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尹椀孑如

140、冷宫

　　众人都跪了下来给皇上行礼，我照样也不例外。
　　“都平身吧。”
　　玄烨刚说完，太皇太后就把纸条给了他，“皇上来得正好，看看这词。”
　　玄烨接过纸条扫了一眼，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我，但是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皇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捡到了这词，说是看见萍儿落下了。而这字迹……看着确实像是静妃的。”
　　随后，玄烨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我身上。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我低垂着视线，什么都没有说。
　　此刻，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只是没有捅破那一层纸。此刻，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一字不说保持沉默。
　　后来，太皇太后开口道：“静妃，身为后宫妃嫔，竟然还三心二意？私相授受是重罪，你可知晓？”
　　我平静地答道：“臣妾没有三心二意。”我的确没有三心二意，因为一心一意只给了容若，这话没毛病。
　　一时间，四周安静得可怕。我注视着玄烨，而他则是仔细地打量手中的纸条，后来将纸条紧紧地捏着。
　　这时淑妃正要开口，却被我抢先了，我说：“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请皇上成全。”
　　玄烨冷冷地看着我并未答话，于是我又跪下来自顾说道：“臣妾想进冷宫。”我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蒙了，时间又静止了片刻。我继续说道，“臣妾想进冷宫，请皇上成全！”
　　“好，朕如你所愿！”玄烨起身就走了，头也不回地匆忙离去。
　　其实，我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也给玄烨找个台阶下，不然刚刚那个《卜算子》事件无论如何也是查不出来的，他也不好处置我。所以到最后，这件事只会陷入困境。与其那样，我还不如自己求来进冷宫的机会。
　　当然，我不是傻子。我想进冷宫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场风波，而是另有所图。进了冷宫，至少可以保护自己，将自己全部留给容若；进了冷宫，我还可以顺便找找冰晶玉兰的下落。
　　如果以后半生都在冷宫度过，我和容若真的就只有“共饮长江水”了。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我一遍遍地默念那词，它形容得多么贴切啊！
　　我笑了，笑得极其洒脱。
　　……
　　冷宫看样子确实挺冷清的，我好奇地这看那看，萍儿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说道：“主子当心脚下。”
　　“啊！有蛇！”我迅速躲到了萍儿身后，扰到了另一边，“都，都没人打理的吗？”
　　萍儿拉过我从旁边离开，我仍然心有余悸，生怕待会儿又踩到老鼠。我们没什么行李，送我们过来的太监扔给我们几包衣裳就离开了，所以我们当下要紧的是先找到睡的地方。
　　忽然，有人窜了过来，朗声道：“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您终于来看嫔妾了！”这女人说话疯疯癫癫的，但是打扮得倒挺干净。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朕还有要事，你先退下吧。”
　　“是，嫔妾告退了。”
　　原来，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真是可怜又可悲。我又突发奇想，说道：“你等等，过来朕问你。”
　　“是。皇上要问什么？”
　　“把冰晶玉兰拿来，朕要用。”
　　“冰晶玉兰？皇上不是交给了梁公公吗？”
　　我随便乱说：“冷宫不是还有一株吗？”
　　“没了，皇宫只有一株冰晶玉兰，皇上记错了。”
　　“哦……那这样，你先打理一处干净的屋子，朕要歇息。待会儿，你再去准备一些好菜，朕有些饿了。”我说着说着就想笑，萍儿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平日都有什么好吃的？”
　　“皇上这边请。”
　　整个冷宫很凄清惨淡，这个疯女人带我们来到了一个干净的屋子，床上有干草，只是没有被套。屋子里很空旷，除了基本摆设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好奇问道：“你们就住成这样？”
　　“嫔妾的寝宫简陋。皇上先等着，嫔妾去准备饭菜。”这疯女人跑出了屋子之后一阵哈哈大笑，说着“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萍儿将包袱里的被单拿出来铺在了床上，另外两个包袱里是一些换洗的衣裳。
　　后来，我们先是在冷宫里晃荡，熟悉一下环境。这一路走来，冷宫没有什么人，难怪冷清得很。也不知那疯女人跑到哪儿去给我们弄吃的去了……
　　冰晶玉兰不会种在后宫，如果也没有在御花园的话，那就只能是被玄烨秘密地藏了起来。想从梁九功那里探出口风并不容易，只好从别人那里旁敲侧击了，但这疯人的话也不知可不可信。连御前的灵秀都不知道冰晶玉兰的事情，这个疯人又是如何知道的我就实在是不明白了。
　　如果冷宫没有冰晶玉兰，那我就只好想办法等出了冷宫之后再去偷。不过，一旦出了冷宫也就意味着又要恢复原来的生活了。这世上，还真是难能两全。
　　我和萍儿在冷宫查看了很久，并没有发现冰晶玉兰的踪影，最后只好往回走。我们回到前院后不久，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来给我们拿了食盒，他什么话都没有，在台阶上放下食盒之后就离开了。
　　我走去打开食盒看，里面装了一碗饭、一双筷子，而我和萍儿是两个人。我不禁抱怨道：“这也太抠门儿了吧？这么点儿饭，够吃？”
　　萍儿说道：“主子你吃，奴婢不饿。”
　　我拿起了碗筷，无奈地看着这大半碗白米饭，连菜都没有。
　　我正要尝尝的时候，萍儿忽然小声说道：“主子先等等。”
　　萍儿从我手里接过碗筷之后用筷子夹了一团饭扔到了地上，然后拉着我上了阶梯站在廊下。我们站着一动不动，没过多久就有几只麻雀落到了院子里，它们蹦蹦跳跳地啄食那些米粒，但是不出几秒就晕倒了。瞬间，我觉得自己也少了半条命。若不是萍儿让我缓一缓，恐怕我现在就跟那几只麻雀一样上了西天了。
　　萍儿提高了声音说：“主子饿了，多吃点儿，不用管奴婢。”
　　我领会了她的意思，答道：“好，我先吃了。”
　　后来，萍儿将那半碗饭和那几只麻雀埋到了花坛里。我坐在房间里正想着怎么弄到吃的，那个疯人就回来了，她说道：“皇上，嫔妾这里没什么可以吃的，您将就将就。”
　　我看着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瞬间也没了胃口，但是只好笑道：“嗯，朕将就一下。你坐着，一起吃吧，多一个人多点儿热闹。”
　　“嫔妾不敢。”
　　“无妨。只有咱们两个人，不碍事的，你坐。”
　　两盘菜，没有米饭，连筷子也没有，我真的是欲哭无泪。
　　“皇上，你怎么不吃？”
　　“朕方才吃了完了啊，是你没吃，你记错了。”
　　对方见我不动自己也没动，我们就这样时而面面相觑，时而发呆看着盘子。后来，我等着等着都快睡着了，又说道：“朕吃好了，你把这些拿下去吧。”
　　“是，嫔妾告退。”
　　我有些困，直接上床睡了，薄被很薄，我也只好将就将就。幸好现在是夏季，否则要是冬季，我肯定不是被饿死而是被冻死。
　　我在梦里迷迷糊糊的，又似乎闻到了什么香味，朦胧中我喊了一声“萍儿”。
　　“主子？主子？”
　　萍儿摇了摇我，将我摇醒了，我揉了揉眼睛，看见了桌上丰盛的饭菜，诧异道：“这，这是梦吗？”
　　“不是梦。主子快起来，饭菜可香了。”
　　“皇上差人拿来的？”
　　萍儿扶我下床，淡然道：“是朗画师。”
　　“他……我不是跟他说了不准再来见我了吗？”
　　萍儿解释道：“主子想错了，奴婢的意思是朗画师让两只聪明拿过来的。朗画师怎么可能有机会来这儿呢？主子别多想了。”
　　事到如今，能帮我的确实也只有两只聪明了。它们不是人，自然可以随意出入皇宫。
　　我坐到桌旁，看着眼前的饭菜，竟然红了眼眶。
　　“萍儿，我们两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这些饭菜分给她们一些吧？”
　　“她们？”
　　“是啊……冷宫的其他人。”
　　萍儿皱了皱眉说：“冷宫出了我们和那个疯了的妃嫔，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其他人呢？”
　　“一命呜呼之后便会被人抬走扔去乱葬岗。主子，冷宫不是东西六宫。主子还是先用饭吧，不然该饿了。”
　　“好，你和我一起吃吧，现在到了冷宫，你也不必拘束。”
　　“主子先用，奴婢之后再说。”
　　“你刚刚不是都说了吗，冷宫不是东西六宫。快坐下陪我吃，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胃口。”
　　萍儿没有再拒绝，同我一起吃饭了。我仔细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其中有鸡肉，有猪肉，有鱼肉，还有蔬菜。我看着看着，又红了眼眶。
　　“萍儿，我难受。”
　　“主子想想以前开心的事吧，便不会难受了。”
　　“今朝不同往日，我当然是更难受的。”
　　“主子快吃菜，凉了吃了伤胃。”萍儿说着，给我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了碗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更何况皇上又那么在意主子。”
　　我没有闲情去想玄烨，现在一心只有容若和冰晶玉兰。
　　晚上的时候我睡不着觉，就坐到石阶上看星星，萍儿陪在我旁边一言不发。夏夜渐渐地有些凉，我一会儿看看天又一会儿看看院中婆娑的树影。
　　“主子快看那边。”忽然，萍儿高兴地说道。
　　我朝院边看去，星星点点的萤火越来越多，而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已蓄势待发。我自然知道那是谁干的，但是我们说好了不见就不见，于是我站起身回到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