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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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灯微暗，缤纷散尽，笙歌婉转。
扬州第一药局城药局此时笼罩在墨黑的天幕下，屋内透出来的那一点微光也仿佛随时要被漆黑吞噬。
今夜的城药局异乎寻常，时至深夜，堂内还聚着一小撮人，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压抑。
坐在心言的身旁，男子几次欲言又止，仅仅是看到她再一次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任心中有再多的倾诉，脑海里有再多的话语也瞬间幻化成了一股满满的幸福。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感到他的这个坚持要比任何时候的坚持都要做得正确，都要做得值得。当所有人都开始遗忘的时候，他选择不放弃希望；当没有人再会想起的时候，他选择记忆。那无限的希望和道不尽的思念如同冰雪中的一粒种子，在二人再度重逢时，破土而出，绽放了满树的繁花。
心言一直坐得不安稳，不时的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来回逡巡。她微微偏转了身子，有意无意的一瞥，两道目光不期而遇。正当心言脸红得不知道说什么时，男子已经开口。
“你忘记了不要紧，你不记得我也不怪你。我相信，上苍一切的安排；我也相信，如果你愿与我一起去追溯。。。我们终究会互相明白。”
心言微蹙着眉，男子突然的一席话听得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尚未容得她反应过来，男子又继续道：“你要一，我便给你二。这一次握紧了阿九的手就别再松开了吧。”
心言越听越糊涂，心里总有些别扭，这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完全记不起何时发生过。她急于开口辩解。恰逢此时，门口有人叫她的名字。
“心言。”磁性又不藏焦急的男声。
“哥哥。”心言看见穆青云，咽下刚要出口的话，激动的就站起身向他跑去。
“你方才都到哪儿去了？每次都折腾我那脆弱的心脏一番，下次一定给你绑条线牵在手里，看你还能往哪跑。”穆青云轻拍着她的手，一番责备的话说得甚是柔情。
心言也不反驳，只是微笑着不语，乖乖的偎在穆青云的身旁，他说一句，她点一个头。
“以后不会再折腾你了，劳烦你代为照顾爷的福晋这许久。”一道仿若从墓穴中钻出来的声音截然打破了这暧昧不明的气氛。
这时，穆青云才看注意到屋子那边一直坐着的人。
不禁一惊“九。。。”
“好久不见。”男子此时方起身，慢条斯理的走到穆青云的面前。“我们，又见面了。”
心言疑惑的看看面前妖艳绝伦的男子和身边的穆青云，疑惑地结巴：“你们认识？”
“哼。”男子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眼光极其犀利的扫过了穆青云，最后落在了他和心言交握的手上。目光如剑，仿佛要把那交握的双手给生生的劈开。
穆青云握着的手先是微微送了一下，随后又立即握得更紧。感受到对面男子全身散发出来的对哥哥的敌意，心言竟忍不住上前一步，侧身把穆青云护在了自己身后，挡在了二人中间。
男子看到此番情景，大为光火，双瞳蓄满了喷薄欲发的怒气。沉默了半响，眼光重新落到心言身上时已换作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温柔。
看着对面刚才还全身散发着让人心寒彻骨的敌意，瞬间又笑得仿佛能把人腻死在蜜糖里的男子，心言一顿错愕，竟愣愣的站在了那里，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在下姓尹，单字一个棠。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还望董姑娘和穆公子能援手伸助，许尹某今夜留宿贵舍。”没等眼前二人先说话，男子已率先开口。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觉得他虽有点说不上来的张狂，却也无不在理。
说罢，不再理会二人的反应，转头招呼身后跟来的随从，来到门口，朝穆青云作了个微微侧身的姿势，让穆青云在前带路，自己则大摇大摆的跟在了后头。
进了院子，穆青云随即给男子安排客房。男子却不应声，等穆青云话落，他突然开口朝心言问了一句，“董姑娘住在哪间房？”
心言不明所以的指了指西边的方向，男子微一抿唇，“那好，我今晚就住西边的客房。”
夜深人静，院子西边却有两处灯火执拗的不肯熄灭。
那个时而柔情似水，时而狠厉乖张，一路跟随心言回院子，对穆青云出言不逊，自称尹棠的男子，除了九阿哥胤禟，还能是谁？！
夜色不仅给浩瀚的天幕描摹上了浓重的一笔，也给人的心灵笼上了一层厚厚的凉意。胤禟踱出房门，来到心言的屋前，眉目紧锁，犹豫再三还是抬起了欲敲门的手。
他望她能记起自己，却又不愿她想起。过去的记忆对她而言无疑是再次把她拉进痛苦的泥淖中去。可是这个泥淖中有他啊，她又怎能忘得一干二净？！他承认他自私，但他不能否认他也曾经对她无私过。那样的无私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两两相爱的人推至万劫不复的深渊。有时候，自以为是的放手只会徒留更多的遗憾。他不理会这是不是他给自己再一次接近她而找的借口，他不懂前世，不知来生，只想在这一辈子牢牢的把握这份幸福。迈出房门的那一刻，他便决定要放下过去，重头开始爱她。
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胤禟稍稍压低了声音“董。。。你睡了么？”
屋内一片安静，等不到预期的回应声，许久微微闻见屋外一声怅然的叹息。投影在门上的人影只是转了个身，却并未离去。
“你说你不记得了，那么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想要记起却记不起的人？失去有我的记忆，你是否过得比从前快乐？”门外胤禟沙哑的声音响起，背对着房门，对着无垠的苍穹自言自语。
“可是没有樱樱的日子，阿九过得很不快乐。我无时不在想，若再让我遇见你，那么下半辈子我一定要用爱的铁链把你锁进我思念的牢笼里。。。”
夜至更深，寒露更重之时，那门上的背影才渐渐模糊。屋内的躺着的人才缓缓的睁开眼睛，身体却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第一次她真实地感觉到心里少了一块地方，空虚得令她恐慌。
这一夜，烟花落尽的苍凉都覆在了夜不能寐的三人心上。
第二日天一大亮，穆青云便急急忙忙跑去敲心言屋子的房门。敲了半天见没有回应，匆忙推门而入，床上却是一片平整，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穆青云又跑到胤禟的屋子，同样的，床上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人也早不见了。
他带她离开了么？一股强烈的恐慌突然满灌他胸口，让他猛的咳嗽起来。
“少爷？！”身旁响起一个关切的声音。
强硬止住咳嗽，抬起头，咽了咽喉咙，“柯姨知道心言去哪儿了吗？”
“小言姑娘一早就和尹公子出门了，说是随便逛逛，很快回来。小言姑娘还让少爷别担心。”柯姨不为正常的报告。
“柯姨，你怎么能放心让心言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出门，万一。。。”穆青云突然生气的责备。话未说完便追出了门外。
柯姨的眼神暗了暗，望着穆青云的背影摇了摇头。她就算再糊涂再不济又怎么会忘记这个陌生的男子就是那个曾经陪心言，不对，应该是九福晋到京城兰蕙坊买仙草的如天神般闪耀得令人不容忽视的九阿哥呢！她不希望少爷伤心失望，她希望小言能和少爷在一起。自从小言的出现，尽管生活变得不可想象的复杂了起来，却也让少爷的身上增添了不少过去不曾有过的人气。可是小言不是其他的女子啊，她是毒蛇九阿哥最宠爱的福晋啊，如今，人家九阿哥找上了门来，少爷如此这般，是要把自己放到一个怎样两难的位置啊。忠厚的老仆只能深深的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怎么出城了？不是说想要在城内逛逛的么？”看着马车已经驶出城外西郊一段距离了，心言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经过昨晚，心言虽然仍未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对胤禟已经没有了明显的排斥。
“外面清净些不好么？”胤禟微笑着看她，“我带你去个更加好玩的地方。”
不多时，马车在湖边停了下来。胤禟下了马车便伸手拉心言。心言犹豫了半秒才把手放进胤禟的掌心。胤禟微微一弯唇，一直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路走过虹桥，来到桥的中央，霎时两岸美景皆入眼底。一泓曲水，宛如锦带，如飘如拂，时放时收，较之杭州西湖有一种清瘦的的神韵。长湖十里，犹如一副山水画卷，看得心言心旷神怡，叹为观止。
“这是六朝以来的风景胜地，又名炮山河。古有诗人云：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看着心言一副赏之欣然的神情，胤禟心底那一丝阴霾也一扫而清。
“嗯，于此处观景，的确有种人在画中游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美景。”心言有些不好意思，说好是要尽地主之谊带胤禟逛扬州城的，孰料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藏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仙境，重要的是竟然是由一个“初来咋到”的游客带当地的居民逛扬州城。
对胤禟来说，扬州城已来过不知多少回，南巡、偷跑出来的，他早已经对这些景色熟悉得倒背如流了。若没有身边的女子，就是真的仙境，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里的景色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各有千秋。长堤春柳、荷蒲薰风、四桥烟雨、白塔晴云、石壁流淙、万松叠翠。。。常看常新，一生也赏玩不尽。荡舟湖上，趣味更甚。”胤禟循循善诱。
心言听着眼睛大亮，心虫大动，恨不得马上就跑下桥荡舟去。她望着胤禟，眼睛里盛满了惹人心怜的渴求。
胤禟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下她的脸，“今天不行，你已经玩得很累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那些美景，我们将来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赏玩。”过去他想陪她看尽西湖十景，如今他渴望与她赏尽扬州二十四桥。
在胤禟的手触到心言的脸颊的那一刻，她浑身一颤，却并未躲闪，只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欲要掩饰那红得快要滴出血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躲开胤禟的手，没有理所当然的拒绝和随之而来的厌恶，相反却对他的举动有一种莫名的期待。为着这样的想法，心言内心纠结不已。感觉背着哥哥这样做总是不好，且她竟然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有不该有的幻想。
胤禟看着心言羞红的小脸，眼里早已溢满了笑意，不忍心再逗她，捏了捏掌中的小手，“走吧。”
“蟹壳黄，车螯烧卖，鸡丝卷子，桂花糖藕粥，笋肉锅贴，黄桥烧饼。。。先来这些”胤禟牵着心言进了一家装扮风格雅致的临湖茶馆，一坐下便吩咐小二点餐。
“我们吃不了那么多。。。”心言忙阻止。
胤禟宠溺的看着她，“吃不完就留着，我不要你饿着。”
闻言，心言的心脏突得一跳，脸又不可遏制的红了起来。
胤禟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小妮子多久不见，竟这么容易就脸红了。
“尹公子的家人都在京城吧？”有人开始没话找话。
“嗯。”某狐狸开始绕有兴致的逗弄自己的猎物。
“那公子。。。成亲了么？”问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忍不住脱口而出，心言不敢看胤禟的眼睛，竖起耳朵，低头假装喝茶。
“嗯。”
“嗯？！”刚答应才惊觉这小妮子竟又给自己下了套，心下有一丝慌乱，怕她误会，忙欲开口解释。
谁料心言已抢先开口，“我想也是，像公子这般耀眼如明星般的人物早该是有贤妻作陪了。我和哥哥也准备。。。”语气平静，心里却忍不住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胤禟本想辩解，却见心言一副对自己已有妾室的事毫不上心，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暗示即将要和穆青云在一起。他心里有些不悦，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时间，二人陷入了沉默，安静的吃着一道道送上来的点心。
终于抵不住沉默，心言借口如厕逃离了胤禟灼灼的目光。
就在心言回来准备走回位置时，一个沉稳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叫住了她。
心言转身“艾公子？！”
“今日风和日丽，趁此光景打算好好观赏这扬州美景。不想如此有缘在这里和姑娘遇见了。”胤禛唇带半笑，眼睛却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心言。
缘分天注定，机会人制造。除了胤禛本人，只有鄂尔泰心里明白，他们二人一早从心言出府就一直暗中跟来至此。若说二人再见有缘，那这缘分也是胤禛制造的。
“那心言就不妨碍艾公子赏玩扬州了。”话罢，心言微笑点头以示告别，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胤禛起身挡住了心言的去路。“难得有缘再见，董姑娘不会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赏脸吧？！”
“可是。。。”心言并不想明目张胆的拒绝胤禛，每次看到胤禛，她总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她的胸口，说不清是敬畏还是恐惧。
不理会心言的支吾，胤禛伸手递了个小杯子到心言面前，“如今正是茴香的季节，这里的茴香酒尝起来有点味道。”
心言接过，二话不说抬头就往嘴里灌，下咽的那会儿才后悔不已，果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胤禛看着心言把茴香酒一饮而尽，清亮黑幽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
怎么这酒这么苦，后劲还那么大？才喝一小杯，心言已经觉得两脚踏云，眼前叠影重重了。
只见眼前胤禛重重叠叠的影子一直在晃，嘴巴还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说什么话。
“你醉了。”一只手扶住了心言的胳膊。
“呵呵，没事，有点晕罢了。看来我该回去了。”心言笑着挣脱搀扶，可是那人的手却抓得死紧。
挣了半天也没挣掉，心言又急又恼，一张小脸因喝醉的缘故也涨得通红，看人的眼神也欲是迷离了。此时她的生气，在别人看来非但没有半点气恼的样子，反而是那欲拒还迎的撩人姿态。
“别闹了，我送你回去。”是那手臂主人的声音，心言一直撑大眼睛看他，可是就像在雾里看花一样，总也感觉隔着层白雾，如何也看不清楚。
二人纠缠间，一个声音冷冷的插了进来“原来四哥也在这里。九弟的福晋失礼了，九弟必当严加管教，不必四哥操心了。”说着不着痕迹的就把心言从胤禛的身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胤禛紧蹙着眉，好不容易等到这刻，好辛苦筹划到这步，他不想就这样功亏一篑。
“四哥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弟媳的？”胤禟故意把“弟媳”二字咬得特重。
闭了闭眼睛，胤禛终是下定决心，再次睁开眼，轻轻开口：“她不可以走！”
声音不大，却正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那不容置疑的口吻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背对着他准备离开的二人也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