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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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昏沉，似一泡浓墨染了米浆糊液，化不开撕不掉。
当夜恰逢骤雨将至，黑云催得银蟒攒动，撕开道道神佛怒目似的穹面，是闻阴风啸啸。这世间人，胆小怕事的居多。雨下长廊，一书吏怀捧卷宗录案快步前行。他颇喜杂文趣事，此时此刻面对此景，却只觉背脊寒凉，无端想起那话本杂谈中的索命鬼来了。他心惊胆战，正值惶恐不安最盛之时——滂沱惊雷顿砸在耳！书吏脚下一滑，直愣跌倒在地。风在嘶吼，雨声凿凿。他脚上疼的紧，嘴里却念叨着大慈大悲观世音。卷轴啊，薄纸啊，散了一地。当他胡乱将其揣入怀中时，人却愣住了。
一道惊雷一闪而过，白光将面前之景照的寒凛清晰。随之，一声惨叫响彻在整个近乎于无人的刑部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
“唉，又是刑部甩来的烂摊子”李饼一勾折子，拧眉厌道。他双手背置身后，几脚上闲不住的来回踱走。
卢纳拍了拍他的肩，“徐尚书是老交情了。我叫庞柏去给你复检尸体。你随便去看几眼，走个过场就行。”他肿大的红鼻上耸，在那轻松自在的语气下，李饼望着那张敦实的脸，便再说不出话了。只得开门猫眼横扫一遭，鼻间通气道：
“切。”
那头李饼与卢纳谈话，这头饭堂议论声又起。
“刑部明明已经结了案，人是自杀的。”
“结果没几天，礼部就开始闹鬼。”
“烛火烧着烧着，就变成绿色……落单的书吏，连茅房都不敢去。”
筷敲碗声，齿嚼菜声，吞咽声……众多嘈杂中混出一声尖响，犹如一道阴风刮过饭面腾腾的气。“半夜提灯在长廊走，可千万别回头——”那人挤眉弄眼，装腔做调。就凭那声底下藏着的笑，想也不想肯定就是那九卿八卦第一人——王七了。
想来也对，这礼部出了这么宗离奇的案子，自是逃不过他的耳的。这不，孙豹又给吓得身子后缩，抖得像筛子，身子拧巴的像只鹌鹑。王七乘胜追击，双掌压桌步步紧逼，欲将那盈在孙豹眼底的泪儿逼出。孙豹瞧那阴着脸色的面愈发凑近，想也不想，掀起饭碗瓷盘就往对方脸上扔。这可苦了王七，“不然……呃！”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满面菜汁饭粒儿糊住脸，再说不出半句来。
“啧啧。”于桌畔另侧，咂舌声骤响。
目视之，可见两团阴云罩之其上、挥之不去。原是崔倍，卓野二人所在之处。这两尊大佛驱人的本事可比刽子手的刀好使，方圆几张桌内无人敢落座，竟硬生生空出一大片地儿来。然，卓野却并不在意这。于她而言，很多人是人，一个人也是人——爱坐不坐，不坐拉倒。她只手端着粗陶土烧的茶杯灌一口，动作粗鲁而洒脱：“活该。”嘴里含着茶水，唇动的声音模糊。方才嗤的是她，这会儿嘲讽的也是她。王七听的额角青筋起，怒从心上来：“怎么回事啊卓野！这刚回来就跟哥哥挑刺儿是不是？”他胡乱擦掉脸上各色的狼狈，沾着汁液的清俊脸面绷起突兀的恼怒来。
不过王七什么德行，她卓野难道还不知道么？
“孙豹都成孙鼠了，瞧不着？”她就是有这么个本事，把好好的话说成讨打的讽词。崔倍抻臂夹了筷子萝卜块，正送至嘴边时、啪地一声，滑落在桌面上溅了油。无形中，顶上攒动的阴云又增几分大。
“……”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闷闷的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倒是陈拾，一边儿满嘴塞着饭食，一面趁机插嘴道：“嗐，这有啥子怪的？要比怪，谁怪的过俺家猫爷啊！”米粒混着唾液飞出来几分，嘴里吧唧地咀嚼菜和声儿。他说的有声有色，全然不知身后有人悄然逼近。先是卓野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目光偏上陈拾身后那线儿往下掉的白毛。
哇喔。
少卿大人来了啊。
再看看仍在喋喋不休的陈拾，她双手不动声色地合十为他送上美好祝福。显然陈拾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他觉察到王七神情不对。面色青黑，唇齿哆嗦，看着像是害了什么缠人的病。“王七，你咋了捏？”他这头话音刚落下，身后捏着的正义猫拳也随之挥落。
砰！一声巨响。
陈拾应声倒在瓷碗的“尸体”中，好好盛饭的器皿给摔成了八瓣。遮人的东西倒是没了，身着官服的少卿大人自然暴露在几人面前。他冷哼一声，猫须颤颤。卓野看在眼里，咽了咽口水心道，真想揪揪啊。比传闻还“怪”的李饼心情欠佳，他没那耐性再耽搁，就声扬下令：
“陈拾，阿里巴巴，孙豹！你们三个跟我走。”
除了昏迷不醒的陈拾外其余二人皆闻声而起，特别是孙豹——这唤叫似将他抽离苦海，动作大的震倒装着粗茶的杯。王七这厢揾揾脸上腌臜的污，掐嗓道的是万般柔：“欸欸、也带上我嘛~！”
少卿大人步子一顿，侧首断声应之：
“那还不快跟上。”
卓野饶有兴趣瞧这出戏演完，这会子崔倍的饭吃的也差不多了。“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玩玩？”她对着身旁的灾星眨眨眼，却得来一个无所谓的敷衍搪塞：“少卿大人不会允许你去的，晚间跟着一群男人出去可不成样子。更何况……”
“更何况？”
“我又拦不住你。”崔倍认真地对上卓野的眼，转而又低头看向她面前摆着的食盒。简陋却营养的餐食只被动过几筷子，那米饭缺角的痕迹尚没有筷子戳玩的凹陷多。
又是这样？
崔倍眉梢不动声色挑了挑，“蔡叔会生气的。”我当然知道，卓野心中腹诽。虽是心想如此，她却还是将食盒归摆整齐，臂挎那提手起身欲往外走。一面踱步近门，一面头也不回地说：“谁吃都是吃。走了，接济小乞儿去。”
用餐之人走的差不多的，只剩下星星零零几位留在原地唠着闲谈。
崔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也收拾餐盘预备离开。颅上是吱呀作响，他眯了眯眼睛，总觉得眼前有兴许事物飘过。要提醒一下吗？崔倍踌躇许久，还是决定多一句嘴：“卓野，要不别去了吧。”
他们俩是灾星，在一起时是“小病小灾，无伤大雅。”离时便成了“大灾大难，不死既残。”这便是所谓的负负得正了。说那些劳什子的男女之防，她卓野时不在意的。但这回是宗命案，涉鬼神之说。若是有她在，哪怕是有大罗金仙相助，怕是也不能善了。不过卓野要是能听他的话，也便不是卓野了。“不要。”她拒绝的果断，末了补充一句“你放心，寻常的歹人进不了我身。”
崔倍闻言不知如何作答，他阖眸叹了口气：“我哪是担心你。”崔倍喃喃道。
卓野离门槛仅差一步，自是听不清崔倍在念叨些什么了。
梁上声响愈发愈大，隐隐有泥瓦断裂之声哐响。崔倍掐她点数，正是前脚刚踏出一步整，那顶上房梁粘着青瓦便坍陷大半。堂内轰然巨响起，随之无数烟尘风沙迷眼，大半叫骂声、惊叹声都被淹没在内。崔倍只手捻下发上木块，掂量在手中颇为敦实。发下隐隐作痛，腥黏之物将他的视线盖的模糊。
唉，又流血了……
他伸手擦去染了眼梢的血，颔首低着眉眉自言自语：
“我这是在担心别人啊……”
昼交夜替，晚间。
尚书省·礼部
白猫李饼双手背在身后，猫眼一轮扫过身畔之人：
陈拾，王七，阿里巴巴，孙豹，卓野……
……
等等？
卓野？？？
瞳孔放大，是那一副死鱼眼似的无语模样摆在脸上。李饼心中不是滋味，吐槽闷在心底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对着卓野那张笑靥吟吟的脸，终是憋出一句：“你来做什么？”
卓野举起怀中唐刀晃了晃，她看着那双如明灯般的金色双眼，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当然是来贴身保护少卿大人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