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ASO》藤原七

10、除法

　　（2）除法
　　YOUR LIFE IS ZERO AND MY LIFE IS YOURS

　　于是我想到一个叫做LILIOM的自杀的年青人的灵魂
　　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把自杀的小刀
　　——然后呢？
　　——没有了。
　　日.东山魁夷 《一片树叶》

　　“艾俄洛斯他让我为难啊，这么说，他没有跟从基督司一起来，也没有和瞬你一起走？”

　　“看起来是这样。”瞬的声音干净而清澈。

　　他们在艾欧里亚殿下家里。把眉头尽皱的珍妮小姐安静的送到床上去休养，把郁闷的前祭祀仪式完成之后，艾欧里亚殿下邀请他们到这里来。

　　“算了，大家怎么做都是你们的事，”他说，“可是不要告发我啊～”

　　带着点肆无忌惮和玩世不恭的样子。一扫平时的精明干练，在家里的艾欧里亚就像是普通的富家公子，最多就是长得比较俊美脱俗，再者坏的比较脱俗的家伙。瞬立刻想到从前撒殿的弟弟，心里一笑，看来天下弟弟一般黑。

　　“最近，我总觉得有人在骂我。”艾欧里亚殿下说。

　　大家相视一笑，把话题转开了。

　　瞬就坐在艾欧里亚殿下和艾尔扎克的中间，那两个人虽然随意，但总有莫名的压力传来。喝茶的时候，瞬根本不去看他们两个。

　　刚才，基督司让属下去帮艾尔扎克领军服，然后派他去给上帝送信的时候，瞬就感觉到，基督不太希望这个人了解自己，却很喜欢他。

　　“现在，”艾欧里亚问，“你们那边的战场还好吧？不是在肃清黑暗界的余孽吗？听说抓到不少俘虏，抓到，就是用圣火洁净吧？”

　　“对。”

　　“那么，真不容易。～从前在黑白边界上居住的魔鬼，听说已经被除去五分之三了？”

　　“至少，五分之三。”

　　大家沉默了一刻。艾欧里亚的眼睛里流露出有磁力的光芒。无论是闲散还是紧张，永远都不要将他看作普通人。

　　其实谁都知道，这次屠杀之中借着肃清的名义，是杀了不少黑天使的。艾欧里亚殿下几次秘密上前线，就是奉主的命令去调遣规划。

　　“来，敬你一杯！～”
　　突然间的声音让沉思的人一愣。转过头看到瞬宽容的笑意浮现在脸上。珍妮小姐在说梦话了。～按理说女孩子应当很讨厌酒，但是这么多年的战争把人们的神经都逼疯了，为了发泄，大家就温柔地去喝酒。

　　虽然总在战场上，瞬还是想到了这一点。

　　大家转头望着门口的时候，基督司进来了。

　　他边走边将外套脱下来，宫殿里温度很高。他自长廊的阴影与阳光交界的地方走过来。

　　“基督司你，……”

　　——你说这个故事是悲剧吗，阿瞬？
　　——这个世界上，没有悲剧。悲剧，只是软弱的人，为逃避而编造出来的诺言。

　　——多年之前，千年之前，很多很多年前的基督司和阿瞬君

　　从前有从那边战场幸存的人回来说起基督司的样子，阿瞬还是温柔地笑着摇头，他不相信。基督司在他心里，是个并不幼稚的孩子，却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撒加大人和基督司，被称作圣界军界最完美的人。但是在阿瞬的心里，基督司永远是那个相貌并不异常出众，却永远有包容三千世界之美的人。

　　为什么，你要在我心里呢？多年前的笑容与手势，靠在一起时候的温暖，让放下贵族架子的基督成为他心中的贵族。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活得太久，就好像真的活生生的，很可爱。

　　阿瞬知道自己离他从未远过，因此也从未近过；从未相爱过，所以从未有伤害。这么多年来，是人都会变的吧，但他们不是人，只是天使而已。

　　阿瞬从未觉得作天使很悲哀——这是他所有事情都能处理的敏锐而冷静的根源，现在也一样，他只是觉得做人很幸福。

　　看着眼前的基督司，眼中的光开始沾染上美丽的伤感。

　　他的目光极尽清幽，流动着沉静清凉的璀璨。在雪光下看不清楚的面容，在日光下美得让黑夜死去。他的微笑还是同从前一样毫无感情，只有清冷沉醉的光彩。他深沉如蓝黑色的天空，遮盖住黑夜。他的凝重，深邃，使那动人心魄的美蕴涵在骨子里。

　　长大之后的基督司变得非常帅气，那是一种冷灵旷远，但并不伤人的遥远魅力。他的眼中的神色如平静大海映照下的黑暗，闪耀着淡蓝色的荧光。

　　虽然穿的很随意，他身上不可掩饰的贵族气质已经发挥到极限。他非常安静，但没有人感怀疑他执刀，并且很久很久没握过刀了。但他的完美无暇之中有着杀气升华的高贵——一切美好或是不美好的，在他身上都会得到升华，典雅变成神秘，凌厉变成清幽，霸气变成高贵，看到他，就会觉得内心突然安静纯净了。他就像是天地初生时太阳神死亡的箫声，世乃见匹的美与慑人心魂的魅力融会的天衣无缝。

　　所有的矛盾都被残忍的融合，这种残忍使得他的美达到极至，粲若星野。

　　以阿瞬的阅历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让他有兴趣，更不用说惊愕。眼前的基督司，容颜还有着小时候的影子，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中的人了。束头发的发带也早已经换下来，变成纯黑的，点缀着流光溢彩的黑色流苏，漂亮的像他的眉毛一样。他的军服很普通，很闲适的黑色长袍，但穿在他洒落颀长的身上就合体的惊。他的气质让人觉得如临仙境，怦然心动。
　　他的美非常简单，所以，阿瞬没有见过这么适合黑色的，或者说，黑色适合他。

　　“不好意思，我刚才去见了父亲的使者。”声音也变得多了，基督司啊。

　　“我们应该让米洛斯陛下来见见您。”小艾殿下笑眯眯地说，“您知道，他是个业余雕塑家。”

　　“可是听说，几百年前，他见过撒加大人之后，就封刀了。”阿瞬淡淡地笑着说。

　　基督司转过头，看着他。

　　“瞬大人，”他的冷冰冰的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在西南战场的战绩很出众。”

　　瞬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喝酒！”里屋说梦话的女士又救了他们。

　　小艾殿下弯下腰去笑。

　　“啊，艾欧里亚殿下，……”看来他的侍从不是第一次看到大人这副样子，他很平静的禀告说，“有我主所送来的文件，希望您去取一下。”

　　“是，是！～～～”小艾殿下站起来拉拉衣服，回头给基督和瞬一个甜甜的微笑，“我先走了，两个时辰后的天使长集会你们也去吧？你们要小心，随便出门说不定会遇上圣界狗仔队，～～那是我见过最强大的组织，～～好，我先去了。～”

　　他出门的时候，珍妮小姐的梦话进行到主菜的阶段——“来，大家吃烤鹅。……”小艾殿下脚步一缓，相见恨晚地望了珍妮小姐的房间一眼，转身微笑着出去了。

　　“您的副官从前没见过的，是哪位大人？”

　　“我们不也是好几千年没见。副官先生是我刚选的，是个好孩子。”

　　沉默了一会儿，两个人异口同声说，
　　“为什么突然回来？”

　　气氛冰冷，像是随时要冻结一样。
　　“同您的一样。”
　　微笑着的，阿瞬温柔的说。

　　这狡猾的回答让基督的目光变得柔和。
　　这么多年，原来，阿瞬也变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变化是永恒的。

　　“同我的一样吗，那么，结果也会是一样的吧。”
　　心里淡淡的笑着，
　　“不，不会，阿瞬你，毕竟不是我。”

　　“我听说，您所去的那些地方，都是有名的高峰。夏天的时候，雪水会像瀑布一样流落在山下。”

　　“不但风景美，地形更美。更加适合于我们，……”

　　阿瞬知道他省略的四个字是，
　　完成任务。

　　“过来，”小艾殿下对侍从说，“不要让人接近我的屋子，特别是你们。如果他们动手，就更加不要理睬他们。”

　　“可是，”侍从说，“是谁有能力对抗基督司大人呢？”

　　“哦，亲爱的孩子，”小艾殿下边穿衣服边说，“基督司大人要杀他拉～”
　　他笑眯眯的眼睛是那么漂亮可爱啊～

　　“瞬大人，这几年也很累吧。”

　　阿瞬笑笑，从前小时候，无论何时都能看出他的倦容的基督司，现在到底生疏了。
　　“属下还好。”

　　都用着客套话说下去吧。

　　“瞬大人，是否学会了很多新的法术呢？”

　　“托您的福。”

　　“瞬大人，——”

　　“基督司！”

　　“？”
　　看着基督司的目光，那寒冷而没有任何嘲讽的目光，阿瞬才发现，自己的彬彬有礼原来永远对一个人不起作用。
　　为什么总要叫我大人呢，基督。
　　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想念过我，请不要忘记我，好吗？

　　“我是说，基督司太关心属下了。”

　　“至少，大人应当也是一样的吧。上次，我的侍从在你的阵地里受偷袭，还是你们派人将他们送回来的。”

　　“上次，……，是LIN吧。”瞬的笑容开始温暖，“小LIN，会做甜饼的小LIN，那喜欢大人的小天使。原来是他，要不然我会觉得那么面熟。”

　　基督站在房间的一幅画前，静静的，没有打断阿瞬他的话。阿瞬轻而易举的提到小时候的事情了，他的手轻轻互相握了一下。

　　“是，……我家的小LIN。”

　　阿瞬苦笑。他口中的“大人”，就这样被轻易的跳过去了。不过，冰封已经破了，基督，总算不用那么冰冷的语调说话了。到底还是从小的朋友，即使两个人都已经久经沙场，但毕竟还有很亲的从前。

　　“上次，父亲的圣界会，米洛斯提出的方案，为什么最后没有得到通过？”

　　“属下并没有资格参加。”

　　“是在问您为什么，而不是您有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参加的，没有资格回答‘为什么’，大人。”

　　基督轻轻点点头，他向阿瞬走过去。

　　“那么，中心权力的事就不同你说了。你们在STT战场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干涉围剿计划？”

　　阿瞬想了想，是几百年前开始的边缘围剿黑天使计划。当时，他们表面上配合，实际则根据密令为围剿制造突破口。这个计划非常严密，没想到能被基督了解。

　　望了望淡淡的说着话的基督，面色不变的基督司，他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安静，却似乎已经把握了很多东西。

　　过去了，基督。永远不再因为撒加大人的暗地帮助而道谢了吧，永远不会因为经验不足而被细心的阿瞬提醒纰漏。因为您不需要。

　　阿瞬知道，基督和史昂陛下的盟友关系，也知道现在似乎蜚短流长的有关撒加大人与史昂陛下之死的流传。

　　基督对他们的冷淡，在圣界屠杀黑天使开始就开始了。那么基督对他们的恨，是否已经开始了呢？

　　更何况，大人当年与他的关系。这对上帝的儿子来说，是否是个障碍呢？

　　“您在想什么呢？”

　　“没有什么，”瞬微笑说，“无非是想象过去的事情。”

　　“过去，”基督淡淡的笑了，“我也很喜欢想。”

　　“那么，您还会像从前一样，有那样纯洁的心吗？”

　　“我依旧喜欢，所有善良的人，”基督回答道，“可是，我会爱上那个最强者。”

　　“无论他是善是恶？”瞬轻轻地问。

　　“没有错，无论他，是善是恶。”基督淡淡的说。

　　阿瞬在一瞬间才觉得有刀出鞘的声音。
　　他坐着不动，于是飞出的刀牢牢插入他旁边的墙上。

　　“如果您刚才动了，”基督背向他说，“那么您现在至少要流血。”

　　阿瞬知道这是高级的法术康德瑞都。这是贵族天使的专用法术，如果自己不拔圣剑的确是躲不过。
　　“您在赌吗？赌我们过去的感情，还是赌我现在对您的信任？”

　　“都不是。”基督转过身来，“我在赌如您一样的，高级刽子手的判断力。”

　　“那么，结果是，……”

　　“不知道。突然间意识到，我也是刽子手。”

　　瞬看着基督向他走来，基督长大了，比他还要高了。

　　基督弯下腰，右手去拔那把刀，那把刀的位置在瞬的左边太阳穴旁。

　　很柔和，很温柔的样子，“你长大了，阿瞬。”

　　阿瞬啊，阿瞬。……
　　阿瞬心里突然像花夺绽放，有种说不住来的苦涩与甜蜜，这一点没有变，喜欢在年长的人面前当大人的基督，喜欢保护喜欢的人的基督，喜欢上别人就忘记了自己的基督。

　　基督在他耳边轻轻说，很温柔，
　　“我有很多很多的理由，要阿瞬你付出代价，我甚至没有理由对你好一点，但是，”
　　他缓缓的说，
　　“你是我的阿瞬，就没有理由。”

　　右手缓缓的用力，突然把刀拔了出来。阿瞬忧伤的望着他。的确，康德瑞都所附的刀应该是神都拔不出来的，但是，基督也是神啊。

　　微弱的光映照在基督的脸上，使他的美停止流动而静止。黑与白的界限，缔造到了极至的，已近邪气的美。

　　“阿瞬，你要好好的。”基督望着他说，“我不会允许自己下一次再犯这个错误了。如果，当你再做触犯我们利益的事情时，至少请你想一想我。你要想念我，想念那些希望我们为他们创造幸福的人们。”

　　“这一次，”阿瞬温柔的说，用小时候让人想要流泪的语气，“是想要，杀我的吧？”

　　“当然是。”基督苦笑了一下，非常淡。

　　基督为他解了圣压——本来是控制阿瞬君无法拔剑的法力，转身准备走出房子。

　　“基督，……”

　　“哦，阿瞬，艾尔扎克快要回来了。”

　　“你就不问问，撒加大人的事吗？”

　　“哦，那么，你代我转达，我问候他。”

　　阿瞬的心一颤。
　　提到撒加大人都可以这么冷淡的基督，似乎还带着点懒散和不在意的基督，的确同从前大不一样了。

　　“基督司，撒加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惦记你！”

　　“是吗，谢谢他。”

　　“基督，……你也知道，加隆少爷走了，大人心里，非常惦记你们啊！”

　　“那么正好，撒加在我的心里也的确无可取代。”

　　“基督，……”

　　“我今天能饶过阿瞬君，就代表我决不会饶过他。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击败了他认为势均力敌的敌人就一定要给他死亡的荣誉。不，我知道，杀人的不是阿瞬君你，阿瞬君虽然很强大，但是对死亡的理解，你远远不同于撒加，”他的声音突然停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说出撒加的名字。

　　“你为了别的人而仇恨大人吗，基督！”

　　“我不会恨他，仇恨只会让人无法冷静，没有任何好处，我还不想生活在一个，只有仇恨的世界里。阿瞬你去告诉他，他是无可取代的，他死定了。”

　　“你，为什么回来呢？”阿瞬问，

　　“也同你的理由一样，亲爱的阿瞬。”基督回身亲了亲他的脸庞，走了出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吗，阿瞬？
　　是啊，我就是其中一个。～
　　——小孩子基督司与早熟的侍从官阿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