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已远》松石

3、第 3 章

　　

　　10:21a.m. 黎小末怀里还抱着法律课的书，却出现在写字楼下。刚刚接到周伯伯的电话，让她赶紧来公司一趟。黎小末这个在杂志社兼职的工作便是她父亲朋友给介绍的。写字楼在市中心繁华地带，周围高楼林立，城市森林的感觉。黎小末却特别喜欢这样热闹繁忙的生活环境。下了的士，便直奔一楼大厅的电梯。进入电梯后，总算舒了一口气。

　　“嘿。”

　　黎小末转过身就看见了韩沁。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学生时代据说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他是从北方一所美术学院毕业，油画专业，现在转行做了美编。在学校时，不仅专业是优秀，还自己做过工作室，也偶尔写点小玩意儿发表在杂志上面，总之就是那种最能够迷杀青春少女那类型的男人。第一次进公司时，黎小末就从这张白净的脸庞上看到了光明背后的黑暗——这小子不知道祸害过多少如花似玉的闺女。黎小末觉得这种不安分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于是，她笑笑：

　　“嗨。”
　　“你这是刚从学校来的吧。”
　　“恩。”
　　“真是辛苦。呵呵。”
　　“还好。呵呵。”

　　尽管黎小末知道此时的她笑得很官方也很虚伪，不过，面对这种官方回答，也只能配上这种官方笑容了。

　　“晚上有空吗？”

　　电梯门开启的时候，韩沁走出门，忽然这么对黎小末说。
　　黎小末还没回过神。

　　“啊？”
　　“我是说，晚上我能请你吃饭吗？如果愿意的话。”
　　“恐怕不行。我晚上有安排了。不好意思。”

　　黎小末可不愿意生事端，老老实实和林熙过下去就得了。于是她拒绝了韩沁之后很快就从他身旁走过去，生怕他再说些什么。韩沁站在电梯门口，望着黎小末，嘴角微微上扬。

　　下午的工作很多。黎小末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差不多快弄完。这个时候黎小末才意识到今天一天林熙都没和自己联络，她拿出手机，立刻打了过去。

　　“你好。”

　　林熙温和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都不和我联络？”

　　黎小末一边走一边说。手臂上挂着风衣，怀里还抱着一大叠资料。

　　“嗨，这不是今天事情挺多的吗。学生会，班里，都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也刚刚弄好，饭还没吃呢。”

　　“你夫人我也没吃饭呢。”

　　黎小末皱皱眉头。真是的，找什么借口。

　　“小末，今天你回家还是回学校？”
　　“别跑题。讨厌。”
　　“喂，卓嘉。你弄完了吗？行了，这样就可以了。”

　　林熙在电话那一头，声音变远了一些。

　　“行行，你找你的卓嘉去。”

　　黎小末挂了电话，心里直泛酸。男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

　　当黎小末走到电梯门口，看见电梯门马上就要关上了，急忙跑了过去。

　　“等等！”

　　电梯门又开了，韩沁站在里面。黎小末心想，不是吧，这么俗套的桥段给我碰上了。虽然这么想着，她也不愿意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于是她低着头走进了电梯。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面都没有说话，尴尬的气氛让黎小末很难受，她只想赶快到一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她偷偷瞟了一眼韩沁，他站在她身后，身体挺拔，穿着条纹衬衫，眼睛盯着电梯墙壁上的广告。忽然，他目光一转，刚好对上黎小末的目光，四目相对之间，黎小末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像个刚熟的番茄，她赶紧把头转向一边。
　　真是丢死人了！这家伙千万别以为我对他有意思呀。黎小末暗自责骂自己。
　　电梯门一开，黎小末恨不得以每秒十万海里的速度往外走去。她一边埋怨那双十几公分的高跟鞋，一边“蹬蹬蹬”地向大门走。

　　“哎！”

　　黎小末一个没踩稳，咣当摔倒在地，资料洒落一地都是，她两手支撑起身体。天呐，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么倒霉啊。黎小末哭笑不得地想。关键是，如果整个办公室就我一人儿，摔了还没什么，站起来拍拍，照样风情万种地走出去。可现在，后面还跟着一个家伙。丢脸丢大了。

　　“你没事吧？”

　　果然，后面跟着的那家伙过来了。韩沁扶着黎小末，脸上强忍着笑。黎小末看了又是害羞又是生气，这人，还笑话我。以后，肯定跟一大喇叭似的到处跟别人说这事。韩沁拉着黎小末站起来，黎小末刚一把腿站直，脚踝一股钻心的疼痛冲散到全身，她一下子就向后倒去，韩沁急忙又扶住她。

　　“怎么了？”

　　尽管很不想说，但是黎小末疼得实在没办法，便说：

　　“不知道。脚踝疼得不行，站不起来。”
　　“可能扭到了。你说你，急什么。”

　　还不是急着想躲开你。黎小末心里悄悄回答。韩沁把地上得资料捡起来，递给黎小末，然后又蹲在她面前：

　　“行了。我背你走吧，快上来。”
　　“不，不用了吧…”
　　“那也行。你一个人在这儿呆着，我走了。”

　　韩沁邪恶地笑笑，站起来要走。黎小末回头看看黑漆漆的走廊深处，心里开始发抖。

　　“喂。那个…等一下…”

　　韩沁没有回头，又蹲下身子。黎小末安分地趴在她背上，心想，完了，这回肯定被人占便宜了，怪只怪自己点儿背。黎小末把脸离得韩沁远远的，看向旁边的风景。空气中，有微微的古龙水味道。韩沁手心温润的热度透过黎小末的肌肤，传入内心。
　　黎小末，你想什么呢。你是个有夫之妇，贤妻良母，秀外慧中，可不能禁不起美色诱惑。黎小末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这是要干什么？”

　　见韩沁往地下车库走，黎小末不自觉便想到了电影里面反派男主角将纯情的女主角押到地下室，然后XXOO。

　　“我用我的车把你载回家啊。你不会以为我是要霸王硬上弓吧？”

　　韩沁轻轻笑着。黎小末心虚地说：

　　“当然没有…”

　　地下车库里的日光灯昏昏暗暗，将韩沁的头发照射出栗棕的颜色，柔软而光泽明亮。脖子洁白干净。韩沁背着黎小末走到一辆黄色两厢福克斯面前，打开车门，将黎小末扶进车里，自己从另一边上车。他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黎小末：

　　“你家住哪儿？”
　　“城南。”
　　“行。”

　　韩沁熟练地启动汽车，驶出车库。

　　黎小末磨蹭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

　　“韩沁。你能别把今天这事儿给说出去么？”

　　韩沁踩了刹车，停在红灯前面。他回头看着黎小末，侧着脸斜斜地笑：

　　“这怎么可能？一年能遇到几回这么好笑的事情啊？不说出去让别人也分享分享，那不就可惜了吗？”
　　“你怎么这样？！”

　　黎小末恶狠狠地瞪着韩沁那张无辜的脸。绿灯亮了起来，韩沁转过头，看着前方：

　　“就你这态度，那我更要说出去了。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样子嘛。”

　　黎小末在心里已经把这韩沁给千刀万剐了无数次，可没办法，谁让他抓住了小辫子。这个卑鄙的家伙。于是，黎小末满脸堆笑：

　　“那你要我怎么样么？”
　　“也没什么，周末来陪我吃饭我就不说出去。怎么样？”
　　“啊？！”
　　“怎么？有困难？那算了。”
　　“不…不困难。”

　　黎小末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韩沁的侧脸与林熙一样轮廓分明，在不断变幻的霓虹灯下，白净的皮肤被映照出深深浅浅的阴影，浓黑微翘的睫毛上跳跃着光点。就是这样一张无瑕的面孔之下隐藏着一颗极度阴险的心灵。黎小末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他们走得欢快的模样，轻声叹息。

　　车到了黎小末公寓下面。韩沁把车熄火以后解开安全带，走到黎小末车门旁。

　　“来。我背你回去吧。”

　　到了家门口，黎小末摁了门铃之后对韩沁说：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韩沁倒是挺痛快的：

　　“嗨。没什么，你不是答应了我条件么。咱们这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这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黎小末的妈妈看见一个陌生的英俊青年扶着黎小末站在门外，有些意外。黎小末对她说：

　　“妈。这是我一同事，今天脚扭了，他送我回来的。”

　　“阿姨你好，我叫做韩沁，和小末在一家公司工作。今天她不小心把脚扭伤了，我就顺道把她送回来了。”

　　“噢。那，小韩，那真是麻烦你了，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不用了，阿姨，那我走了。让小末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再见。”

　　韩沁微笑着，如同明亮的日光。黎小末看着他就想到童话故事里，面容倾城的皇后在日落之后就变成了丑陋邪恶的巫婆。于是她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就走进了屋里。她拉回还陶醉在韩沁完美笑容里的老妈，说：

　　“好了，妈，没什么好看的。”

　　黎小末换上拖鞋，一跛一跛地往卧室里走，妈妈挽着她胳膊，欣喜地问：

　　“小末，这孩子我看着挺不错的呢，有礼貌，模样好看，对你也好。哎，你不是和林熙那小子在一起么，怎么，你们吹了？”

　　听到这里，黎小末头一下就大了。

　　“妈，您别瞎想了。这家伙就是一个普通朋友，没别的意思。还有，我跟林熙处得好着呢，您别再胡思乱想了。我睡了。”

　　黎小末关上卧室门，倒在她又软又宽的粉色大床上，顺手抓过摆在床头的一只白色比熊犬玩具，望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明晃晃的灯光互相交织着映出令人晕眩的光点，把整个房间照成琥珀色。樱草色的墙壁上各种式样的像框，照片上的黎小末笑得如夏日里盛放的花朵一样鲜艳。黎小末转身，拿过手机，空白的屏幕上没有关于林熙的任何消息，闪烁的白色光芒映照进了黎小末的眼睛里。她听见心底有空荡荡的回音，伴随着一种安静的疼痛感蔓延全身。
　　好像青春时期明媚鲜活的爱情在时光里渐渐斑驳了下去，时间的洪流席卷过那些脆弱的爱情，带走了原来的翠绿，只留下一地狼籍。那些黎小末认为应该永远鲜亮的东西在时光里，都慢慢改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