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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决然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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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一月已逝。此时正是三月的暖春,风和日丽。柳树发了嫩芽,长了新枝。溪水解了冻,有了鱼苗。长安坐在落枣苑抚琴,听着鸟雀婉转啼叫。
淼茫回了丞相府,师父也给她解了禁。就在昨日,皇上下了旨,封丞相嫡女淼茫为安王妃。婉瑶告诉长安的时候,长安只笑着倾听,手中摇着折扇,玉手执起茶杯喝茶。
这一月,让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扣心自问,她看上的不过是邵安的一副好皮相。她根本不了解他,也从来就不懂他。追了那么久,把他这么好的脾气都惹急了,可见邵安对自己的反感。
长安的琴是卖了珠钗攒着银子买的,是旧琴,东家急着要钱便便宜了长安许多。她拨动琴弦,妙曼的琴音自指尖缓缓而出,长安有些思绪不宁,弹了几个错音便懊恼的停了手。
成烨走进落枣苑,把一封印着火漆印的书信给了长安。长安冲他笑笑,拿了信起身回了屋。没听得成烨幽幽叹息:“到底还是疏离喽。”
婉瑶在屋里洗邵安派人从湘南运来的剩下的果子,见长安进来挑眉问道:“长安姐姐,婉瑶不是问那卖琴的东家要了琴谱了,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太难了练不会?”
“不是,方才义兄来信了。”长安答道。婉瑶取了铜盆把洗净的果子放进去,自己也拿了一个啃,将剩下的推到长安面前,看她拆信封。
“太好了,义兄回来了,现在都已经进京了呢。”看完信,长安如释重负的抿唇笑了,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衬得她明艳的眉眼愈发明媚丽人。
“这样好,这样好。”婉瑶打心底里为长安感到高兴。才欣喜了一会,婉瑶便满脸愁绪的问道:“长安姐姐说还要为安王殿下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啊?”
“告白,然后等着被拒绝啊。”长安正拿着桃子打量。自闭关“修养身性”以来,她没吃过几顿饱饭不说,连果核都没见着一个。
婉瑶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颇有些老成的道:“不听劝是会吃一亏的。”长安咬着果子,没听见婉瑶的话,她含糊的问:“阿瑶说什么?”婉瑶摇着头:“长安姐姐还是伤的不够重没死心啊。”
长安放下果子,郑重道:“我和他告白,就是为了彻底死心。等我彻底死了心,便找到京城最好看的戏子,要他做我的夫君。”
“为何是戏子?”婉瑶不解。
“好看啊,再说戏子聪慧,识时务,亦听话。和戏子生出来的娃娃定俊俏又明事理,省心些。”长安不以为意道:“再说,戏子过过苦日子,好养活。”
“长安姐姐没想过去大户人家做妾?虽说身份低了些,但可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呢,若是再给什么侯爷王爷生下庶子,那便一生都不必愁了。”婉瑶拨弄着手指道。
长安似是想到什么,别有深意的一笑道:“宁做百姓妻,不做王侯妾。看似是鸡雏,实则未必不是凤凰。”
婉瑶不甚在意长安的理论,因为她一向争辩不过。
“我要去一趟师父的书房。”长安道。“做什么?”“找一些书。”长安的眸子里清清冷冷。
“书房怕是不会教长安姐姐进了,毕竟那可是连淼茫都进不去的地方啊。”婉瑶道。“我自有办法,你先替我保密,等取了书,我便写书信让义兄来接我们。”婉瑶虽奇怪,却也应了:“成,不过别太冒险,别到时把自己搭进去了。”她把果核丢了,提着水桶去打水。
长安看着她走远后,从荷包中抽出一支短哨。十指微动,丹唇吹出哨音。眼前一晃,两个黑衣人单膝跪地:“见过公主殿下。”长安的眼里没了单纯的柔光:“这几月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时机告诉你们行动,现在趁着我义兄回来,正好一并把事情办妥。暗一,告诉皇兄,他要我办的事已办妥了。暗二,你到书房便可找到一本黑皮书,书里有承安国的兵法布阵图和战谋战术。你们分头行动,都各自小心点,尤其是你,暗二,找到书后把书归回原处。”“属下遵命。”
“这一年倒是没白费,属下在此恭喜公主殿下了。”暗一说道。“无妨,小事而已。我本不打算如此,只可惜那淼茫不识好歹非要逼本宫。回去同皇兄说,丞相一家,一个活口都不必留了。”“是。”暗一暗二很快消失在长安的视线里。长安收回短哨,一只手撑着头,静默的怔神。
婉瑶回来后,长安去小厨房做好了甜软的酒酿圆子,又煮了山楂糖水。分了一份给婉瑶,吃了两口等着义兄来安王府探望。
不久后,王府的管家来道落枣苑:“长安小姐,您的义兄在王府门口侯着呢。”长安立刻起身:“多谢你了王管家,我现在便过去。”长安理了理发丝,跟在管家身后。
伊袅果然还是老样子,一袭黑衣,身姿挺拔。长安扑过去:“义兄。”“在王府过得可还好?”伊袅稳稳的接住长安。
“有义兄挂念,自是好的。”长安吐了吐舌头,笑的娇俏可人。“你呀。”伊袅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
“义兄找到前朝余孽的踪迹了么?”长安关切的问道。“找到了,只是那前朝势力太过狡猾,似乎是逃到了承安国边境了。那儿依山傍水,宜居,却是易守不易攻的地方。四周环山,且走不了捷径。想要彻底铲除那股势力,怕是不易。”伊袅揉了揉长安的发顶,耐心的回答她。
“听说陛下将丞相的掌上明珠赐给了安王殿下做王妃,你可有听说?”伊袅紧张的盯着长安的表情,生怕触怒到长安。“有所耳闻。”长安笑的柔美,一双水波荡漾的杏眸熠熠生辉,全然看不出痛心和不甘。
“我们长安不喜欢安王殿下了?”伊袅问道。“嗯,不喜欢了。”话音刚落,就听见伊袅行礼道:“见过安王殿下。”长安诧异的回过头去,一眼就看进了邵安阴沉的眸光中。“师父。”长安愣了半晌,被伊袅拍了一下才回神行礼。
邵安心里是酸涩的。他听到长安说不喜欢自己时,心猛的抽痛了一下。不知怎么,喉中竟像堵了一团棉花一般,他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嗯。”他调整了异样的情绪,淡淡点头。臆想之中的“师父你哪儿去了”的清脆欢快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他听到了长安兴奋的和伊袅说话的声音。一时之间,竟酸酸的,这是……在吃醋?邵安摇摇头,逼迫自己不去想。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吃醋,自己喜欢的人可是阿淼啊。若是喜欢上了长安,那自己的喜欢不是显得太廉价了?想着,心里却更乱了,邵安忍不住驻足停下。
“义兄,那你要保重。”长安收回了行礼的手,回过身对伊袅道:“很快一切就结束了。”最后一句话很轻,轻到只有伊袅和长安能听到。伊袅虽然不懂长安是什么意思,但知道长安定是有心事,便道:“好好照顾自己,义兄改日再来看你。”
长安目送伊袅远去。
“你还要看多久?”邵安冷不丁的在长安身后幽幽说道。“徒儿这就回。”长安心里一惊,身形却是不见慌忙。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
凉风习习,虽已入暖春,夜间却还是有些寒冷。长安裹了一件纱衣,手捧着果茶坐在榻上小口轻抿,神情悠闲自在。一双雪白的玉腿前后晃荡,长长的睫毛下垂,喝的正认真。
“长安姐姐。”婉瑶抱着一捆柴木进屋,身上有些凉意。想来方才是去后院找柴火生火了,此时取了火折子打火呢。
“阿瑶回来啦。”长安笑眯眯的同她打招呼,看上去是极开心的。“长安姐姐可开心了?”婉瑶抬眼问道。“当然。”长安的语气轻快,把茶杯放在木桌上,闲闲的抻了一个懒腰。
“长安姐姐的义兄可有说何时接你出府?”婉瑶伸手把一根木柴放进灶炉里问道。“还未说,不过我已有计划。”长安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师父。”长安急切的连外裳都忘了披,匆匆就往出走。婉瑶也立刻放下木柴,随长安往安王殿下的寝室走去。
成烨正在外面值守,见到长安,他好奇的问道:“你这么晚了来找主子?”“嗯,我有事要和师父说。”成烨了然,笑的揶揄:“稍等,我这就去禀报主子。”长安也不急,站的挺直。
“主子让长安小姐进。”成烨很快便走出来道。“多谢成侍卫。”长安微微点头,便走了进去。
昏黄的烛光下,男子浓密纤长的睫毛自然垂下,一缕碎发落在男子的侧脸,一直顺到他优美的下颚。他的手上有一捆竹简,被他摊开来仔细详看。
“徒儿见过师父。”长安恭敬的冲邵安说道。“免礼。”邵安神色晦暗,烛光拉长了他挺拔的背影。
“找我何事?”他淡淡开口。
“徒儿一年前跟随师父学习。如今练成了剑,看懂了书,奏会了琴,下精了棋,写好了字,作美了画。徒儿收获颇丰,心里对师父感激不尽。只是陛下已为师父亲赐了王妃,徒儿再住在王府于情于理都不合。请师父准许徒儿离开安王府,让徒儿自己闯荡。等徒儿名扬天下之时,定回来看望师父。”长安将事先背好的说辞说完,忐忑的看着邵安。
“准。”邵安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吐出这字的时候,心尖抽颤的厉害。
“谢师父。”长安忍下心底的不舍,道。
“还有什么事么?”邵安下了逐客令。
“还有最后一事。”长安翻翻找找,从另一侧的长袖中找到自己亲手绣的荷花荷包。“这本是徒儿今年想送给师父的生辰礼。徒儿觉得师父是世间最好的人,就如这无瑕的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本来……也是打算向师父表白心迹的。徒儿自知痴心妄想,顾将这荷包赠与师父,断了这念想,和过去执拗的自己告别。”长安大着胆子把荷包塞进邵安怀里说道:“其实……徒儿对师父一见钟情,拜师不过是个幌子。现在徒儿晓得师父要和心上人长相厮守了,徒儿……徒儿祝福师父。”她带着些许哭腔跪道:“这一拜,徒儿谢师父教导之恩。”她起身,又一次跪:“第二拜,徒儿祝师父和师娘琴瑟和鸣,永世相守。”她最后一个起身,而后带着痛心决绝的跪下:“这最后一拜,徒儿……拜别师父。”
再起身,她垂着头告辞。
出了邵安的寝室,长安对自己说:“长安,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你再也不用见到淼茫了,师父他也再不会烦你了……”她生涩的挤出一个笑。
笑着笑着,长安流下了泪。她生来第一次哭的这般放肆,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打湿了她素色的衣襟。
……
一夜过去,长安拿着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带着婉瑶毫无眷恋的离开了安王府。她没有让人为自己送行,只随着赶往集市摆摊的人往东走。
柳树影下,一抹黑色,是风尘仆仆赶来的伊袅。
“义兄怎来的这样快?”长安把自己和婉瑶的包袱递给伊袅问道。
“收到信鸽传来的信后,我今日一起便赶来了。好在若水镇里安王府不远,便坐了马车。不碍事,我在车上还歇息了一会,不累的。”伊袅安抚长安道。
“让义兄费心了。”长安的脸上满是倦色:“长安有些累了,便眯一会。”她率先上了马车,轻轻靠在车壁上瞌眼睡了。伊袅拉了婉瑶上车,随后自己也坐了进来。
婉瑶一路上心疼长安,一双眼睛盯在长安身上,片刻不离。伊袅起得早了,此时仍有些困,便倚在车上闭目养神。
到了若水镇,伊袅付了银子,背起长安带着婉瑶回了居住的木屋。木屋不大,却十分整洁。伊袅将长安放在床上,关了窗,从一旁扯了条软被给长安盖严实。
伊袅轻手轻脚的退出里间,拿清水净了手去厨房给婉瑶做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