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水果刀（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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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在大地上屹立了千百年、被一代代人修葺建设了千百年的城市，只需要短短几天就可以变成一片废墟。
湛桓踢开一块碎石，用脚勾过来一张吱呀作响的小凳坐下，抱着枪无所事事地望向外面——已经不能称之为“窗外”了，在他面前的半面墙都已经破开，露出外面在暮色笼罩中满目疮痍的城镇。
技师在他后面喝了口热水，问道：“有什么情况？”
“什么都没，”湛桓无聊地打开前接夜视仪，举起枪用瞄准镜当望远镜巡视了一圈儿，“出来巡逻的，出来买东西的，和昨天一样。”
昏暗的光线中，据枪的士兵和惶恐的平民混作一团，很难分清，总归都是一团人形活着站在残垣断壁中间，没有什么不同。
“停火两天了。”
湛桓放下枪，撇撇嘴：“那协议就是张破纸，顶个屁用。”
“总会有一方先忍不住的。”技师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就看是谁了。”
“打不打的倒是无所谓，就是开打前能不能他妈的先说一声。”
技师看了看他，丢给他一块巧克力：“保持冷静。”
“我很冷静。我就是讨厌被动。”湛桓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榛仁的，“哪儿买的？前面那条街？”
“嗯。”
这是没打起来的时候，在周围踩点侦查的时候买的。湛桓也去光顾过一次，老板热情，挑选的时候跟在顾客身边，可以从今天的新口味说到塞讷阿的城市特色，再说到他们幸福的一家四口人。
那家店自从打起来到现在就没再开过，店铺也在炮火中塌成了一堆石头，不知道这一家还剩下几个活着。
如今，湛桓已经很难因为这些而感到不舒服了；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五年，对冷酷的热＃兵器造成的生死悲恸早已司空见惯。如果说为了保护皮肉，在手掌经常与枪把刀柄接触的地方会磨出茧子来，那么这样的麻木，或许也是心上一层厚厚的茧子。
他望向店铺的方向，静静地看着夜色沉下来，街上的平民被士兵驱赶回破烂不堪的房屋，忽然说道：“这次任务完了之后，我想回去一趟。”
“走之前记得把卡里的钱捐给公司。”
“老子还回来呢！”
“那可说不准。”技师晃了晃水壶，抿了一口水喝，“不要太相信你那两个小朋友。”
湛桓撑着下巴没有说话，黑亮的眼睛里映着刚刚升起的一轮将满的圆月。
技师的表情严肃了些，说道：“不要只靠直觉行事。”
“放心吧，”湛桓说道，“心里有数。”
信你心里有数，不如信上帝真的存在。技师拧上壶盖，脑子里就这句话。
交火是月上中天时开始的。说不清是哪边先开的火，城市上空划过炮＃弹的破空声，它还没落地，地面上就响起机关＃枪的声音，从楼上看下去，下头星星点点闪烁着枪口的火光。
这一次叛军方终于舍得提前通知他们了，还分配了任务，务必守住西侧一条街。今天政府军显然也做足了准备，不像之前那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特别是在上次那场战斗中意识到了叛军方是有狙击手的，还特地多准备了迫＃击＃炮和火＃箭筒。
反狙击最好的办法不是己方也备个狙击手，而是炮＃火覆盖，这话一点儿不假。湛桓他们两个是在第四次转移途中被不幸“命中”的，RPG火箭＃弹在他们楼层的上一层爆开，天花板碎了个底儿掉，哗啦啦地把他们埋在下面。
湛桓还算幸运，没有被大石板压住，艰难地从碎石堆里挣扎出来，全身上下都是灰尘，像个灰扑扑的石膏像，鼻子嘴巴里全是土的味道。他被石头砸了下脑袋，整个人晕乎乎的，把抱在怀里的枪背到身后，趴在地上一边喊技师的名字一边扒石块。
技师比他靠近门口，距楼上爆炸的地方更远，除了被气浪掀翻、落了一身灰以外，连个彩都没挂。他拍了拍差点被震聋的耳朵，爬起来连忙跨过去把人搀起来：“这呢！走了！”
湛桓松了口气，踉跄着站起来晃了晃脑袋，抬手抹了把从额头上流下来的热流，低头一看，红彤彤的，血。他捻了捻手指，往旁边啐了口，喃喃道：“妈的，太亏了……”
技师一听就知道他打什么算盘，拽了他一把，没忍住骂了句：“操！祖宗！快走啊！”
“一点钟方向，两百米，”湛桓抬起头，擦了擦快流到眼睛里的血，冷静地说道，“我们去隔壁楼！”
谁把这小屁孩教成这样的！
技师深知和他倔只是浪费时间，也不多废话，无奈地半搀半拎地把人拉到楼道的窗边，翻过窗台到达了隔壁楼。
这里相对于原一点钟方向视野更好，坐标和地形图都印在湛桓的脑子里，他快步走到窗边抬起枪，眩晕的头脑在这一刻似乎恢复了正常，类似于本能地，几乎不需要多余的瞄准时间，锐如利剑的目光甫一接触镜中扛起火箭＃筒的目标便扣下扳机；目标向后栽倒，已经出膛的火箭＃弹被这一下带歪，轰地撞上旁边的居民楼，一股热浪震荡而来。
近在咫尺的爆＃炸对他们两人全无影响，砰地一声，技师站在另一个窗口开了枪，点名目标附近车辆边的其他士兵；湛桓一拉枪栓，在那些人反应过来前也命中一个，直到附近的叛军赶来把剩下两个不敢冒头的士兵三两下收拾了，他才满意地招呼技师：“咱们走！”
天将破晓，枪声零星起来，两人飞快下了楼，技师打开无线电：“圆月从东侧撤离，注意，圆月从东侧撤离！Walther受伤！”
无线电刺啦了几声，里面响起幽灵的声音：“圆月前往3号撤离点，完毕！”
路上空无一人，除了什么东西烧糊的臭味、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尸体和满地的弹壳以外，这里就像塞讷阿每个普通的凌晨一样静谧。
前面是叛军建立的临时防线，事先打过招呼，叛军没向他们开枪。湛桓晕头转向地越过防线，随便找了辆悍马靠在上面，刚被瞄准射击的状态强压下去的眩晕又一股脑冒上来，还犯恶心，耳朵里像塞了塞子，周围的声音都朦朦胧胧的，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在说话。
“你们先撤去后方，驻地有医院。”幽灵说道，顿了顿，不太自在地继续，“……这次干得不错。”
技师还没回答，湛桓抢先道：“那加钱。”
幽灵显然不想搭理他：“车在后面，你们自便吧。”
他说完就走，技师叹了口气，拍了把湛桓后背：“走吧，看看你的脑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水果刀（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