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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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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谢天问正在跟一只泰迪面面相觑。
贺澄羽带他去了一家家庭餐厅,而这家人养了一只泰迪,就是那种很常见的棕色泰迪,卷毛、短尾巴,而且很活跃,异常“活跃”。
这泰迪一见到他就开始眼冒金光,然后立刻冲过来蹭他,并试图嗅他的屁股。
谢天问要疯了,然而这家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和贺澄羽谈笑风生。虽然他现在已经完全听不懂人话了,但看他们的表现大概也能猜出他们认为两只狗狗也相处甚欢。
不是啊好吗!泰日天赶紧给我滚!看不出我是公狗吗?
……
看不出我不是狗吗?!
谢天问愈发的焦虑,已经过去三四天了,他没有找到任何新的线索。更糟的是,他有的时候会遗忘掉自己是“人”的事实,不知不觉地遵循狗的本能做事。就比如,他现在觉得对面的泰迪就狗的审美来说,应该很受欢迎。
在约饭的第二天,贺澄羽终于想起来撤掉了送狗的朋友圈,开始天天宅在家里码字——他需要尽量将之前断掉的更新补起来。而谢天问也天天待在家里,反正贺澄羽会记得每天早晨和傍晚给他开一个小时的跑步机。
谢天问并不知道贺澄羽怎样看待一只会用跑步机的狗,他只知道贺澄羽对此真的是一点都没感到诧异,或许会每天和狗狗对话的羽大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吧。
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中,谢天问发现自己渐渐地又能听懂人话了,他又可以做出一些简单的类似人类的行为。但矛盾的是,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条狗,或者说是一条“犬妖”。
贺澄羽似乎默认了谢天问不是普通的狗,他有时会在自己工作时把谢天问放在傍边的高脚凳上,而谢天问乐见其成地享受贺澄羽的草稿箱。
幸好中间没有漏掉太多,剧情还能勉强联系来。谢天问看的津津有味,随着剧情的发展时不时摇摇尾巴。
他们都没有太注意的是,每一次贺澄羽呼唤“萦墨”的时候,谢天问身上都会散出一丝极淡的黑气,刚冒出个头,便消失了。
在谢天问变成狗的第七天,平静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早上刚醒的时候,谢天问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清明了不少,有一些记忆的片段如流光一样在大脑里倏倏划过、跃跃欲出,但就是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谢天问有一种如同考试时忘记了做过的题的憋屈感。
那些记忆的碎片似乎在他的脑海里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对那个人影感到又陌生又熟悉,忍不住想去认真探究。
在人影的吸引之下,谢天问一整个早晨都过的心不在焉,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饭,跟着贺澄羽出了门。正当他沉迷其中的时候,贺澄羽一把抱起他,放上了副驾驶,并且还拦上了安全带。
谢天问感受到贺澄羽温暖而干燥的手掌,猛得清醒过来,想起昨天贺澄羽跟爸妈通了电话,说今天会回家。
贺澄羽现在所处的城市离父母家不远,但要翻几座山,大概有四个小时车程。
谢天问在安全带里挣扎了一下,把两只前爪伸出安全带,然后又觉得安全带勒到肚子了,于是又把两只爪子缩了回去。他艰难地在副驾里找到了一个勉强舒服的姿势,接着目光透过窗户,忧虑地看着漫天压抑的乌云——厚厚的云层之中似有雷声隐动。
正是盛夏,W市及其附近这几日天天都是暴雨红色预警,暴雨已经连续了两三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大坨子雨就又会砸下来。
果不其然,刚刚开出城,暴雨如约而至,挡风玻璃片刻便被砸的一片模糊。贺澄羽打开雨刮、降了降速度继续安然往前开,毕竟夏日暴雨通常不会很久,开过了这阵子应该就会好。
然而暴雨并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雨刮子摆的快如飞梭,玻璃上却仍旧水雾一片。贺澄羽不得不越开越慢,最后把速度压到了四五十。下一个高速出口处,大大小小的车排成了长龙,交警正在指挥,把所有车全都赶下高速。
下了高速,贺澄羽干脆靠边停车吃起了泡面,顺便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谢天问一边吧唧吧唧嚼狗粮一边估算了一下时间。
按照原本的计划,十二点半左右的时候,就已经能到目的地了,午餐可以和贺家爸妈一起吃,泡面和热水完全是贺澄羽以防意外而塞上的。结果被大暴雨一折腾,时间已经几近中午,路程却还有很长一段。
“诶!爸妈你们先吃吧,我这边改走国道了,晚饭前肯定能到。”谢天问听见贺澄羽说,“嗯,没事儿没事儿,我看这雨都快停了。塌方?没有的事儿,不要多想。”
听到塌方二字,谢天问心中一动,但这奇异的感觉只是在心头毫无缘由地一闪而过,下一秒他就忘了。
半小时后,雨势渐小,车继续往前开。交警那边为了防止意外,高速还是没开,一人一狗只能继续绕着山跑国道。
四十分钟后,雨停了。
一个小时后,汽车驶入Z县境内,雨又开始下,但下的不大,只发出沙沙的细响。谢天问看了看车载时钟,是12:46。
01:06,谢天问看着车载时钟两串数字中间的“:”一闪一闪,感觉自己无聊的快要睡着了,他猜自己是人的时候坐车一定有“爪机”可以玩,而现在他只能玩爪子。
01:09,谢天问听见了一些古怪的声音,像是打雷,又像是肚子饿了时胃蠕动发出的声音。他紧张起来,又将两只前爪探出安全带搭在椅子上,这个姿势使他能够随时跳出座位。
01:10,闷响转化成了噼里啪啦的轻响,谢天问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来,透过车窗看右边的岩壁。但是他位置离岩壁太近了,被遮挡了视线,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他只觉得太压抑,这岩壁高的似乎要把人淹没。他有一点晕,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近在耳边,越来越快,快的让他全身发抖。然后他闻到了泥土的诡异腥气。贺澄羽察觉到了它的异样,余光一扫一扫地看他。
01:10:50,谢天问猛然一惊回过神来,扑向正在开车的贺澄羽。贺澄羽一惊,猛的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
01:10:53,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橡皮泥一样延伸,张开大嘴,把贺澄羽整个吞了进去。
01:10:55,他一脚扳开驾驶座的车门向后方窜了出去。
01:10:56,旁边的山崖整面垮塌了下来,瞬间把小车吞没了。
自然界的力量绝非人类能够抗衡的。在山壁垮塌的巨大破坏下,巨石和拔根而起的树顺着泥土一起流了下来,又摇摇摆摆地流了下去。路面开始开裂,随着“咔嚓咔嚓”的巨响四分五裂,然后和石与树一同往下滚。这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大概就是小孩子在刚画完的水彩画上浇了一杯水,然后颜色混杂在一起向下流,最后画板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谢天问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没命地往前冲。耳边的声音太大了,大到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当他的毛发已经被细雨淋透时,他才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看到日光黯淡,天地失色;看到残破的银色轿车在山崖上翻滚、变形,最后消失。
这时他想起来,自己确实已经死了,死于暴雨引起的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