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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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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映玉身着白衣,于锦簇繁花中颔首低眉,望见毕效书时便簇拥出笑意,芬华颠倒玫瑰失色。
毕效书将提到嗓子的气咽了下去,裴映玉面色稍有缓和,至少不似先前那般憔悴神伤。
“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也没见有人通报。”毕效书引裴映玉至石桌坐下,命小厮倒茶招待,府上就她需要伺候,下人雇得也少。
“就是些公事。”裴映玉拇指绕着杯沿,脑海里生长出那晚的记忆,薰出丝丝潮热:“河南蝗害事宜稍有起色,陛下也拨下款项用以垦荒和修建水利,他松口称愿意低价向商户售卖土地,并且三年不征税收。”
“你这可算内部消息?”毕效书狡黠跃上眉睫,她现在倒是缺少田地,蝗区碱地虽说开发成本略高,但可以种植枸杞和高粱这种耐盐作物,以减少亏损。
“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裴映玉偏过视线避开毕效书,手指相互交叠,无名指和小指纠缠着衣袖:“前些日子你家护卫将钥匙交给我了,我便没叫人通报私自入了府内,还望你能不计较唐突。”
毕效书有些不明所以,正常情况哪有把钥匙交给外人的。裴映玉见她神情充愣无奈叹气,他内有私心便径自进来,然而说来奇怪,府上除了山茶见他神情不耐,倒也没人出声劝他离去。
他伸手探入衣袖,将钥匙取出推到毕效书面前。
毕效书手指搭在钥匙上,还是没有理清状况,她开阖嘴唇嗓子有些哑:“也不必,你拿着也无妨。”
“这是我府邸钥匙。”裴映玉脑内潮热薰得他眼睑泛着雾气,竟有些看不清毕效书表情,他垂着脑袋假装饮茶,也不知要做何解释。
毕效书觉着百般不同寻常,但收下钥匙的动作倒是毫不含糊,说不得是AI犯蠢或者解锁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隐藏任务,逻辑可以乱裴映玉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裴映玉有些熬不住这种氛围,然而茶水饮尽便只好岔开话题:“虹逐现况如何?”
“好着呢,在马场请专人好生养着,平日得空便会去看看它,不如现在无事去瞧瞧?”毕效书撑着脑袋欣赏裴映玉容颜,小腿不安分地晃悠,甚有闲情地思考接下来的约会行程。
她打算去马场和裴映玉赛马,裴映玉眼角星光点点下坠:“我要是骑别的马,回去百里可能又要闹脾气。”
宁家马到底咋个回事?醋坛子转世吗?
裴映玉见她表情埋首溢出浅笑,毕效书咬着杯沿慢慢咽茶,她想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在发着光。
“那去郊外骑马如何?毕竟我还一次没见过你骑马的样子。”
“你嫌轿子难受,倒是受得住骑马的颠簸。”裴映玉倒是不急着玩耍,毕效书在他身边这种认知便足够他心绪安宁。
“轿子可闷着呢,哪能和马匹相比。”
毕效书出门不乘步辇,路途近点纯作散步,远些就骑马游街。最初忙着工作没时间打理虹逐便将其送去马场,结果被好吃好喝供出毛病。她寻思那些日子虹逐与她近亲,可能还是看在裴映玉面上,一来二去也就没想着接回来。
裴映玉最终陪着她去了马场,他将毕效书扶上百里背上,那匹马性子倔起初不得安生,裴映玉耐着性子哄了半天。毕效书百无聊赖揪着马鬃,给白马编四股马尾,怎么没想到自己会被畜生气出内伤。
裴映玉沉默仰头,注视着百里被编织成星星形状的毛发。毕效书讪笑慌忙解开,但她本就编得杂乱,解开时将白马扯得生疼。百里嘶鸣高仰前蹄,毕效书被颠得差点翻下马背,好在裴映玉眼明手快稳住毕效书后背。
裴映玉右手抵住毕效书肩胛骨间,左手扶住上腹,指腹传来的些许柔软让他心尖涌过触电般的酥麻。裴映玉迅速松开左手,扯住跳跃的缰绳,将百里安抚下来。
毕效书手撑在马背上心有余悸:“你这马以前也这性子?”
裴映玉伸手解开发结,手指在柔顺的马鬃间摩挲:“小时候倒还算温和。”
懂了,惯的。
裴映玉怕骑马磨到毕效书大腿,特意换了马鞍。东区坊市相隔不远,裴映玉便牵着缰绳领着百里,和毕效书说道起长安。
“步辇倒是没有轿子生闷,大兴每年都会举办冠卿赛事。大抵是弱冠年岁上下男子,坐着花辇于坊市间巡回,姑娘们便会将花洒在心仪男子车上,最后评定榜首,倒是与品花类似。”
毕效书听着新鲜,品花也就是古代选美,特指评选花魁,兴起于宋朝。至于裴映玉口中的冠卿赛,毕效书没听说过,大抵是这个世界的特有风俗。不过那群折腾出此等风流的士大夫,恐怕是不愿将其与品花相提并论。
“你说得仔细,应该也是参加过赛事的吧。”
“我科考那年被同窗拉去参加过一次,”裴映玉牵着马匹走得很慢,说到这回头朝毕效书露出梨涡:“长安倒是热闹的,你要是有机会可以亲自瞧瞧。”
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这是毕效书初到此地时贸虎讲述的关于裴映玉的风流韵事。大抵是皇城放榜之日,他的姓名居于高位,尔后被同期举人推攘着坐上巡回花辇。
他似南齐潘安,少时出洛阳道,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裴映玉坐在花辇之上,惊觉大兴吵闹,他被簇拥在官家仕女之间,淹没在众花里而感到无措。
他初次承接此般热情,会听见有人对他声称欢喜。他便能翻腾起古怪的餍足,然而热闹散尽后便是更空远漆黑的虚无。
“我倒是真想瞧见瞧见当年盛况的。”毕效书故意伏下身子凑近他。他们终是磨蹭到马场近前,毕效书打算下马却被裴映玉制止:“你骑着百里便可,我待会将虹逐牵来。”
百里像是听懂了裴映玉话中意思,不满地踱着蹄子,这次它稍稍安份了些,没再将毕效书甩下去。
毕效书笑着用手揉搓百里的马脖子:“这次不怕它闹脾气了?”
“不是你说不能惯着的吗?”裴映玉望向毕效书眉眼柔和,百里扭着脖子躲开裴映玉安抚脑袋的手,径自转过方向走近马场。
这马确实折腾,毕效书手紧着缰绳,笑得停不下来:“裴公子,您这马可能性子是天生的,这般骄纵惯可惯不来。”
裴映玉崩平唇线,百里被缰绳牵拽着扭过方向,慢慢走向马场厩房。毕效书奖励地揉了揉白马耳朵,被对方嫌弃地甩开,扣着白马脖子蹂躏它的脑门。
世间万般娇纵,固然也是比不得她的。
马圉替裴映玉将虹逐牵来,红驹见着裴映玉便蹭在他怀里撒娇,瞧见毕效书踏着碎步伸长脖子准备讨她欢心,却被百里驮着远离虹逐。
百里愤愤地打着响鼻,始终和它保持六尺以上的距离。
作为马,宁俩的戏是不是太多了点?
裴映玉似乎总是在纠缠着这些零琐小事,他对周遭都颇为耐心,这种改观出乎毕效书的意料。
在系统提供的剧本数据里,裴映玉带给毕效书的感官是冰冷的。为了争权夺利他不惜诱骗深爱自己的女子,对待政见相左者麻木而残忍,她始终对于裴映玉亲手将自己岳父送入天牢耿耿于怀。
但是引她欢喜的裴映玉是温润的,甚至过分纵容着她,因她交结喜怒乐哀。
裴映玉骑上虹逐,百里闹着脾气不愿意他靠近过来,他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离着点距离:“效书姑娘是想跑马还是击鞠?”
毕效书舒展筋骨,让人递来两副球杆,她将衣袖向上翻折露出半截手臂:“既然是来了马球场,那肯定要击鞠不可。”
裴映玉将视线从她臂上移开:“既如此,你且先去换身衣服吧。”
击鞠有专门的球服用以保护身体,但毕效书现在不想下马觉得扫兴,裴映玉无法只能哄她:“再如何贪玩,也不能伤到身体。”
“那就不玩马球了,跑马吧。”
她今天出门压根没想到要穿专业马术服,裴映玉想着百里会有分寸便也由着她,再不济也有他作为照看。
毕效书的骑射之术比他想得高明不少,毕效书张开弓弦,在白马行过跑道定靶处放开箭矢,箭矢呼啸弦弓嗡鸣。
箭中处靶心居多,少量箭矢落在□□环处。毕效书将弓身搭在肩膀上,朝裴映玉扬了扬下巴:“裴公子不来玩一把吗?”
裴映玉始终在旁围观,毕效书兜着转回到原点,将弓箭递给他。裴映玉用中指拨开弓弦,倒是有些份量:“以前在大兴倒是常玩,不过来吴门便消停了下来。”
“别驾不是闲职吗?你来吴门都在忙些什么?”
裴映玉脚蹬在马腹,侧着腰身放出箭矢,一连十个箭靶正中红心,张弓的瞬间他的眉宇透出些许凌厉。
裴映玉将马掉头回转过来:“吴门娱乐不及大兴,却也有很多独到之处,我来此两年倒是学会了刺绣和制船。”
宁不是反派吗?学什么女红?
毕效书越是琢磨越不得滋味:“你有什么不太擅长的东西吗?”
即便你十项全能,但总会有那么第十一项。
裴映玉歪头思忖良久,最后竟有些羞怯:“修妆和编发,看着生趣然而始终未能有机会尝试。”
唐宋男子倒不像魏晋好妆面,毕效书瞧他热忱模样忍不住打趣:“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你肯女装。”
裴映玉略有愣神,半晌便神色如常:“倒也……”
“千万别试。”毕效书被他没说出口的半截话吓得正着,女装是个不归路,将裴映玉拖下深渊会让她产生负罪感。
“不…可以吗?”裴映玉言语里有股难明的失落,他的快乐太少,探索未知是他曾经唯一的乐趣,他喜欢这种新鲜感即便世俗不允。
“这样嘛,你不就是想学化妆吗?你可还记得我先前擂台赛有个选题需要真人配合,”毕效书拉着缰绳将马引到裴映玉跟前,两匹马相近似是厮磨鬓角:“那可是位公子,在我手下做事,你也不必在乎男女不相授,需要练习尽管找他好了。”
裴映玉眨着眼睛,无奈地吐了口气。毕效书为了避免裴映玉在她误导下走上奇怪的道路,毫不客气地卖了柳克裕。
“只是兴趣罢了,又何必为难他人,你若不愿见我装扮女子,我不做便是了。”
毕效书现在内心突然又有那么点后悔,说实话她是想看的,她想裴映玉,想看他以千万姿态在她面前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