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3、第 3 章

　　林忍第一次担纲男主角的这部戏，是时下里比较少的一部校园男子群戏，不以爱情为主线。讲的是一个热血少年林远山，无意中发现学校里流行着一种名为游戏，事实上却是以欺负比较弱势的学生为乐的暴力事件。因为施行暴力的是学校中成绩优异、家境富裕的学生，学校对此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林远山的一位同班同学自杀。在这个自杀事件又一次走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结局时，他和一群兄弟一起，调查事件，收集罪证，反抗校园暴力的故事。
　　这个剧组的制作团队非常不错，下了决心要走“新意”的路线，所以里面的重要角色都是演艺经验不太多的新人，林忍已经算是其中比较有演艺资历的一个。
　　上次在健身房遇到的男孩子扮演的角色叫楚云端，是林远山这个小团体里边的“军师”型人物，剧方为了构成比较稳定的铁三角结构，还安排了一个叫钟雨的角色，是个计算机高手。另外一个戏份比较多的角色则是反派斯文贵公子，莫萧然，是整个游戏的操纵者。
　　主要角色的各个扮演者在进组之前就被安排住在相邻的房间，给了他们半个月互相了解和相处。
　　跟林忍拥有了一次奇怪会面的男孩子叫陈醉，刚满十八岁，家里很宠着他，他妈妈开车送他来剧组，之后每天都会过来看他。陈醉在初中的时候随去美国深造的父亲到国外留学，高中毕业以后又因为父亲调回国内工作而回国。
　　他的被选是最传奇的，只因为他在社交网站上发布了一些照片和视频，偶然间被选角的人发现，通知试镜，一举成功，拿到了这个重要角色。
　　饰演钟雨的男生叫贺君晗，是刚硕士毕业从英国回来的“海归”，听说是因为参加了国内的一个阳光男孩的综艺选拔赛拿到冠军而被相中拿到这个角色。贺君晗长一双又细又长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唇边陷下去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生的白净，瘦瘦高高，是比较柔美的长相，作风却很西方，喜欢别人叫他英文名Jim.
　　演反派的那个男孩子则跟前面两位不太一样，他和林忍第一次见面是在公交车上，两个人都带着口罩，拿着行李，然后在同一个站点下车，到了同一家酒店，才知道原来都是这个剧组的人。
　　互相介绍之后，林忍知道了他叫宋文博，跟他一样，演龙套演了很久，后来被相熟的一个工作人员介绍过来，跟好几十人一起竞争角色，最终拿到了这个角色。
　　宋文博的确很适合这个形象，他身姿挺拔，五官端正，更重要的是，眉宇间总笼罩着一种忧郁的神色。他有一双瞳仁极为深邃浓黑的眼睛，看起来总是有情绪，但无法叫人看透他真正的想法。
　　四个人因为十五天的相处，已经慢慢开始熟悉起来，虽然性格不同，但相处得很愉快，已经到了一起约健身房，轮流请客夜宵的阶段。这时候，电视剧也开拍了。
　　戏份很重的几人每天都累得七荤八素，尤其是看起来就有些瘦弱，而且从来没有过演艺经验的陈醉。每天ng最多的是他，重拍次数最多的也是他。重来一遍又一遍，对他的身心都是巨大的挑战。于是每到收工后，陈醉几乎能当场倒地睡觉。
　　林忍总觉得这样的陈醉身上有种熟悉感。那种被呵护得不懂人情世故，到了片场各种水土不服却不愿意承认，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听导演训戏的样子，他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再加上这个陈醉生得一副精致又可爱的小动物模样，让本来就很热心的林忍额外对他多了些照顾。
　　陈醉睡得晚，起得早，呵欠连天的时候，林忍就在房间里冲好咖啡给他带过来；到了情绪理解不到位频频重来的时候，林忍会一直在镜头外等他结束，或者是在休息的时候跟他对戏，探讨剧本，教他怎样可以最快地入戏。
　　慢慢地，其他的两个人也加入到陈醉支援小组中来，陈醉的挨骂次数比之前少了许多。
　　因为这段时间林忍的照顾，陈醉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在片场几乎是形影不离。
　　陈醉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因为是三个孩子中最优秀的那个，总是会能得到最多的关爱。到了剧组，这种被家人保护和宠爱的环境一下子就消失了。
　　在赞赏声中成长的孩子，一路顺利的孩子，到了这里，身体上的劳累不说，精神上的压力也非常大。
　　这是工作环境，没有人会因为你长的好看或者是年纪小而多加宽容，一次犯错，耽搁的是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谁会等着你慢慢学？
　　陈醉开始进入成人的世界，规则是，你强就会被尊重，你弱就活该被嫌弃。最不该奢求的就是别人的包容与体贴。
　　所以在片场，聪明而敏感的陈醉，每一次被指责，都会下定决心，要变成强者，重新让所有人都为他欢呼。
　　这样的环境里，偏偏出现一个异类般的林忍。
　　人类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陈醉认为的常识性问题。所以他即使跟这几个合作的演员关系不错，也不奢求他们的帮忙。有可能，当导演生气的时候，一把火就烧到他们身上去了。他天生悲观，对除了亲情所有关系都不抱有信任感。所以他总是一个人硬着头皮听训。
　　结果林忍竟然主动地接收了自己这个麻烦。他是这个剧组里，戏份最多、台词最多的人，竟然毫无怨言地花时间花精力来照顾他，帮助他。
　　一开始，陈醉觉得，林忍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可是想了好久，真的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就真的是想要帮助他，就真的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只是希望他可以更好。
　　陈醉很久很久没有遇见过这么纯粹的人了。无论如何，林忍的无私，让他在剧组的生活好过了很多，同时也让陈醉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焦点，所以他紧紧跟着他，粘着他。
　　他开始信任他，开始对他感兴趣，因为那样温暖的人，充满了无限的吸引力。
　　林忍因为自己是独生子，这时候也乐得收到一个又乖又粘人的弟弟，对陈醉更是照顾有加。
　　平静和谐一直持续到那天下午，是林忍和陈醉一场十分重要的戏份。
　　陈醉饰演的楚云端为了拿到证据假装反戈去到莫萧然那边，林远山不解，找他对质，被莫萧然找的几个小混混围殴。楚云端在旁边漠然地看着，二人爆发了最大的一次争吵。这是剧情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原本明朗的形势一下子被颠覆，林远山所做的努力仿佛瞬息之间土崩瓦解。
　　导演特地等到黄昏，在夕阳的余晖下完成这一幕。
　　林忍到走进音乐教室，陈醉坐在钢琴前，手指上下翻飞，优美的音乐从他指尖流泻而出，阳光把他的侧脸染成金黄色，他浓密的睫毛，像在阳光底下不停颤抖的花朵，但临近夜晚，房间里的色调黯淡而沉闷。
　　“我上次拿到的那些证据呢？你说拿去整理，我现在要看，你拿出来。”
　　陈醉停下了动作，但没有转头，“那些算什么证据。你能把残缺的日记当作证据吗？能把那些模糊得看不清脸的照片当证据吗？我丢掉了。”
　　“我没空跟你说这么多，拿出来！你必须要拿出来！那是我们一起找到的东西啊，你刚刚拿到的时候不是也很高兴？你现在说没用，算什么？”
　　林忍已经揪住了陈醉的领口，强迫他望向自己，陈醉仍然面无表情，“我已经都交给莫少了，你不用问了。”
　　听到此话，林忍更是暴怒，举起拳头想要揍他，没想到这时候冲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直接过来给了林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接着其他几个人也围上来，对林忍拳打脚踢。
　　陈醉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钢琴面前，又坐了回去，继续刚才的演奏。光渐渐逝去，黑暗开始把房间的每个角落的占据，林忍的呼痛声和舒缓柔美的钢琴曲交织在一起，竟然有些异于常态的美感。
　　画面一转，林忍已经躺在了床上，遍体鳞伤，陈醉坐在他旁边，帮他包扎伤口。他劝说林忍放弃调查，被林忍拒绝后，黯然离去。
　　林忍这时候有一大段的独白：“楚云端，你说事情永远没有结果，世界从一开头就分了高低贵贱，消除一次的暴力，还有成千上万次的暴力，反抗到最后只会让自己走向毁灭，你说了很多的丧气话。但我一句也不会听。我可能一辈子都做不了英雄，也做不了什么游戏的制定者，我的反抗不是为了我最终将成为谁，而是为了保证，当我是那个少数人，当我是那个被欺凌，被侮辱，被轻贱的人，会有人为我伸张正义，会有人觉得，我也应该堂堂正正地活着。”
　　林忍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直视镜头，而是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伤口，在白色的纱布之下，透着隐隐的红色。少年的刘海耷拉下来，他的表情看不分明，但他的受伤的手，慢慢地紧紧握成一个拳头，配合着他行动的节奏，他的话感伤而坚决，录制现场鸦雀无声。
　　陈醉盯着监视器里的林忍，又看着坐在床上的林忍，那双总是被各种事物吸引住的眼睛，第一次定定地停留在那个人脸上。
　　他的长长的睫毛，左眼下一颗动人的泪痣，说话的时候迷人的唇峰，直到导演满意地喊了“cut”，大家都忍不住鼓起掌来，沉默才被打破。
　　陈醉也因此反应过来，第一个飞奔过来拥抱林忍。这原本是个很正常的拥抱，可是站着的陈醉弯下腰来抱林忍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唇划过了林忍的耳朵，甚至还停了一秒。
　　林忍身体一颤，一是不想给陈醉难看，二是也不确定陈醉是不是不小心，所以没有挣脱开来，但那团带着陈醉温度的热气，让林忍的整个面颊都烧了起来。
　　这段戏拍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导演叫了收工，场地中的人都轻快地移动起来。化妆师帮着他们俩卸了脸上的妆，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今晚没有贺君晗和宋文博的戏份，他俩约着出去喝酒了，所以只剩下林忍和陈醉呆在酒店。
　　刚才的事，林忍不可能不在乎，所以他跟陈醉打了招呼说要睡了，转身就进了房间。没想到他刚冲完澡，就听有人在敲门。他穿着浴袍打开门，陈醉带着一大袋烧烤和两瓶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点这么多，我们吃不完的。”林忍看着他把酒店的桌子几乎摆满，忍不住对他说道。
　　“但是每一样都很好吃啊，只要吃到想吃的就算值啦。”陈醉转头冲林忍笑，那双漂亮的眼睛眯起来，唇角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也刚洗完澡，吹过的头发柔顺地垂坠，实在像个可爱的猫咪。林忍无奈，揉了揉他的头，搬了凳子坐在他旁边。
　　“林忍，你今天演得太好了，我在监视器里面看到，都要被你感动得哭出来了！”
　　“太夸张了吧你，我看你也没哭啊。你看，眼睛一点都没肿起来。你骗人有一套。”
　　“真的，以前我在美国读书，也被当地的小孩欺负过。当时又瘦又小，他们围着我，英文说快了我都听不懂。要是有你这样的人替我出头，我当时肯定会好过很多的。”
　　“傻瓜，这是演戏，我和林远山，还是有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你能把他演活过来，不是证明你们就是很相像的吗？”
　　“我应该没有他勇敢吧，谁面对这种事，都会害怕的。”林忍瞥见陈醉有些不开心的闷头灌了一杯酒，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是你受欺负，再害怕我也会保护你的。”然后伸手揽住了陈醉的肩膀。
　　“你真的是很会说话，很有魅力的人，林忍。”
　　开了话匣子的两个人，在房间里聊到深夜，陈醉在那个晚上，知道了林忍喜欢画画，希望当一个画家，也了解到他很想唱歌给他爸爸听。他认识林忍以来，一直看到的是林忍笑容灿烂，逗得每个人都开心的样子，这是第一次看到林忍脸上露出无奈又落寞的表情。不过那个神情转瞬即逝。
　　林忍很快地又恢复到原本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状态，开始跟他聊起了喜欢的女生类型。陈醉说自己喜欢清纯可爱的，林忍则强调了身材火辣重要性。陈醉哈哈笑着离开林忍房间的时候，还嘲笑了一番林忍卫生间里到处是水的乱状，被林忍当机立断推出了门外。
　　陈醉把一大堆烧烤留在了林忍的房间，林忍一边收拾一边肉疼，心里暗暗地发誓一定要教这个小男生珍惜粮食。那些肉啊扇贝啊蔬菜啊剩了许多，林忍想，如果是自己和妈妈一起吃，大概可以美滋滋的吃两天。
　　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把没办法过夜的扔进垃圾桶，把看起来能够保存几天的食物冻进了自己房间里的小冰箱里。
　　林忍因为收拾桌子忙碌的时候，陈醉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一瞬间林忍想要隐藏却没能隐藏的伤感表情，轻轻叹了口气，他打开了手机，开始回复等候他多时的情人的消息。
　　他突然觉得，每打一个字，他对电话框对面那个人的兴趣就减弱一分。不过他陈醉就是这样，从来不缺人嘘寒问暖，黏黏腻腻，所以对到手的东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林忍是他新的猎物吗？他不知道。好像对林忍的感情很特别，但还没有到非常喜欢的地步。目前，他只是觉得林忍身上有某种吸引他的特质，所以他对他有更多的关注。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反正他从来都是驾驭情爱关系的高手，而林忍身上的同类感觉如此浓郁。
　　“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吗？”陈醉回完讯息，把手机扔在一边，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失败过的追求经历，慢慢进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