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高跟鞋的野兽》零叙

23、第 23 章

　　道路两侧的行道树上挂满了一团团一簇簇的桃花，消融的冰雪浸润了泥土，从中生出碧绿的新芽来。

　　在家中度过漫长寒冬的学生们陆续返校，青葱少年们熙熙攘攘，唤醒了A大校园的生机。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在明媚的春光中开始。

　　温彦平推门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吵杂的阶梯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甚至有面薄的女生直接红了脸。

　　A大数院的镇院之宝——温老师本人比传闻中还要帅。

　　温彦平掏出教案摊放在讲桌上，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静默地等待着喇叭中奏响的上课铃声停止。

　　铃声结束，温彦平的声音在教室中响起。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学期高等代数课程的授课教师温彦平。在正式的课程开始之前，我先申明几点课堂要求。”

　　“第一，不允许拍照。”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悻悻地放下对准温彦平的手机镜头，立刻有学生在下面喊，“老师，拍PPT也不行吗？”

　　“下课后我会把课件留在桌面上让你们自行拷贝。”

　　教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温彦平继续说：“第二，不要缺席，我会不定期点名，按照学校的规定，缺勤一次平时分扣掉百分之二十，五次不到取消考试资格。”

　　“第三，挂科的同学不要来办公室找我。期中期末考前一周可以来我的办公室找我答疑，我的办公室在数院A512。”

　　“老师，考前给重点吗？”

　　温彦平神情严肃，“整本书都是考试重点。”

　　提问的学生悻悻地闭上嘴，讲台下的学生们交头接耳，絮絮私语。

　　温彦平视线环顾教室死气沉沉的百十来号人，“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从黑压压的人丛中举了起来，“我有问题。”

　　温彦平对举手的女生点了下头，示意她开口。

　　“老师你是单身吗？”

　　话音刚落，方才还一团死气的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学生们纷纷朝声源扭过头去，想要一窥这位勇士的芳容。

　　只见那位勇士着实有自信的资本，她在寒气未消的初春仅着一件皮质外套，内里明艳的红色紧身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与数院绝大多数学生的形象大相径庭。

　　处于飓风中心的温彦平却显得不为所动，在沉默了几秒后，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传达到了教室的每个角落。

　　“不是。”

　　发问的女生蛮不在意地耸耸肩，嘟囔了一句，“果然帅哥都不是单身啊，真可惜。”

　　温彦平手持签字笔背过身面对黑板，“好了，开始上课。”

　　两节连续九十分钟的课程就足以将开学的热情压榨殆尽。

　　谢星野耷拉着脑袋，趿拉着脚步刚走到宿舍楼下就撞见肩膀上抗着数条被褥的龙斌如同一辆巨型卡车冲出宿舍楼大门，成功抢占了晾衣杆空位。

　　龙斌把肩扛的被褥一把掀上杆，一扭头就跟谢星野对上了眼。

　　谢星野竟莫名有点慌张，朝龙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这个假期过得着实有点见色忘友……

　　整个假期他跟龙斌一句话没聊，俩人成了朋友圈的点赞之交，有些关系如果放着不管好像马上就淡了一样。

　　“喂！你愣那干嘛呢？快过来帮我把这些被都摊开，放了一个假期都捂出味儿了。”

　　方才的那股担忧在龙斌开口的瞬间烟消云散。

　　谢星野走上前帮忙展开被子，整整四套被褥迎风招展，花色风格迥异。

　　“你怎么把我们四个人的都拿下来了？”

　　“就我下课早，我不拿下来你们哪能抢到位置。”

　　“我还寻思你什么时候回宿舍呢？”

　　“我现在住在学校外面，我在宿舍群里说了你没看到吗？”

　　“我们那个群八百年没人说话我都把消息提醒关了，你在那发我上哪看去？”龙斌撇了撇嘴，大力拍着被褥，“早说你不住宿舍了啊，我还把你的也拿下来了。”

　　“晒着吧，万一哪天回来睡呢。”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着出去住了？”龙斌眼神戏谑地上下打量着谢星野，“难不成你谈恋爱了？”

　　谢星野含糊其辞：“不是，就觉得宿舍的床有点窄，睡着不舒服。”

　　龙斌专心敲打着被子，随口回道：“宿舍那个床睡着确实憋屈了点，出去住也挺好。”

　　谢星野见龙斌没再深究莫名松了口气，转眼就想起谢明辉公寓那张专门定制的两米二的大床，“你要是也想出去住的话……”

　　龙斌打断谢星野的话，“我没打算出去住，反正我也不常在学校待，有个地儿睡觉就成。”

　　龙斌拍完了被子，一手习惯性地搭在谢星野的肩膀上，“你吃了吗？”

　　“我这刚下课就撞见你了。”谢星野说。

　　“那一起去食堂吧。”龙斌手臂拐着谢星野的脖子带着他往食堂走，“你要是出去住，你那校园卡能不能借我用几天？”

　　“怎么了？你卡丢了？”

　　“我的卡之前让你哥给顺走了，我昨天才发现。你要是不回宿舍这几天就把卡借我用用，我补完卡就还你。”

　　“借你我去图书馆用什么啊？”

　　“那算了，我蹭别人的卡吧。”

　　“你怎么不去问我哥把卡放哪了？又不是丢了，找他不比你补卡快。”

　　龙斌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我不问他。”

　　“那我帮你问。”

　　“你也用不着问他，我自己补卡去。”

　　谢星野也不知道谢明辉怎么得罪了龙斌，想了想便掏出自己的校园卡塞到龙斌手里，“我的卡先借你了。”

　　“你去图书馆不还得用么？怎么又借我了？”

　　“我去图书馆哪有你回宿舍回的勤，你先用着吧，图书馆大爷可比宿舍大爷好说话多了。”

　　龙斌咧嘴一乐，手掌拨弄篮球一样轻轻地扒拉了一下谢星野的脑袋，“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一声咳嗽从背后响起，谢星野只觉那声音耳熟，还没扭头就瞧见温彦平一手拎着包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谢星野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立马甩开龙斌的手。

　　龙斌被谢星野推开也是一愣，随即呛道：“怎么了又？”

　　谢星野紧盯着温彦平逐渐远去的背影，一面对龙斌说：“没事。”

　　龙斌眼看着谢星野眼神儿发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呦，那不是温彦平么？”

　　龙斌的洞察力不见得有多敏锐，可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谢星野看温彦平的眼神中夹着荤腥。

　　“人都过去了你还盯着他瞅个什么劲儿啊？”

　　谢星野立刻别开视线，“我没看他。”

　　龙斌嘴角一歪，“gay？”

　　谢星野心里咯噔一声。

　　谢星野抬起头对上龙斌的视线，辩解在龙斌那确信无疑的视线之下都显得多余。

　　“很明显吗？”谢星野垂下头，挠了挠脸颊。

　　龙斌盯着谢星野蠕动的嘴唇眉心缓缓拧起，“我他妈又不瞎。”

　　龙斌此言一出，谢星野紧紧地闭上了嘴唇。

　　二人并肩往食堂走，一时无话。

　　打好饭，龙斌跟谢星野相对而坐，二人心思各异，食不知味。

　　谢星野飞快地瞥了一眼龙斌，这才发觉龙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谢星野索性撂下筷子，迎上龙斌的视线，“你觉得我很奇怪吧。”

　　“没有。”龙斌答得毫不迟疑。

　　“没有你还盯着我看个什么劲儿？难不成你也是吗？”

　　龙斌却突然笑了，“不是，我就是有点意外。”

　　龙斌的笑容让谢星野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

　　“有什么可笑的，觉得我好笑吗？”

　　龙斌摇头，“你是因为这个才要搬出去的吗？”

　　“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吧。”

　　下课后的学生陆续涌入食堂，空座越来越少，两个女生端着餐盘走到他们桌旁，一个女生问道：“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

　　谢星野说：“没有。”

　　两个女生放下餐盘坐在龙斌和谢星野身旁，一面吃饭一面闲聊。

　　“你看群里发的消息了吗，大一那个韩珍珍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连老师都敢撩。”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温老师估计都习惯了。”

　　龙斌跟谢星野动作同时一顿。

　　“不过这次温老师可是明确说自己有女朋友了呢，以前他都说与课堂无关的问题一概不回答的。”

　　“温老师一定很喜欢他女朋友吧，真羡慕。”

　　谢星野一口汤呛进气管。

　　“咳咳……！”

　　两个女生的对话被一阵激烈的呛咳声打断，她们皆转过头担忧地看着谢星野。

　　“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咳咳……”谢星野脖颈憋胀得通红，一手掩着嘴压抑着呛咳。

　　龙斌同情地看着“遭受打击”的谢星野，伸出长臂越过桌子拍着他的背权作安慰，转眼便瞪了那两个女生一眼，那两个女生被龙斌瞪得不明所以，浑身不自在。

　　旁边腾出一张空桌，两个女生迅速转移阵地，仍时不时地扭头朝龙斌跟谢星野投去狐疑的视线。

　　谢星野呛咳减轻，立刻掏出手机，两只手在桌下面疯狂输入。

　　温彦平正拎着盒饭去学院工作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小王八蛋——你说你有女朋友？

　　温彦平一手拿着手机回复——没有。

　　小王八蛋——韩珍珍谁啊？

　　——不认识。

　　小王八蛋——都有人说你被这个叫韩珍珍的撩了，你还说不认识？

　　温彦平的脚步停了下来——你这是在查岗吗？

　　谢星野盯着那一句话，眼角充血发红。

　　——我就查了怎么着吧！

　　温彦平一扯嘴角——我只说了我不是单身，可没说是女朋友。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所以你在学校里别胡闹。

　　红晕沿着谢星野的脖颈攀上耳廓，腹诽道究竟是谁胡闹了……

　　龙斌见正打算劝慰谢星野几句，只见谢星野盯着屏幕两眼发亮，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龙斌一阵头皮发麻，“你脑子进水了？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谢星野放下手机，抬起头对龙斌说：“我吃完了，先走了啊。”

　　谢星野说着端起餐盘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食堂。

　　龙斌看着谢星野的背影，心想果然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方式揣测学霸，学霸的脑回路果然没一个正常的。

　　晚上十点半，作息精准的温彦平准时离开工作室，刚走到停车场就瞧见谢星野背着书包站在那里。

　　“你今天不是没有晚课吗？怎么这个点还没回去？”温彦平一手拿着车钥匙，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谢星野自觉地坐进副驾驶，“蹭车。”

　　“会被人看见的。”

　　“你看这个点停车场哪还有人？”

　　“下次自己回去，别等我。”温彦平说。

　　“知道了。”谢星野扭过头看着温彦平的侧脸，突然伸出手搭在温彦平大腿上，用力捏了一把。

　　温彦平不出所料地皱紧眉，“你干什么？”

　　“你男朋友摸你一下怎么了？”

　　温彦平斜了他一眼，“你非要挑我开车的时候这样吗？”

　　“那我还能挑什么时候，你天天十二点就要睡觉了，那我不得抓紧时间。”

　　“你可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谢星野眼仁里烧着两缕邪火，“我这样还不都是你教的。”

　　“你就不能从我身上学点别的？”

　　“你想让我学什么？”

　　温彦平一脚油门踩下去，“今年暑假我要带学生出国做学术交流。”

　　谢星野的动作停了下来，“去多久？”

　　“一个半月左右。”

　　“那么久？！那我岂不是整个假期都见不到你了！”谢星野眉心紧拧，“我要跟你一起去。”

　　温彦平摇摇头，“这次是公事，不能带你。”

　　“凭什么不能带我！”谢星野急得眼睛都红了，“不行，我不能忍受一个半月见不到你。”

　　“不是我不想带你，这次出国交流是学校组织的，参与交流的学生名额有限，我身为带队老师私自带上你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温彦平顿了顿，“而且等到暑假的时候你可能就不这么认为了。”

　　谢星野眸中的光芒冷却，“我不认为什么？”

　　温彦平对于谢星野情绪的觉察力日益敏锐，一旦察觉到谢星野不悦，他便会试图规避掉引发冲突的部分。

　　“没什么。”

　　谢星野别开头看向窗外，“获得交流资格有什么条件？”

　　温彦平瞥了一眼谢星野，“托福90分以上，获得过校级奖学金与国际比赛奖项。”

　　谢星野没再开口，一手撑着下巴盯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温彦平胸口像压着一块石板，单是第一条就足以断送谢星野入选的可能性。

　　第二天一早，温彦平精准的生物钟准时将他从睡眠中唤醒。

　　温彦平下意识地摸向身侧，却探到一片寒凉的床褥，室内寂静无声。

　　温彦平立即翻身坐起，赤脚下地拉开卧室门，客厅卫生间空空荡荡，昨晚挂在门廊的书包不翼而飞。

　　温彦平几步回到卧室，拉开衣柜门，看到谢星野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还在，顿时松了口气，心脏却仍在胸腔中狂乱地跳动着。

　　后知后觉地恐惧感爬上脊背，逼出一层虚惊的冷汗。

　　温彦平颓丧地跌坐在床沿，拿起手机，这才看到谢星野清晨五点多给他发的消息。

　　——我先去学校了，晚上也会晚点回来。你先睡，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