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杏》白骨君上

31、第三十章 死结

　　画面再一转，变成了婆罗河畔。
　　混乱的战场，混乱的人群，血，到处都是血。
　　天空灰蒙，刀剑声、野兽嘶吼声、惨叫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触目所及，到处都是一派混乱。
　　巫马芊芊匆匆赶到时，一眼就看到了处在混乱中心的白衣少女：“连杏！连杏！”
　　她大喊，少女却并无反应。
　　她驭兽飞至少女身旁，然后就看到了安静躺在她怀中的小人儿。
　　几乎感受不到小人儿的任何气息，巫马芊芊跌下灵兽，所有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
　　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却被连杏的结界挡住了。
　　“连杏！连杏！连杏！”她用力撞击着结界，根本不在意被结界反弹所伤。
　　“芊芊……”连杏在怔忡中听到她的喊声，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她，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失态的大公主，记忆里无论发生什么，这位大公主永远都是那么镇定和优雅。
　　她几乎是颤抖着解开了结界。
　　“芊芊，芊芊……救救他！救救他！”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般，语无伦次。
　　巫马芊芊走进来，将手搭在了小人儿的脉搏上。
　　“我还是来迟了一步。”片刻后，巫马芊芊收回手，叹息地闭上了双眼。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连杏哽咽地开口：“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巫马芊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开便始布阵，施法，许久后，她终于用灵力唤回了小人儿的最后一丝灵识:“阿诺，你受伤过重，我需要带你回族中圣地闭关，你必须与我立下灵契，直到伤好，你都不能再出巫族。”
　　小人儿挣扎着开口:“闭关……要……多久？”
　　巫马芊芊看着他:“少则一年两年，多则……”百年千年。
　　似乎是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小人儿挣扎着:“不要……我不要……闭关……不要……”
　　连杏握住他的手，已是泣不成声:“阿诺！我要你活着！求求你！为了我！活着！“
　　“娘子……“小人儿看着她，嘴唇微动。
　　连杏知道他在意什么，于是道：“一年两年也好，百年千年也好，我守着你！我等着你！阿诺，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我一定会活得足够长，很长很长！我一定会活着等到你醒来！等你睁开眼睛，你第一个看见的人，一定会是我！”
　　小人儿动作渐缓:“娘子……你……真的……”
　　“真的！”连杏更加握紧他的手:“真的真的！阿诺，我何时骗过你？”
　　小人儿听了，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她总是骗他，如家常便饭。
　　连杏的泪流了下来，红着眼睛道：“我向九天神女立誓！我刚刚说的，统统都会做到！若我做不到，若你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我，便叫我……！”
　　“不要！”小人儿挣扎着捂住她的唇：“我相信你……娘子……我相信你…………我不要你……立誓……我……相信你……”
　　“阿诺，阿诺，阿诺！”连杏看着他，泣不成声。
　　小人儿最后再看她一眼：“那我们……”便约好了。
　　小人儿终于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周边肆虐声还在继续，巫马芊芊紧紧抱着小人儿的身体，一字一字道：“这、就、是、你、说、的！以！命！护！他？”
　　她走至连杏身边，抬起手，手上灵力急聚。
　　连杏甘心地闭上双眼:“是我没有保护好阿诺，芊芊，你杀了我吧！”
　　良久，巫马芊芊终是收回了手，她抱起地上的小人儿，骑上灵兽，临行前，她对她说:“祈莲连杏，希望我们此生，都不要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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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回忆注定美好，有些回忆却注定伤人。
　　连豆豆想，她的回忆，大概就只剩下了伤人。
　　三百年，对一个人类来说，实在太长、太长了。长到她记不清很多事，甚至记不清很多人，她不记得曾经那些所谓“美好”应该是怎样，似乎从认识那人开始，她就已经离“美好”很远很远了。
　　而且，离开时的情形太过悲伤，留下了那么多的伤痛和辜负，这些这些，三百年来日夜将她折磨。
　　所以她从不敢去想从前。
　　刚来无忧宫时，她重伤难愈，整日浑浑噩噩，不知云夕雾里，连活着都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想报了无忧宫的救命之恩便安静死去。后来知晓这里是巫族，知晓他就是阿诺后，她只觉天意弄人，她不认他，其实是不敢认。
　　毕竟在所有所有人里，他被她辜负得最多。
　　以之生命为代价。
　　她欠了他，岂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连豆豆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大公主，不卑不亢道:“承蒙大公主抬爱，我才有幸与阿诺相识，既然我未死，理应护他。“
　　“这一次，你又打算，以什么护他？“巫马芊芊道。
　　“以命护他。“连豆豆沉静道。
　　“他以命护你，你以命护他，应当。“巫马芊芊垂眸，略顿了下：”只是，你如今仙骨已失，灵契已废，身无半丝灵力，尚且连三百年前都不如，你的命，护得了吗？”
　　连豆豆垂眸，展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喃喃道：“护得了，我护得了。”
　　巫马芊芊低头，优雅地饮了一口茶：“连杏，这天下，你想要吗？”
　　连豆豆抬眸，一时怔愣住了，片刻后，她笑着摇了摇头：“不想。”
　　“如果我给你选择，现在的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巫马芊芊看着她的眼睛。
　　连豆豆毫不避让，淡淡道：“找到祈莲，在我阿娘坟前，上一柱香。”
　　巫马芊芊眼神微动，她……果然是不知。
　　“你与他，当是如此……”巫马芊芊喃喃，沉痛的闭上双眼，难道一切竟真是天意？
　　再睁开双眼，巫马芊芊已然下了决断:“三百年前，五族之战死伤惨烈绝无仅有，巫灵预言却并未消失，得连杏者得天下……连杏，只要你活着，这个局便解不了，这是个死局。”
　　“更何况……”祈莲……
　　想到阿诺哀求自己的神情，巫马芊芊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连豆豆虽然不知道天下当今的情形，但是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点数的。
　　三百年前她酿下的大祸，终归要弥补，欠下的债，终归要偿。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没有认阿诺的原因之一。
　　巫马芊芊看着她，平静道: “我巫族从来无心天下，也不愿再理天下纷争，你欠他也好，他欠你也罢，这个恶人三百年前我做了，三百年后也不妨再做一次，你要如何，我不拦你，我只希望阿诺这一次，能够真正的平安、喜乐。“
　　连豆豆垂头不语，许久后，她缓缓开口:“芊芊，谢谢你。”
　　“你我无什么可谢，我帮不了你。”想到他再三哀求自己的神情，巫马芊芊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也不会帮你。”
　　“别想着不辞而别，亦别想着隐居避世，除非你真的能确定，到死都不会被他找到。”她最后交代道。
　　“……好。”连豆豆安静地点头。
　　“我乏了，你退下吧。”巫马芊芊右手捏了捏眉心，左手对她挥了挥。
　　连豆豆略低下头，缓缓退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渐远，巫马芊芊缓缓抬起了头。
　　她轻轻将左手放在了小腹上，眼神中流露出无奈与决绝，大抵天下的娘亲都是自私的吧，她不能让阿诺冒险，也不能让腹中的风族皇子冒险。
　　风族动，天下动，这是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