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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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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路漫漫,她们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加之从未出过村子,一路上少不了遇到坑蒙拐骗,卖房卖地换来的盘缠一路上花的七七八八。好在也遇到过贵人相助,且两人还算机灵,次年开春时全须全尾的来到京城。
京城上下遍是繁华,石砖铺就整齐的大路宽阔的能容纳四驾马车并驾齐驱,高楼内外到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以及寻欢作乐的客人,小商贩络绎不绝,市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珠玉珍宝,看的二人眼花缭乱。
到处皆是村落里人们口中的伤风败俗,辛淼心想——若是让村西头最凶悍的刘婶来这走一遭,估计要直接给气得背过去。
——只是京城是到了,蓝姨口中的古天盛又在何方呢?
辛淼原以为京城相比跟自家那小村子差不了多少,顶多比邻村再大一圈,左不过几十口人家,随便拉人打听便是,纵然挨家挨户的问也使得。
可如今的光景,偌大京城估计上万家也有的,京城寻么一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若要找人须得先找到管事的问。
辛淼抿了抿唇,这么多人的场面她多少有些犯怵,但总得硬着头皮去。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来到京城,钱都快花完了,京城物价比小村落不知高出多少倍,若找不到古天盛,她们连容身之处都没有。总不能让蓝颜玉上前去问,横竖只能自己上。
她拽住看上去比左右两边都寒碜些的卖菜小贩问道:“劳驾,您知道这京城管人的是哪位官差吗?”
京城不比村落,管人的通常是村中某位长老。京城人丁这么多,管人得是整个户部来干,一听用哪位官差的问法就知道是个不知哪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半点见识都没有。
对面人上下将她看了个遍,觉得是个挺漂亮的,便好心道:“找人呐?官差可不会告诉你。”
辛淼猜到定是自己问了什么傻话,人家拿她打趣呢,立刻便不言语了。
“来京城寻人?掌管京城人口的户部下设户籍司,分设各个区域的吏使,还有不同街道的地官。你家里人没告诉你要找的人住哪条街哪道巷?”
这可难办——估计蓝渃自己也不知道那古天盛住哪条街哪道巷。
眼看人一时半刻找着人的希望渺茫,总要先填饱肚子。
辛淼不知道如何才能在京城弄到钱,只能依葫芦画瓢的效仿蓝姨的谋生手段。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最廉价的纸张和墨块颜料,打开包裹取出随身带着的笔砚。
先是花了几张俗不可耐的老叟和胖童,却因是春天,年节未到,买的人寥寥无几。后又画了几张远山近水,这下总算歪打正着合了京城人士的口味,问价的人陆续多起来。
辛淼不敢要价太高,生怕没人买自己的画。
在村中蓝姨卖十文一张,她便也要十文,哪知前来问价的人却瞠目结舌,直瞪着她叫道:“多少?十文!?”
辛淼不知自己是说高了还是说低了,一时又涩涩的不敢说了,只低着头偷瞟对方的神色,却见那人十分高兴,又道:“把你所有的画都给我,我全要了。”
见辛淼只拿出三五张,他似乎全然不满足这些数量,笑吟吟问道:“小姑娘,这些都是你画的?”
辛淼点头。那人便让辛淼带着蓝颜玉跟他回店里去。
原来这人是倒卖书画的小商贩,从辛淼这里低价购入,再以八十文一张的价格卖给赏识此画的文人墨客。京城喜欢摆弄书画的文人多,即使以这个价格卖,仍然供不应求。当然这些小商贩是不可能告诉辛淼的。
“今后你就在我这店面住下,给我作画,每画一张我付你十文钱,包你二人的吃住,你看如何?”
天下还能有此等掉馅饼之好事?辛淼自然万分欣喜谢天谢地的答应了,可算暂时找到了栖身之地。
就这么过去个把月,与此同时,在繁华京城官宦众多的区域,高门匾额上写着‘古府’两个铄金大字。
层层叠叠的深宅大院内,俨然家主打扮的中年人盘膝端坐在书桌前,抿了一口瓷盏中的茶,胡须都透露着满足——此人便是蓝渃口中,画技远在她之上,她认为可以为辛淼师的古天盛。
他座于厅堂,下方低眉顺眼回话的是京城出名的商贩,专门倒腾字画之流。知道这位古大人喜好这些,便隔三差五爱往古府里送些着实不错的,赚这些达官贵人们的钱。
古天盛坐定刚用了一盏新进碧螺春,心情正美,听人念叨有幅神乎其技的画念叨了半天,只让将画呈上来看看,后者便恭维笑着将一卷双手递了上去。
卷轴展开,里面缓缓呈现出一支将开而未开建兰花——青山玉泉,每条狭长的叶子都细腻蓬勃,以极其自然优美的姿态延伸,墨色的叶衬托出芽黄的花,有君子之品。
兰花是有些难度的,兰叶细长且角度独特,画起来不容易上手,若要将兰叶画的如此滴水不露毫无瑕疵绝非一日之功,更别提这画还具有兰的神韵,韵是一幅画里最难得的东西。有些人毕生只画某一种物,不停观察,就是为了追求这道韵。
这样好的画,古天盛自然是十分喜欢的。
他欢喜的摸着纸张,忽而眉头一皱,阅画多年经手一摸他便知道这纸——乃是最便宜最劣等的纸。只有京城里市井小民画着玩,才会用这种层次的纸,他们向来是不屑于使用的。
古天盛心中生出不悦——能画出此等兰花之人想必经年作画,却用这等不堪入目的纸,在他看来简直是在亵渎作画。
“此乃何人所画?”
商贩并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只见古天盛面色不虞,生怕自己拍马屁拍在蹄子上,略有些惶恐的答道:“此画乃事小人从别的商贩那里淘来的,并不知是何人所画。”
左不过也是混迹于商贾之流,做出此等事倒不稀奇了。古天盛不可闻的轻哼,“找他出来,本座甚想见见。”
消息一经传出,很快传遍了京城内倒腾字画的这条产业链,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那位小商的耳朵里,只是众人皆不知古大人寻此人作甚,只听当日在场人说古大人脸色不太好看。
小商急忙诚惶诚恐的将辛淼推了出去,并一再警告千万不要说是在自己店里作画。
辛淼晕头转向的便被像扔烫手的山芋一般扔了出去,扔到了古天盛面前——至此她还没太搞清楚状况。
高台之上,中年人巴掌一拍,桌子震响,吓了她一哆嗦,连忙抬头,只听那人神色严厉义正言辞道:“我知阁下画技高超,可即使是师孔夫子还言三人必有我师,阁下怎能如此自傲?你用此等劣质纸张,是在羞辱作画吗?”
辛淼完全没懂——纸张怎么了?她确实买了最便宜的纸,可与傲不傲的没关系,全然是因为她没钱啊!
且她最初就买了一沓纸,用完后便一直用店面提供的纸,再没用过,也就是说厅堂上这位拿的应该是她初来京城所画的某一幅,于是斟酌道:“大人,我用这纸,纯属因为穷,您要是不满意也别因为纸退货啊,大不了我再给您画一幅便是。”
她可生怕被退了货,小商不用她了——那她可就没饭吃了!
古天盛起先因心中偏见并未正眼瞧,听到声音才知道是个女子!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子!当即心中震撼——此女子竟是画出那幅兰花之人,他先前甚至认为就连自己也不见得次次都能画出如此妙手!
他当即站起身,细细打量面前女子,目光诚挚的能滴出水来,激动的走下来差点迈错一个台阶,“作画的人是你!?”
辛淼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只得点头。
古天盛就像遇见了天大的珍宝,声音激动的震颤,他是当真稀才,又对于画近乎痴迷,盯着辛淼一双漆黑的眼问道:“请问阁下师承何处,学画几年?”
说到此辛淼反而有些郁闷,答道:“没师,本想进京来拜师的,谁承想京城这么大,找起人来太不容易了。我都进京来好几个月了,连古天盛的人都没捞到,您若问师承姑且先算是他的徒吧。”
古天盛一口碧螺春全喷了出来,半点都没剩。
他眼睛几乎冒火,再三确认,“谁?你说……你找谁?”
“古天盛。”辛淼狐疑的盯着他看,心说这人是不是有些神经质,一惊一乍的。
——古大人活了小半辈子,也算见过些风浪,天上掉徒弟这种事生平还是头回遇到!
古天盛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衣袖,确认自己衣冠整齐后重新坐回到椅上,淡定自若道:“姑娘,睁眼看好了,本座正是你要找的古天盛。”
作为师傅,怎么也要在徒弟面前留几分颜面吧……
辛淼上下左右仔细将人打量了一番,还眼神询问前来更换茶盏的丫鬟,总算相信眼前人就是自己要找并且要拜的师傅,年轻的眼神中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失望。
“害,是您啊。”
“……”
古天盛吹胡子瞪眼,心想——什么态度!
辛淼一五一十交代,自己如何被蓝渃养大,受蓝渃临终前嘱托一定要来京城找古先生继续学画,万万不可荒废。有这样天赋异禀的徒弟,古天盛自然二话不说便收了。
他喝了口茶道:“照你这么说,还有一位蓝姑娘也是要拜我为师的,她人现如今在何处?”
此时小厮来进来行礼。
“大人,殷夫人派人来传话,说要找……”小厮怕搞错了人,犹豫着在厅堂环视了一圈,直到扫视到辛淼这张陌生面孔才开口,“找一位名唤辛淼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