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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非我良人 ...

  •   翌日,长安早早便起了。伸了个懒腰,长安慵懒的靠在榻上,目光不自觉的透过窗子,看向屋外。

      小屋外有一棵枣子树,秋天的时候,会结出清甜的枣子。长安每每见了,总会摘一些做甜枣糕。

      如今倒是萧瑟呢。长安心底涩涩的看着光秃秃的枣子树。

      当初为什么选择这落枣苑呢?似乎是这里离邵安的寝室近些。

      风刮得很大,窗子被吹的咔嚓响。天阴沉沉的,屋子里越发冷了。

      长安找出两条厚厚的被子,生了火,煮了一杯温茶润喉。起得早便没什么食欲,长安拿沸水泡了一张馍吃,取了纸笔盘坐在榻上抄写《女戒》。

      约莫谢了几百张纸,已经过了晌午,天渐渐放晴,并不大阴沉了。

      婉瑶还没起。长安担忧的皱了皱眉,起身往里间走去。坐了一上午,腿都麻了,下床的时候,长安没站稳,腿酸痛无力,她只好扶着墙稳住身子。

      进了里间,看到婉瑶正生火烤地瓜,长安才稍稍放心。地瓜微微烤焦,满屋子都是地瓜的香气。长安又惊又喜,道:“这地瓜哪儿来的?”

      婉瑶拿着铁钩扒拉翻滚着地瓜道:“买干粮时那老板娘的孩子险些被马车撞了,我拉了一把,算是救了那孩子一命,为了答谢我对她孩儿的救命之恩,那老板娘送的。昨天揣在怀里,晚时忘记拿出来了。今日看你抄《女戒》辛苦,便烤了来吃。”

      长安笑着说她:“你真是的,这地瓜你可以留着过几日再吃啊,今日烤了,以后干粮吃无趣了怎么换口味?”

      婉瑶擦了擦汗道:“既然长安姐姐抄书抄的累了,那便歇歇罢。今日倒是冷了些,不比往年的春日,长安姐姐来烤烤火,暖暖身子罢。”

      长安搬了把椅子在婉瑶身边坐下道:“地瓜吃多了腻口,我过会煮些红茶来吃。”

      “也好。少了淼茫,长安姐姐才能踏踏实实过几天舒坦日子。”婉瑶把地瓜翻了个面,继续烤着。

      长安起身,木柜里拿了铜壶,撒了把红茶叶,装了清水煮。

      等到婉瑶的地瓜烤的外焦里嫩,冒着甜香的时候,长安也煮好了清甜解腻的红茶,两人一同吃了午饭。

      吃了香甜的地瓜,又喝了清淡留香的茶,两人都有些撑了,便在落枣苑里踱步消食。

      长安看着晨光微曦的天,笑道:“天晴了呢。”“是啊。”婉瑶附和道。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静。

      就在这时,成烨走来道:“长安小姐,婉瑶姑娘。殿下要属下来带长安小姐去长春苑给淼小姐解闷。”

      长安懒懒的倚在枣子树上:“这主意又是淼茫提的?”“是。”成烨答道。

      “京城里那么多戏子,安王府有的是钱,为何不请几个来给淼茫小姐解闷?偏生是一个正在关禁闭的我?”长安毫不客气的冷语讥讽道。“这……属下也不知啊。”

      长安道:“回了,就说我病了,怕过给淼茫小姐病气,就不去了。”成烨和长安是挚交,从她来了便把她当妹妹宠,自然是依她的,便说:“好。”

      待成烨走后,长安便携婉瑶回了屋子里,拍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尘灰道:“阿瑶你准备下,把窗子关严些,烧些热水煮些苦菊汤给我喝。苦菊在装干花的木盒子里。”

      “嗯?”婉瑶疑惑的看她。长安边铺被子边解释道:“淼茫是个聪明的,所以你我做戏要做全套,不然她不会信的。快些把纸笔收起来,待会她定会派婢女来探看实情,你只需回她我心神乏力,偶尔稍咳,寝食难安即可。”

      婉瑶熬了苦菊水,屋内立刻有了些许药味,她把长安写过的纸收到一个暗格里,笔挂回远处,换上一副忧愁的神情。

      不多时,婉瑶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穿粉色婢子装的婢女。那婢女进屋后便道:“奉我家主子之命,奴婢特来慰问长安小姐的病情,不知婉瑶姑娘能否告知一二?”话虽是说的认真,但语气高傲的不可一世,仿佛她不是婢女,而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

      长安配合的轻咳两声,婉瑶按长安吩咐的说辞道:“多谢淼小姐为长安姐姐担忧。长安姐姐今日晨起时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偶尔咳嗽。吃吃不下,睡睡不好,真真的寝食难安,方才我还煮了苦菊汤,也不知能不能让长安姐姐好受些。”婉瑶的眉目间露出一丝担忧,秀眉微蹙,齿间轻叹。

      那婢女见婉瑶的神情不似作假,便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便不搅扰长安小姐休息了,奴婢告退。”

      婉瑶轻轻把门锁好,回了屋子,欣喜道:“那女婢果然信以为真,长安姐姐好计策。只是不知,那女婢为何不看看长安姐姐?”

      长安坐起身道:“她也不想沾染晦气,所以只要你所言似真,她便可以回去交差。”

      “那这一关,我们算是躲过了么?”婉瑶问道。“不知。若是淼茫还不死心,这两日你我便小心提防着。若是信了,那便算躲过一劫。先做最坏打算,备着苦菊汤,日日抹些蜡黄的胭脂。”长安道。

      “是,那我先去准备。”婉瑶将空了的碗收了走,递了笔纸旧书,便离了去。

      没了旁人打扰,长安自是高高兴兴的抄了一下午的《女戒》。

      阳暖风煦,婉瑶在小香炉中点了栀子香放在长安身侧,给她安神静心使。不多时,竟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洒在青色的石阶上,落入阶台的缝隙中。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呢。”长安喜雨,光是听见雨声都很兴奋。婉瑶见长安要开窗,忙阻止她:“长安姐姐不可。今年春寒,别到时着了凉,可就得不偿失了。”

      “嗯,说的也是。”长安悻悻的收回蠢蠢欲动的爪子,老实的坐好不动了。

      晚些时候,婉瑶去安王府的水井里打水时,给长安带回来一个消息。

      “你说的可是真的?圣上要下旨给淼茫和师父赐婚?”没了从前的气愤和难过,长安问的事不关己一般,毫不在意。

      “嗯。我自小耳力好,不会有错的。”婉瑶肯定说道。瞥了一眼长安,她问的小心翼翼:“那长安姐姐可放下了?”

      “没有,我喜欢他。”长安云淡风轻的说道:“我说过,等我再做这最后一件事,我便离开他。”“哪怕遍体鳞伤?”“哪怕遍体鳞伤。”长安笑的苦涩:“我早已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想再试一试。”

      “既然是长安姐姐的决定,婉瑶便不会干涉。”“阿瑶。”长安轻轻唤她一声。“我在呢,长安姐姐。”“我给你讲讲我和他的故事罢。”长安放下笔,垂眼掩盖眼底的痛色。

      “长安姐姐说罢,婉瑶会听着。”

      “我第一次见他,便喜欢上了他。”长安落寞道:“这也许就是世人常说的一见钟情罢。”

      长安望着跳跃的烛光,神情恍惚。

      ……

      “你的剑练的真好,我可不可以拜你为师啊?”
      ……
      “师父,你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呢。”
      ……
      “师父师父,你尝尝,这是徒儿亲手做的花糕,好吃不好吃啊?还有这酒茶,徒儿尝着味道也不错呢。”
      ……
      “师父师父,你可知师父如何变相公?”
      ……
      “师父,要是你没有喜欢的人,以后,我会追你的。”
      ……

      所有的满心欢喜,都变成最后的支离破碎。当初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心痛。

      ……
      “师父师父……”
      “你烦不烦?”
      ……
      “师父师父,你看这梅花多漂亮,你帮徒儿戴上好不好?”
      “不好。”
      ……
      “师父,这棋子是不是应该下这?”
      “观棋不语,我的事不用你管。”
      ……
      “师父,徒儿今日有乖乖练剑呢。”
      “为师很累,你不要这么幼稚,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惹人厌?”
      ……

      “他不喜我,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的。”最终,长安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的眼角,有晶莹的露珠淌过。温温热热的,带着让人心悸的温度。

      “我只是以为,他不会拒绝,所以才收我为徒。我以为,他不喜女人,所以府里从来都没有丫鬟侍女。”长安的眼神有一瞬间空洞:“直到我第一次见到师父身边的淼茫,我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错的离谱。师父可以为了她,伏低身子,放下骄傲,变得温柔缱眷。而我,是个顶着和淼茫相似眼珠子的大傻瓜,是个……自以为是的……替代品。”

      “但我还是忍不住给他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欺欺人。”长安拍了拍脸道:“罢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我先磨着些胭脂备着,阿瑶觉得是橙蝶花还是秋色花的颜色更接近蜡黄?”

      婉瑶斟酌一番道:“我未曾涂过胭脂,不若长安姐姐都磨了混一块试试?”

      长安也觉得这提议甚好,便道:“妙哉,事不宜迟,得快些做了。”

      婉瑶不懂做胭脂,她筛了干花,静静坐在一旁看长安。长安也不勉强她,只道叫她有需时帮自己便可。

      婉瑶安静的看长安磨碎了花瓣,滴了花油,溶了紫藤花汁定色。良久,长安收了盛着胭脂水的小瓷碗,放到木桌上等它凝成。

      “明日便可有胭脂用了。”长安笑的眉眼弯弯道:“这三月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落枣苑呆着,等义兄南下回来,我便辞了师,自己去江湖闯荡。”

      婉瑶甜甜的笑道:“长安姐姐心地善良,若不嫌弃婉瑶,带婉瑶一块可好?”

      长安笑着打量她:“我义兄至今无妻无子,他生的好看,阿瑶不若看看再定?”

      婉瑶羞红了脸:“长安姐姐别打趣婉瑶了。”

      “好啦,我不说就是了。”长安看着眼前羞涩的小姑娘,轻哧一声,不再逗她了。

      夕阳西下,燕归南山,天边一片通红,照在屋外的老树青苔上。下人都回了屋,只留下几个侍卫守在自家主子的门前。

      长安沉了沉心,伏在桌上给义兄写信。婉瑶生了火,在烛光下清点了值钱的物品。长安抬头,正巧撞上婉瑶的目光。

      “阿瑶,你在做什么?”长安折起手中的信,问她道。

      “今日我听几个嘴碎的女婢说,淼茫小姐断了落枣苑的供应,现在连蜡烛我们都用不起了,总不能让长安姐姐在黑漆漆的晚上抄写《女戒》吧?”婉瑶认真的模样看的长安一阵暖心。

      “不必了,我这还有一些簪子,还没落魄到需要我的阿瑶出钱养活。”长安走过去拍拍婉瑶的肩膀。

      长安把在木桌上的果盘移开,底下赫然是一个木盒,长安将木盒取出来,开了盒盖,里面是一支珍珠步摇,泛着浅亮的柔光,一看就价格不菲。

      “长安姐姐,我怎不知你还有这样一支珍珠步摇?”婉瑶怔了怔。

      “这是义兄去禹州办事时淘回来的,花了好多银子呢。我看它漂亮,就没舍得拿出来戴。”长安说道。

      长安说着有些怅然:“暗卫执行的任务向来凶险,也不知义兄此次南下何时才能归来。”她纤长的十指摩挲着温润的粉珠:“我已经失了心,不能再失去义兄了。”她喃喃道:“义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长安姐姐是好人,都说好人命亦不差,长安姐姐行善积德,阿瑶相信长安姐姐的义兄也一定会没事的。”婉瑶握住了长安微凉的指尖,温热的感觉让长安心尖一颤。

      “借你吉言。”长安浅笑,樱唇勾起淡淡的弧度。

      ……

      婉瑶在撤薄被,换上了新的厚褥子,她仔细着压平褶子,把后被和叠整齐放于软褥之上。

      长安一手托腮,一手有一笔没一画的抄着书,神情清浅,眉目如画。

      “阿瑶,你说师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长安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啊?”惊讶一瞬,婉瑶低头,不敢看长安墨色的黑瞳:“大概……是淼茫那般柔弱清秀的女子罢。”

      “我长得……很不堪入目么?”长安摩挲了下白皙细腻的脸颊,微微皱眉。

      婉瑶认真打量长安。

      榻上的少女眉如远黛,明眸皓齿,唇不点而朱,肤不染自白。眉眼间一丝似有若无的忧愁使她多了沉稳和清冷,并不生人勿近,却也不可亵渎。仿佛九天之上不入红尘的女仙,气质卓然,不怒自威。

      “长安姐姐是婉瑶见过最美的女子,淼茫连长安姐姐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婉瑶答道。

      长安听了,心一紧。指尖划过桌子的棱角,尖锐割破了她好看的手指,血珠冒出,在白皙的肌肤上越显可怖。她不动声色的将血吮去,拧眉忧思。

      果然,师父喜欢的是淼茫的这个人,从身到心,皆视若珍宝。长安心底嘲弄一声,罢了,也许阿瑶说的对,师父并非自己的良人,他们此生注定无缘。

      神思归位。长安搁了笔,揉了揉泛疼的眉心,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思绪,准备就寝。婉瑶给她一杯温水,撤了栀子香换成可安神的熏香,要长安定要好好歇息,便灭了灯烛,掩了门。

      长安实在太倦了,眨了眨眼,困意袭来无暇思考白日的事,还是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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