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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你做了一个梦。”本田菊和白发青年并排坐到了发霉的地板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模样不能更乖巧。

      莫初九从包裹里掏出砥石,一言不发地打磨起自己的短刀。

      “咳,我是说,我向梦貘买了一个灯笼。”

      白发的青年配合着从身后摸出一个破损的灯笼。材质既非纸也非纱,看起来反倒像是某种植物的一部分。

      “貘?食铁兽?”莫初九想了一下,似乎是在蜀中见到过被称为“猛豹”或是“貘”的生物,不过她直觉那些和本田菊说的不是一种东西。

      “是交易梦境的商人,要说的话,也算神话生物吧。”

      莫初九敷衍着点头:“所以?”

      “灯笼里是寤梦,来自四百年前的一位剑士,我引来了梦鬼,借助他的能力把你送入了这个梦里。”

      “那你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国家化身的少年平和又乖顺地回答:“助你破镜。”

      莫初九嗤笑一声,嘲讽的意味毫不掩饰:“你倒是好心。”

      “莫桑的心魔确是解了呀,如果不是这场梦,你会放任事态走向最糟糕的方向吧。”少年抿起嘴笑,细软的发贴在他白净的脸侧,面上一派乖巧,“毕竟,莫桑活不久了不是吗?”

      似乎不该被提及的事情被这样稀松平常的说出。

      “因为太担心莫桑所以擅自做主了,真的是十分抱歉。”本田菊的道歉也十分的恳切。

      (我信你个仙人板板。)

      “所以你就让我在梦里过了三年?”

      少年的气势又弱了几分:“……不,毕竟是依托的是梦鬼的能力,入梦的人要在梦里死亡才能脱离,嘛,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我能活那么久?”

      生气了,这丫头现在真的超生气啊。

      莫初九的确很生气。

      但她更惊奇的是自己居然能这样肆无忌惮的生气,对象还是她明明克制着要求自己保持敬畏的国家的化身。

      莫初九其人,从记事起就几乎一直在重复着“克制”和“忍耐”这两件事,进入逆斩堂后更甚。也多亏了这近乎本能的对自我的压迫,让她对成长过程中的大部分痛苦都能做到视而不见——虽然也只是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之下,是对于一个“人”来言过于平凡的感情。

      母亲指甲划破眼角时很疼。

      被吊在飞檐上练轻功时很害怕。

      死人的血溅到身上很奇怪。

      做任务回来被师姐发现时很不安。

      可以保护别人时很满足。

      重视之物被夺走时很生气。

      喜,怒,哀,惧。——诞生。

      克制,克制,忍耐,忍耐。——死去。

      也不知道这种家伙一旦不那么努力克制自己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总归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这家伙呢?”莫初九示意坐在少年身边的白发青年。

      (列车上的那个小少爷?)

      莫初九记得本田菊提过自己不能直接对现世做出干涉,恐怕这次的事情这位“小少爷”出力不少。

      “您终于想起我来了吗?”青年苦笑一声,言行间却并无不满。

      “那容我正式介绍一下,我名四时院惊蝉,四时院现任家主,不过或许我的另一个身份会让你感觉更亲近一点,”青年——四时院惊蝉咬字清晰的说着,举手投足间都透出带着古韵的优雅,笑起来时像是从浮世绘里走出来的贵公子,虽然他的身份听起来似乎比贵公子还要不得了就是了,“鬼杀队当主的妻子天音正是家姐。”

      (啊。)

      莫初九想起来了,四时院是天音夫人母家的姓氏,那个又像紫藤花又像神铃的纹章就是四时院家的家纹。

      (难怪觉得眼熟。)

      仔细一看青年确实是和天音夫人容貌上十分相似,连那份遗世出尘的气质也是。

      “神道的人?”莫初九问。

      “是的。”

      莫初九想起先前被制住行动的梦鬼:“你们有应对鬼的力量?”

      她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有神道的家伙参与灭鬼的行动。

      “实际上,没有。”四时院惊蝉再次苦笑,“神道早已衰落,如今的我们不过是只能躲在后方祈福的胆小鬼而已。这次也是多亏了我身边这位大人的恩惠才能制住梦鬼。”

      “是吗。”莫初九如此说着。

      无能为力的滋味当然很不好受,但这位年轻的家主并没有落魄到需要别人安慰的地步。

      况且就算是在梦里切切实实的过了三年,莫初九也没有变成什么善解人意的存在。
      2

      “客人?客人?已经天亮了,请醒一醒……”

      (呃,好晕。)

      “啊呀呀,这可真是……”

      “雅子阿姨,怎么了吗?”

      (小孩子?)

      “是这孩子……真是的,昨天晚上一直在喝,结果到现在都还没醒,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女、女孩子?”

      “是的,是个帅气的让人心动的女孩呢。”

      “唔,那个人……”

      “怎么了吗?”

      “不,是我搞错了什么吧,抱歉。”

      3
      对于灶门炭治郎来说,今天应该只是普通的一天,至多不过是比往年更寒冷了一些,雪下得更大了一些。

      作为支撑一家的长男,灶门炭治郎今天也笑着告别家人,背着沉重的竹篓下到山下的镇子里卖碳。

      今天的镇子也充斥着生机勃勃的烟火气。食物、牲畜、汗液,各种各样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鲜活到让人忍不住笑出来。

      于是炭治郎确实笑了出来——在一切都还没发生的那个时刻。

      酒馆老板娘看起来相当困扰地站在门口,作为一个善良且热心的好孩子,灶门炭治郎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询问得知,是昨晚来喝酒的女孩子醉倒在这里了,因为是突然出现的外乡人,不知道找谁来接她回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灶门炭治郎觉得女孩的气味有点奇怪。

      别误会,当然不是说那女孩身上有味道,实际上女孩身上除了酒气其他的味道都淡的可怜,简直就像是一刻也不曾停留的风或者水一样。但炭治郎的鼻子很灵,灵敏到仅凭气味就能辨别每一个人,甚至是情绪和灵魂都可以通过闻嗅感知。

      所以他闻到了,女孩身上除了极淡的硝石和铁器的气味,还有另一种什么,不是浮于体表,而是从灵魂中散发出来的,隐隐让人不安的气息。

      那个时候的炭治郎,还不知道那是犯下绝对无可饶恕的罪孽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几乎让鼻子隐隐作痛的腥臭。

      “打扰一下——”温润清雅的声音插入两人的对话。

      雅子夫人和灶门炭治郎转过头去,看见了缓步走来的白发青年,青年脸上还挂着程度刚刚好的清浅笑意。

      走近的青年当然也看到的了还趴在桌子上的少女,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居然是喝醉了吗?”

      “那个……请问您是?”老板娘率先开口。

      白发青年鞠了一躬:“我是四时院,是莫小姐的……唔,只能算是暂时的同行者吧。”

      “那么您是来接阿九回去的吗?”

      四时院惊蝉并不能想象出莫初九是怎么一晚上就把老板娘的好感度刷到可以直呼其名还会真心实意为她担心的程度的,为了不徒增烦恼,他跳过了对这件事的思考,而是转头看向灶门炭治郎:“少年,能帮我一个忙吗?我一个人可没法把莫小姐带走。”

      “是?请说。”好孩子炭治郎如此回答。

      “看到莫小姐腰上的那把短刀了吗?”

      “是?”

      四时院惊蝉把嘴凑到灶门炭治郎耳边:“去拔一拔试试,不行的话立刻跑,跑快点。”

      “咦?但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剩下的话灶门炭治郎并没能问出来。因为话题的主人——所谓莫小姐——已经慢吞吞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四时院,”莫初九用手抵着额头,声音还带着酒后的沙哑,“你想我杀了那孩子吗?”

      “哦呀,您醒了?感觉如何?”四时院语气满是真挚的关切。

      莫初九的表情一时变得十分一言难尽:“某种程度上,你和那·一·位实在是相当的像啊。”

      “多谢夸奖。”

      “……没在夸你。”

      莫初九放弃了思考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说实话,看到您醉倒在这里,实在是让我吃了一惊,那位大人明明说过您千杯不醉的。”

      老板娘笑盈盈地插话:“阿九喝的不是我们店里的酒哦,是闻着就让人骨头都软了的好酒,昨天可把我们馋坏了。”

      “家乡酒。”莫初九言简意赅。

      酒是昨天海对面的国家的化身突然出现,嘴里说着什么“反正留着也是被那群无耻之人糟蹋干脆偷出来给阿氿了”然后塞给他一堆上好的陈酿,什么梨花白竹叶青,川酒当然也有几种,最难得的是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古法,竟当真酿出了唐时的风味。

      (想喝知春姐的酒。)

      这样想着居然真的喝多了,不要说四时院,莫初九自己都吓了一跳。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红尘客栈的知春姐呢。

      她总算注意到了站在老板娘身边的红发少年,下意识道:“……缘一?”

      “什么?”戴着花牌耳饰的赫灼之子困惑地歪头。

      “无事,我喝晕了。”莫初九甩甩头,让尚有些昏沉的头脑迅速恢复清醒,再问向老板娘的时候已是双目已是清醒到冰冷,偏偏还要在罩上一层不合时宜的暖意,“雅子姐姐,结账。”

      那明朗的声线让四时院惊蝉没忍住抖了一下。

      可喜可贺,因为酒是王耀大人亲情赞助,虽然喝了一夜,莫初九也保住了她的钱包。

      直到走出很远,四时院才抖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您莫非是喝醉了反而会变得很开朗的类型吗?”

      莫初九瘫着脸回答:“不是。”

      “刚才老板娘看您的眼神简直介于看情人和孩子之间,您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啊。”四时院露出相当一言难尽的表情。

      莫初九“哈”了一声,笑意很浅,讽刺的意味却很浓,堪称为了嘲讽而嘲讽:“混迹市井,察言观色,讨人欢心,当年我可是认真学习过的——为了暗杀。”

      “况且,我也不是白混那么多年江湖,谁会想得罪酒馆老板娘啊,尤其是漂亮的老板娘。”

      “为什么?”

      “会被整个江湖的年轻侠士追杀吧,刚出门派的年轻人,又想要名,又想要利,还有多过头的侠义心肠,美人儿姐姐若是受了委屈,一颦蹙一落泪,得罪她的人怕是立刻就要被‘行侠仗义’了。”不知道是不是酒劲还没完全过去,莫初九话比往常多了不少。

      “您也是吗?”

      莫初九顿了一下,才带着些许怀念开口:“我也是。”

      我也曾策马看尽盛世长安花,我也曾执锐血战乱世狼牙军。

      最初真正踏入江湖是为了寻找师姐,但只要是走过这江湖的人,都无法不为之动容。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不自觉地沾染了这个江湖的气息,于是“莫初九”再也无法单纯的作为一个化名,而是成了大唐江湖万千侠士中的一人,不够出彩,足够自由。
      4

      “你要走了?终于放心了?”

      此处即非彼岸,也非人世,是魍魉驻留的黄昏的狭间。

      “不放心啊,当然不放心,怎么可能放心。”年幼的女孩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但是我不能再留在这里啦,再不离开的话会变成糟糕的东西的,那就太糟糕啦。”

      “这好像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气质谦和的少年笑着问。

      “阿九什么都不知道啊,如果我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擅自为了她变成了魍魉,对阿九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哪怕是为了她?”

      女孩简直是惊奇地看着少年了:“那怎么能算是为了阿九呢?那不是强迫阿九伤害我了吗?”

      “这……”少年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露出苦笑,“你说得对。”

      “哼哼,我说的当然对。”发梢带紫的女孩挥挥手,“那我走啦!谢谢你帮我停留在这边这么久,但不要欺负阿九哦?”

      少年也温和地道别:“一定不会的,请安心吧。”

      知道女孩的身形彻底消散去往彼岸,少年才露出了些许复杂的表情,喃喃自语:“傻女孩,我做的事情……”

      (实在没法说不是害她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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