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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姬红萤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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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直接把易沙和易枫问石化了,两人皆怔楞地看向他。
没得到回应,易珀白又换了目标,问道:“小狸姐姐知道吗?”
“啊?”狸子怔了怔又“哦”了声,不知该如何回答为好。
这时,易沙沉声道:“枫二!”
刚巧,在易枫抬头瞬间,斜阳打了过来,把四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半眼黑瞳被染成夕阳色,也许是远光斜切,易枫一侧脸上倏显起一个浅浅酒窝,有些温雅中的俏皮感。他似明其意,道:“小孩儿,有惑不解,实属常事,走,跟二哥哥回家了!”
“欸…欸…欸…二哥哥,你别揪我领子嘛,我自己会走啊!”易珀白被拖拽着叫道,语音越离越远。
“枫二,等等我。”狸子在后边追边道。
走了好大一截路,怎么被越甩越远?狸子看着易枫和易珀白上了马车,自己却怎么也追不上去,心里直叫糟糕。
果然,狸子又被易沙控住了。在狸子刚好追去时,易沙就出了口令“红萝卜原地步”,音轻,所以狸子才没注意到。
“你不是想知道吗?等等都告诉你。”易沙在狸子后方暗声道。
好不容易坚持到招待会结束,又饿又僵的狸子本以为可以松口气,能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再理其它。听到这话,狸子精神起来,毕竟困扰她这些日子的迷若是解开,离开幻境就有希望了。
“正好我也有问题。”易沙再次露出星辰灿烂夜亮光的笑眼,道:“就当交换秘密吧!红萝卜解,这是最后一次对你用。”
狸子总算停下了原地踏步的步伐。
不知不觉,易枫他们所在的那辆马车已成一点,似乎即刻就会被抹去。嘉陵江畔这边,人堆几乎散尽,四面八方,有骑马驾车的,有乘船划水的,也有极少数行走飞跃的。
见人散尽,狸子未转身,只回了头。透过火烧云的残光打在狸子侧脸,与她左眼尾下方那颗褐色浅痣相应,使净澈的眼眸添了笔媚。她道:“说吧,那天的事。”
易沙取下黑丑面具,看着她,溢出迷人一笑,唤道:“阿……”顿了顿,又改口道:“狸子姑娘,我们换个地方。”
这一笑,当真比之前两次的星辰笑眼难忘,换句话说,这是在星辰笑眼的基础上勾画、修饰、点缀。不知是不是没了面具遮挡的缘故,易沙笑起来,眼尾轻挑,比一般人略长些,左眼睑泛着淡白色微光,右眼睑泛着火烧云色亮光,左眼英正,右眼邪魅,真像一道一妖共同为爱慕之人所做的画像。
狸子看得险些丢魂,在不经意间,被他带出了一个笑容。似乎在这一刻,这些天来狸子所有的怨气和不满都被易沙的笑眼吞噬殆尽。
良久,狸子才回道:“好啊!”
易沙点了头,又道:“那你跟我走。”
黑衣在前走,红衣在后跟。狸子磨磨蹭蹭地未跟上易沙,易沙便折回,拉上狸子的手,再朝嘉陵江边的码头奔去。
这是狸子和易沙第一次手牵手。
狸子感受到了易沙掌心的温度,她细腻的手触碰到易沙略微粗糙的手,没有不适,反倒有一种不明源头的踏实感。两人步伐轻盈,略带小跑,在残阳的斜切下,江畔的泥沙地因他们的奔跑,仿佛生出了夕阳花。
“船伯,劳驾您,去萤火镇,走渊水道。”易沙拉着狸子低倾着头,边登船边道。
萤火镇隶属云陵城,地处偏远,位于嘉陵江中下游。萤火镇原本是个小村庄,后因其独特的自然风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去,当地民众借此发展,而后,村庄就逐渐演变成了小镇。其中,澄江城和云陵城两城间的渊水道不是先天形成的。为了方便管辖,朝廷斥巨资将一座巨峰从中三七分,强制断开,形成一个通道——渊水道。
船伯见有生意,激扬道:“好勒!不过黄昏后要加钱,毕竟是鬼门走一遭嘛。”
鬼门!!!
难不成是为了寻求刺激?或者他本身就是,鬼!!!所以才带那样的面具?想着,狸子一下警醒过来,恶臭地甩开易沙的手,寻了船室的角落坐着。
船的顶部是木黄色的木制顶,呈方形向四周倾斜而散,顶檐下悬挂了三个灯笼,两个于前,一个于后。船室两侧下半部是红木雕花紧连而成,上半部则是用细竹帘掩着。船身随着水波荡漾,夕阳偷溜进的光爬上易沙的脸,规则地跟着水波扭动着。
易沙用视线锁定于狸子,却不忘赞同道:“那是自然。”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狸子的转变,易沙刻意远离她,坐于船室另一侧。船伯似乎很开心,立于船尾滑动着船浆,激扬地唱起山歌,这才让气氛没那么死寂。
船静静地顺江水而下。
“狸子姑娘!”
见狸子没应,易沙细细说道:“渊水道又称夜鬼门。日落后,一般人不会夜间走渊水道,因为容易出事。有传言说,一日夜里,皇家十艘船,顷刻间荡然无存,从那以后,有句话传出:‘官船夜间不过渊,过者必覆’。”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船伯要过?”狸子扫了一眼易沙。
易沙继续解说:“船伯的船不是官船。不过呢,不是官船也不代表不覆,偶尔也会有普通船只消失,没胆的那真不敢过。”
狸子道:“那船伯为什么还要冒险?不接夜晚的活就好了啊!”
易沙轻笑道:“没为五斗米折腰,狸子姑娘自然是不能理解的。白日里,活不好做,稍微弱势些的船家,一有生意就会被强制抢走,为了养家糊口,只能冒险。”
越听越窝火,狸子手紧紧攥着,指甲险些陷进肉里,怒道:“再抢回来啊!”
“这就不要想了。”易沙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挨毒打就不错了,还抢?抢了回来,命也丢了。有一次,我正好遇见一位船伯不愿服软,被围殴,那些人下手比杀牛还狠。”
“说起来,你怎么不帮他们?你随随便便撒点白银黄金,就能解了他们的困境。”狸子似乎把心里的火转向了易沙。
易沙连连几声叹气,揉眉道:“试过,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帮不完。”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又想了想,哪怕是幻境人物,狸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中锋芒直指易沙,道:“你觉得好玩吗?”
易沙:“???”
怔了怔,易沙才开口:“肯定不会这样算了,已经解决了。”
“所以你的解决就是任他们自身自灭?”狸子深吸一口气,压制住骂人的冲动。
这时,易沙突然发笑,道:“想什么呢?我偷偷给这些弱势船伯的船底都画了符。邪物不敢靠近。这一来,可以帮助他们双倍赚钱,二来也能防止恶霸抢生……”
听易沙说到画符,狸子打量着自己手腕上闪着微弱金光的圈环,渐渐松了拳,问道:“所以这也是你画的?”
“是!”易沙喉结上下滚了一遍,接着道:“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设口令限制你也是无奈之举,你是狸妖,来到这里,就算不动手伤人,也会被人动手伤。”
见狸子怔楞了,易沙又道:“那日,你那么狂躁,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小事,只能先画符设个环给你。”
“那日,我……”在防备下,狸子改口道:“那日,你在哪看见我的?”
易沙面上突然显现多种思绪,沉默一会,又笑道:“那日你在黄沙地里被我捡着了,准确说是被我拔了,就像拔萝卜一样,被我从黄沙地里拔│出来。”
狸子:“???”
看她一脸质疑,易沙严肃起来,道:“没骗你,当时,我见不远处有一道红光坠下,追过去才发现,你大半个身子陷在黄沙里,只剩半截腿裸露在外,一看是个人,就赶紧上前帮忙。”
听着听着,狸子慢慢靠向易沙。
易沙唇角微勾,道:“把你拔│出来后,清理掉你脸上、头上的黄沙,看见你红色的狸耳朵,就猜出你是狸妖了。”
狸子道:“妖?是妖你还救?”
“妖也有好坏吧!况且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易沙说的头头是道,听着确实没有漏洞,可是看着易沙的笑眼,狸子就有种不得不信他的感觉,也有种被魅惑的错觉。他明明是人,不是狸,却有狸的专属魅惑技能,所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并不是真正的人。
得出了结论,于是,狸子打断易沙,道:“好了,再问最后两个问题。口令为什么是红萝卜?你的目的是什么?”
易沙道:“抱歉,随便设的,你一身红,又像萝卜一样长在地上,……”
谈话间,船伯的歌声早已默了。突然,船只剧烈晃动,船伯慌张地跑进船室,打断易沙的话语,急道:“公子,我们返程吧,头次遇见这种情况。”
狸子警惕起来,心里捏了把汗。易沙倒是不慌,沉声询问:“到哪了?”
船伯道:“刚进渊。”
易沙掀开竹帘,探了一番,道:“无事,水逆而已。你过来拿好这个,放在身上,保你无事。”
船伯急忙接过三角符。易沙道:“你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冷静划船,其它有我。”
船伯半信半疑:“真的没事吗?”
狸子好想安慰船伯说“没事”,可她自己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在别人的幻境里,生死全在施幻者一念之间,难由自己。
易沙则道:“保证没事。”
船伯半磨着走出。易沙立于船心,咬破手指,用血在脚下画了阴阳盘,紧接着写了狸子看不懂的字。
终于,船停止晃动,平稳如常。狸子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此终了,哪知正准备开口询问易沙时,视野全黑,接着听见狂嚎声,越听越瘆得慌。
狂嚎声未过,又好似出了猫叫般的婴孩啼哭声,声弱调高,尖锐刺耳。突然,一撞击声后,啼哭声消失,随即而起的是女子哀嚎痛哭声、指甲刮地沙沙声,利器反复敲骨声……
各种骇人之声刺进耳膜,涌入肺腑。登时,狸子仿佛被恶灵缠躯,扼住咽喉,说不出话,也发不出声,同时,伴随狸子的还有夺命的头痛,如灌铅注银,剥皮刮骨。
狸子抱着头,绝望地闭上了眼。
“阿狸,阿狸,阿狸……”一个女声不停地呼唤着她,由远及近,四面八方,缠绕于耳。对比起来,在午夜坟堆被索命厉鬼喊着“还我命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