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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朝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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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不置可否,只道:“那你到底帮不帮我?”
曹珏道:“帮!当然帮!就算看在你未婚妻的面子上我也会帮的。”
看完了尸体,萧珩便和曹珏一道去找宋大人。宋大人此时正在他的公房里写公文。曹珏敲了敲门框:“大人。”
宋大人只看了二人一眼,又继续将目光放到公文上,道:“进来。”
二人来到宋大人案前,曹珏微微倾身看了宋大人桌上的公文,道:“这是……荒屋杀人案的折子?”
宋大人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在笔架上,道:“是啊,皇上记挂着这件事呢,我得写个折子向皇上汇报。”
曹珏抬眼望向宋大人,道:“可是这就要结案了吗?凶手都还没找到。”
“不是结案,只是向皇上汇报进程而已。”
曹珏转头看了萧珩一眼,只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置身事外的样子。曹珏又向宋大人道:“大人,那这道折子上去,梓承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宋大人未立刻回答,只看向萧珩,萧珩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眼帘,望向宋大人的眼神平和,撤去了平日的深沉,竟仿佛透出一丝无害来。
宋大人手指敲了敲书案,道:“这得看皇上的意思。可能会有朝臣反对,复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曹珏听了皱起了眉,愤然道:“这都什么事啊?停了他的职也不找人来暂时补个缺,这段时间事情那么多,衙里都忙成什么样了?皇上停职停得干脆利索,可苦了我们下边这些人,每日焚膏继晷,受上司淫威压迫,俸禄却不见得能加上几个铜板。”
宋大人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别传到外边去让人给你定一个藐视君威以下犯上的罪名。”
“大人您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更何况,” 曹珏朝萧珩的方向摆了一下头,道,“咱们皇三子在这呢,他听了都无动于衷,别人更不用怕了。”
宋大人整了整衣摆,坐在了椅子上,道:“那是梓承知道你并无触犯之意,你也不要仗着你与他的交情肆无忌惮。”
曹珏抱了抱拳,道:“岂敢岂敢!只要齐王殿下那儿的火不烧到我这小小寺丞身上就好,属下可不敢乱攀交情。”
宋大人斜了他一眼,道:“好了。梓承这段时间也不容易,人也好似差了些精神,就让他趁此机会休息休息吧。”
曹珏瞪大双眼,头微微后仰,不可置信道:“他怎么不容易了?这段时间他日子过得够滋润了,不用整天跟成堆的公文打交道,渴了饿了动动口就有人送到嘴边,闷了烦了马车就能载着他去散心,怎么不容易了?我跟您说,他的差事都堆给了赵大人,赵大人每天不是不停地办公,就是想着忽悠我们底下的人帮他,他那个脾气,再不找人替他匀一匀,他恐怕要把大理寺的房顶掀了。”
宋大人听了他的絮叨,道:“行了,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一个少卿哪那么容易找的?我自会想想办法的,这段日子忙完了,我请弟兄们喝酒。”
曹珏这才消停了:“这还差不多。”
曹珏没再多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公事去了。
房间只剩下萧珩和宋大人,一时间安静了不少。宋大人站起身,走到走到萧珩面前,道:“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萧珩道:“劳大人挂怀,挺好的。”
宋大人指了指空荡荡的门口,道:“曹珏那小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的性子你了解,要是他真跟你说起场面话,那才是在心里打你的算盘。”
“属下知道。”
宋大人负手在房间里边踱步边道:“其实,皇上挺重视这件事的,以往这些案子皇上也只是要一个结果,不会在意事情是怎么办的。但是此次却嘱咐有进展就即刻上报,一些微末枝节也要问清楚,想来——皇上还是十分牵挂殿下的。”
萧珩看着宋大人,半晌低头一笑,在安静的房间里尤为清晰。这笑意味不明,不知是为所谓皇帝牵挂而高兴还是为自己得还清白而高兴,又或者这笑是掩藏极深的讥嘲。
“殿下……”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萧珩脸上维持着浅淡的笑意,“属下谢大人挂怀。大人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宋大人看着萧珩挺拔的背影和不加停留的脚步,不由摇头。
萧珩刚出宋大人公房不远,就迎面碰上前来上报的大理寺少卿赵大人。萧珩见着他,不由愣了一下,赵大人不说长得多好看,起码也是周正齐整特别有精神气的人,这会子却是仪容邋遢面色憔悴,眼下的青影向着下巴迫近,头发也是一缕一缕地挂着,走近他身,还若有若无闻到一股子酸臭味。他低着头行尸走肉一般往前挪,从萧珩身边略过都未察觉到有人。
萧珩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赵大人?”
赵大人听到他的声音身形一滞,缓缓扭过头来,萧珩看他双眼布满了血丝,应是熬了很久,他看到萧珩,脸上逐渐变得可怖,还染上了深重的怨念。他几步跨到萧珩面前,指着他的鼻子。
“你……你你……你……”
赵大人“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倒是萧珩看了看鼻尖下的手指,然后对他展颜一笑,道:“赵大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日子辛苦你帮我了。”
说着还向他一揖。赵大人要发的火顿时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堵住了,堂堂皇子跟他道谢,怎么说也不能太不给人面子,于是赵大人噎了半天,也只是说:“净惹事啊你!”
萧珩笑意更深了。
“上次你去鄯州也是我帮你顶着,这次还是我帮你顶着,我盘古啊要我顶天啊?”
“我都知道,自然不会忘了赵大人的人情,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赵大人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抱着公文去找宋大人了。
江南船商已经陆续南下,舳舻千里的盛景暂落帷幕,陵江又恢复了它的浩渺旷远。但有一家还有船只停留,那就是马坐林的船行。马坐林的船队大多也已经向南,只有一小队还泊在渡口,留下来的原因自然是为了马思沅参加科举的事。
当时朝野议论纷纷,依照可与不可大致也就分为两派,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是皇帝问了负责科举事宜、一直不发声的礼部有何意见。
礼部尚书闫素道:“皇上历来重视招贤纳士,这也是科举开创之原旨,如今马思沅又有天下大儒刘本溪的荐书,刘本溪一向潜居陵山,日日不过静心修书,为学子发蒙解惑,向来不管这些事情的,既然刘本溪能破天荒地为他写荐书,此人必有过人之处,皇上爱才,必不愿明珠暗投。”
堂下花白了头发的太师徐跖道:“科举有制,商人之子不得入场,此制沿用多年,乃前人以社稷为本、权衡利弊沥尽心血才立下的,何以因一儒生之言而改之?”
“太师大人,”闫素朝徐跖一揖,道,“闫素敢问太师大人,科举自始创
至今是否一成不变?如今的科举条文是否与初版科举条文毫无二致?”
徐跖道:“自然有所不同,但是皮毛变了骨头可没有变,商人之子不得入仕是铁律,从科举创立伊始未曾变过。”
闫素笑道:“世事流转,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变才是常态。”
徐跖道:“千举万变,其道一也。就算要变,也不能离了本心。”
闫素道:“敢问何为本心?是招揽贤才利于社稷是本心,还是压制商流埋没人才才是本心?”
徐跖锐利的目光投在闫素身上,闫素自岿然不动。徐跖低沉的声音有了一丝威胁质问之意:“商居末流,何以有人才?闫大人是对圣上抑商之国策有不满吗?”
此话一出,朝堂气氛骤然变得凝重紧张,众人神色各异,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御案。闫素面向龙椅,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道:“皇上是明君,功德甚伟,闫素不过区区礼部尚书,每日也不过是掌着些文教礼仪,见识比不上皇上千万分之一,怎敢自不量力对皇上有不满。”
“那你为何刚才处处为商人之子说话?”
“微臣并未为马思沅说话,微臣知道皇上爱才,方才所言不过是基于此而论事实。”
“何为事实?他是商人之子便是事实,商人之子不得入仕便是事实!”
“太师——”
皇帝对徐跖说道,他语气平和,却有不容置疑之感。徐跖立刻停下,向皇帝行礼:“皇上。”
“你年纪大了,不宜如此动气。”
“皇上……”徐跖看皇帝稍板了脸,不敢再多言,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是。”
皇帝道:“你们吵了那么久,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朕听得都烦了,还是闫爱卿,说话比较令朕中意。他是礼部尚书,对贡举如指诸掌,他说的有些道理。”
一直一语不发气定神闲的郑相突然出列。
“郑相也有话要说?”
“启禀皇上,闫大人虽言之有理,但马思沅一事不可轻率。天下多少学子寒窗苦读夙兴夜寐,就为了挣一个功名,但到底学子众多而朝廷每次科举起用之人只是寥寥之数,他们本就注了许多心血在里面。科举既有制在先,若是破例,恐怕会寒了天下学子的心,这到底于社稷不利。”
“皇上,”闫素道,“若是皇上不计较马思沅的身份为其破例,天下人知道了,连商人之子都能以才华得君心,那更显皇上求贤若渴、不以出身论才华的王者之气。”
郑相道:“闫大人可知科举不让商人及其子弟入仕的原由?”
“略有浅见。”
“其中一点便是商人及其子弟若是入仕便有了权势,再借助钱财的力量,便会势力膨胀独霸一方,到那时便不好收拾了。”
闫素道:“郑相的担忧不无道理。那日马思沅找到礼部,承诺若是马思沅得以入仕,自马思沅起,他们这一脉便不会再经商,还可捐出部分商船归入国有。”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人人都听得出来,不单是商船归国有这么简单,还有背后的人脉及门道和不可计量的利益。
郑相道:“马思沅如今不过十六七岁,其父马坐林正值壮年,他经商的日子还长着呢,闫大人相信这般空口的允诺吗?若是马坐林能弃了他的万贯家财,本相才有些信了。”
闫素对皇帝道:“马坐林能不能弃他的万贯家财微臣不知,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微臣也不知,微臣掌管贡举之事,方才之言只是就贡举职能而发的议论,余者微臣不敢妄下断言。”
皇帝点了一下头。
这时太子出列道:“父皇。”
“太子也有话说?”
太子道:“儿臣认为,马坐林能做出如此承诺,儿臣想他自然不敢欺君。可若真的答应了他的条件,只怕有卖官鬻爵之嫌,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也只怕会惹天下人非议啊。”
皇帝一语不发,目光深沉,朝堂众臣有不少人低声附和。户部尚书陈宏泊瞧了瞧若有所思的皇帝,又看了看成竹在胸的太子,出列道:“皇上,微臣以为,可以换个角度去看。”
皇帝微微抬眼,喜怒不形,道:“陈爱卿也有话说?”
陈宏泊道:“回皇上,此事可以这样想,马思沅得大儒刘本溪赏识又有荐书在手,圣上慧眼不拘泥于现制,礼贤纳士。而马家感怀,为报圣上隆恩,特将部分商船奉上。此可为各方受益的好事。皇上一向重视漕运,对水陆转运使赵晏委以重任,赵大人为此事兢兢业业、殚精竭虑,赵大人熟知漕运,皇上若有疑虑也可召他回京一问,便可知马坐林这个条件的利弊。”
太子扫了陈宏泊一眼,面色微暗, 刚刚开口:“父皇……”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