里流转着不愿,但还是臭着脸离开了。
没过几天,江翰栖想清楚了,就主动来找天女献,领着她去了东宫。
为了不让她误会,江翰栖还在为了那天的事情解释。
“其实他并没有病,这不,还蹦蹦跳跳的,抓蝴蝶呢。”
一踏进东宫,远处一个黄衣服的少年,拿着一面大网站在天上甩来甩去,身后一堆的宫人围着他,神色紧张。
“太子殿下您当心点!千万别摔着!”
“哎哟!太子殿下您慢点!”
一只白色的蝴蝶飞绕在唐东临身边,被捉捕也不离开,躲开了又飞回来,如此反复,天女献眼睫毛颤了颤,看着那只白色蝴蝶,捏紧了指尖的手帕。
头七到了,她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看他?看来小与还是被王潋烟伤透了,也算是放下了。
“毕竟才十六岁,以前的他小小年纪,身上就压着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重担,如今没了太子殿下的束缚,倒是,像个孩子了。”
江翰栖突然感叹,唤回了走神的天女献。
“肆意开怀,飞舞于世间,才是汝该有的样子。”
天女献看着蝴蝶,轻声低喃,却惹来他一脸茫然:“什么?”
“没什么,汝在门口等,吾说完就出来。”
天女献甩下一句,快步上前。
“诶!”江翰栖来不及抓住那片衣角,嘴巴一瘪,踢了一脚身侧的石柱,骂道:“就这么着急去见汝的小情郎?”
“太子殿下好兴致,大白天的抓蝴蝶。”
她高声一句,引来了少年郎的回眸。
“区姑娘!”
唐东临一脸惊喜,他手上抓着捕蝶网的杆子,快步上前,向她作揖一拜。
“好久不见!吾之前听说汝回庆微了,没想还能见到汝。”
她露出一个经典的笑容,那和王见风一模一样的笑容。
“好久不见,太子殿下。”
远处的江翰栖看呆了,往日的阿风就是用这种笑和唐东临相处,他顿时心生不悦,汝果然心里还放着这个小东西!
“快!看茶!”
唐东临请她坐下,让人上茶,言语间透着慢慢的雀跃。
茶点上来以后,他很小心的给她倒了一杯茶,眉眼里满是关心。
“郡主什么时候来的淮北?现在住在何处?住的可还习惯?吃食可还安好?”
区封建以前总是借着水土不服不出门,这点他倒是记得清楚。
宫变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收到过区封建的消息,在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小郡主,三年前靖王北上接走她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他以为她早就回庆微了。
“吾这三年没离开过,一直在皇宫。”
“皇宫?”
唐东临给自己倒茶的茶杯突然顿住,随后释然一笑:“那汝......”
她微笑:“吾要成亲了,和阿栖。”
“阿栖......”
他嘴角突然上扬,面对眼前这个人,为何有种释然的感觉?
有一种,被吾期盼的人,被吾欺骗的人,有了属于她的归属,这种压在身上的错,突然就不沉重了。
他欣喜道:“汝和绗王…啊不,和陛下,他现在是皇帝了!尔等都这般亲密了,那汝是来给吾喜帖的吗?”
她低喃:“大婚,恐怕要耽搁了。”
唐东临眉头突皱:“为什么?”
借汝的手,做杀他的刀,就算是汝为了她报仇了。
天女献看着他的眼睛,沉凝片刻,道:“今日吾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汝。”
“汝说。”
“吾本名不叫区封建,吾是云阳龙氏前任族长的亲妹妹,吾叫,王见风。”
前族长不就是子与子携的父亲?那小郡主......
唐东临一顿,突然脸色一变,青了白,白了青,青了红,像个调色盘一样,好半天,他一脸浮夸的掩饰自己的尴尬。
“哇!那汝保养的可真好!都说外甥多像舅,汝这个姑姑,倒是......”
这太夸张了吧!!前任龙氏族长的亲妹妹!那和母亲可是同辈!!吾居然把她当对象处了几个月!!为什么莫名有乱了辈份的意思??
他忍不住抓耳挠腮,半天憋红了脸,挤不出话来。
见他说不出口,天女献替他接上:“倒是和小与长得几分相似,对吧?”
“对对对!”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傻笑一声。
看他似乎一点没变,天女献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吾和汝母亲是同辈,论辈分,汝当喊吾一声姨母。小与是吾哥哥的孩子,汝和小与当是同辈,小与比汝大,汝当喊她一句与姐姐,却造化弄人,让她喊了汝十几年的八舅舅。”
唐东临扯着嘴角,冷汗直冒,感情她今天是来扯辈份的?
“改口姨母,这有点难度,还是像以往称呼汝为区姑娘吧!小与那边,叫惯了小与,也没法再叫她姐姐了。嘻嘻...吾之前......”
“吾知道,汝并不喜欢吾,不过是喜欢这张和小与相似的脸罢了。”
天女献看着他那份惶恐的小心翼翼,心中难受,若小与是嫁给汝,那她今日,当是满城红妆,风风光光嫁进东宫。
“被汝发现了,嘿嘿嘿!”
唐东临傻傻一笑,挠了挠后脑勺:“汝现在也挺好,有陛下了,坊间传闻有个郡主住进凤息宫,以皇后待遇伺候,那说的就是汝吧!他对汝一直宠爱有加,也挺好的。”
“吾这几年过得也快活,不用处理朝政,也不用和百官装模作样的接触,什么官场间的尔虞吾诈,通通没有,吾每天在东宫钓钓鱼,品品茶,没事有事,母亲来看看吾,小与...小与也会来看看吾...嘿嘿嘿......”
扯了些有的没的,唐东临傻傻一笑,紧张的搓搓裤腿,道:“小与还好吗?她都定亲好几年了,前几日,母亲说她终于要和舅舅成亲了,这几日应当为了大婚之事筹忙不易,她都三个月零八天不曾来看过吾了,汝要是见到她......”让她来看吾。
听着他的絮叨,天女献眼眶泛红,虽不忍直视但还是出声打断他。
“她死了。”
唐东临那傻兮兮的笑瞬间垮掉。
天女献像是怕惊了他,轻声道:“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骨头都没留下,她自己纵的火。”
“......自焚?”
唐东临仿佛是出现幻觉,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人,耳边满是噩耗,他突然一个激灵,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他站在对面,呼吸急促,失神道:“为什么?她大好的青春年华!马上就要成亲了!”
天女献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块红帕子,帕子里鼓鼓的,她将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品,递给他。
“小与临死前,留下一封信,里面还有一把簪子,说是给汝的。”
唐东临眼角泛红,颤抖着双手,拿起帕子,一个没拿稳,包裹的东西离开帕子的保护,滚落地面。
“咔嗒!”一声清脆,簪子摔成两半。
看着地上那把琉璃簪子碎成两段,他眼角的泪水瞬间决堤,他曾向她求过亲,但被拒绝了。
但这簪子,她收下了。
她当时说:今生已有情郎,若有来世,当嫁君。
那时候的她,应是对吾有情的,可她已经定亲了,吾终究是晚了一步。
那只白色的蝴蝶仿佛感觉到他的难受,飞落在他的肩膀,扑打着翅膀,仿佛在安慰他。
天女献看了看落在他肩膀上的蝴蝶,眼眶湿润。
“她信上说,这辈子,她先喜欢上别人,没得选择,但一定给汝一个来生,与尔,不再恨晚。”
“吾不要来生,吾只想她好好活着。”
唐东临颤抖着身子,拾起簪子。
看着那两节无法再接上的簪子,他吸了吸鼻子,沉声道:“她因何自尽?”
“王潋烟要在大婚当日起兵谋反,小与天真的以为,没有婚礼,他就不会有机会起兵了。”
“那天,天气很好,风很大,艳阳高照。她像往常一样,回了国师府,穿上了一身嫣红的嫁衣,把自己锁在房间,然后点了一把火。”
“起火的时候,是凌晨,天方才亮,所有人都还在梦乡,那日晨起的风太大,国师府的人来不及灭火,很快,就把她烧没了。”
“原本喜庆的红稠被烧的污黑,满府的红色,换成丧白。她死的时候,很决绝,点火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随着她一字一句倾诉,唐东临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涌出眼眶。
“吾今天来,不仅仅是告诉汝这件事情,王潋烟是一族之长,云阳龙氏祖上攒下来的威望和人脉,不容吾等忽视。哪怕灭过族,过了十七年,云阳龙氏潜在的势力,在朝中,也是根深地固。他们只听宗家嫡系的差遣,吾......”
天女献把手中的帕子递给他擦眼泪。
“吾就算有证据,阿栖也不能直接把他杀了,更不能让他死在天牢,否则会引起云阳龙氏的谋反。云阳龙氏十七年前死了几万人,不能再经历一次了,否则,这次就是真的灭族了。”
“这三年来,王潋烟携云阳龙氏一族,在百姓生活中做了不少好事,攒了不少威望,在百官眼里,他又是个重要的人物,能带着他们赚钱。”
唐东临放下簪子,抬眼望着她,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双目圆睁,有些红血丝,哑着嗓音道:“汝可知道,他是吾舅舅?”
“寥寥几面的舅舅,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心爱之人相比,孰轻孰重,太子殿下,当比吾更明白。”天女献微笑着回答他。
他勾起一个嘲讽般灿烂的笑容,顿时灼了天女献的眼。
“吾知道该怎么做了,今日区姑娘没有来过,吾也没有见过区姑娘。”
天女献起身,向他郑重一拜。
“今夜天牢不会有重兵把守,他们都睡着了,什么也看不见。”
擦了擦簪子上的尘土,唐东临眼神渐渐冷去,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吾会...做干净的。”
那可怕的寒光刺痛着天女献。
若是…若是当时,王见风不对二人的姻缘有所质疑,甚至是直接助了这二人的姻缘,小与今日,应当是东宫,唯一的太子妃了。
罢了罢了,吾一不是天道不能左右人族命数,二不是天虹可以预言世间未来,又怎能助他们?改变他们?
她告别了唐东临,牵着江翰栖的手,心情沉重的离开了。
吾还有阿栖,吾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