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悲他人亦已歌》奚炜炜

9、第 9 章

　　一日，一个宫人踉跄着跑来：“陛，陛，陛下，皇贵侍他，他……”那个宫人脸色苍白道。
　　我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怎么了？”
　　“他被皇夫推下蒹葭池，救上来时已无气息！”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摆驾长歌宫。”我感觉自己不住的颤抖，情绪已经快失控了。
　　长歌宫里，顾君然坐在轮椅上，正在煮茶。
　　“已歌，你来了。”他对我莞尔一笑，举起手中的茶壶，“我煮了你最爱喝的雨前龙井。”
　　我一挥袖打翻了他的手，茶盏碎了一地，顾君然俯下身来捡，却因轮椅的高度而够不着，他抚着自己的腿说：“我倒忘了，我如今是个废人了。”
　　我压制着怒气问：“为什么？”
　　“什么？”顾君然仰头问我，眼中是从前的单纯、无辜，却让我无比心寒。
　　“为什么杀棠涘？”我盯着他，冷声问。
　　“因为已歌你变心了。所以啊，他必须死呢。”顾君然说的云淡风轻，我却觉得无比疲惫，从来没像这一刻累过。
　　“顾君然。”我轻声唤住他，“你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呢？”
　　顾君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渐渐隐去，他低声叹道：“已歌，当初我们就不该成婚。”
　　我眼眶酸涩，转过身去，看着庭院里那棵我们一起栽下的桃树。
　　“那年我第一次见你，你负手立于台阶笑靥如花，当时我便倾心于你。后来，你要选侍君，我求娘同皇后娘娘说，让我做你的侍君，娘说我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我不信。”他自嘲道，“我不信我们不会有好结果，可是现在却不能不信。”
　　我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深吸一口气，微哑着声音说：“你在长歌宫安生一阵，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我一步步走下台阶，顾君然唤住我，声音中含着绝望：“已歌，你说此生绝不负我绝不疑我。”
　　我脚步顿了顿，终是没有回头。
　　不出我所料，朝堂上让我废了顾君然的声音十分宏大，兰昭也派遣人送信给我，让我给她个交代。这几日我身心俱疲，却又不知该如何。
　　是夜，白若正为我捶肩，她犹豫着问：“陛下当真要废了顾公子吗？”私下里，她还是喜欢叫顾君然顾公子。
　　“不知道。他这次做的事太出格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他。”我揉着头道。
　　“陛下不好啦！”一个小太监跌倒在大殿上，惊惧地说，“皇夫烧，烧了长歌宫！”
　　“你说什么！”我“噌”的一声站起来。
　　我运起轻功飞去长歌宫，却见大火熊熊，浓烟阵阵。透过火光，我依稀看见顾君然一袭白衣，坐在轮椅上冲我温和的笑。我心下惊恐，正欲不顾一切的冲进去，身边的一群太监宫女跪下来死死地抱住我的腿，口称“陛下不可”“陛下要顾及龙体”之类的。
　　我眼睁睁的看着一根横梁砸在了顾君然身上，却无能为力。
　　一个宫女突然跪在地上哭着说：“今儿傍晚，皇夫将宫中的金银细软全部分给奴婢们，还问了我们家中谁有双亲在，许了我们假。未曾想，皇夫竟是想自焚。”
　　“陛下，您就是赐死奴才，奴才也要说。从前那个侍卫原是四皇子安插的细作，他原是打算行刺，被皇夫发现。还有那皇贵侍，是他自个儿跑到皇夫面前辱骂皇夫，皇夫什么也没说。皇贵侍不小心跌下蒹葭池，还是皇夫命人救的。”边上的那个太监抽泣着说。
　　我不敢置信的攥住他的衣领：“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个太监嚎啕大哭：“皇夫说不能让您为难，说陛下答应过他，此生绝不负他，定会信他。”
　　然而我没有。
　　我大脑一片空白，踉跄着后退两步，眼泪不知所措的掉了下来。我想象不到那日顾君然是该有多绝望。我答应过不负他不疑他，却未实现。从头到尾，他始终都是那个温和、善良的顾君然，连死都不想连累他人。
　　他从未变，变的只是我。
　　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大火熄灭了，我在灰烬中找到了面目全非的顾君然。我木木的抱住他，人眼泪流干，谁劝都没有用。最后，二哥一个手刀把我劈晕，待我醒来，顾君然的尸体已经火化了。
　　二哥递给我一个盒子，轻声说：“这和他的骨灰，我已经请大师超度过。已歌，你还有孕在身，顾着自己的孩子，节哀顺变。”
　　我躺在床上，御医说我大悲大恸，除非静养，不然胎儿不保。我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把脸伏在上面，眼泪又溢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