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如果你知道）》听雨歌楼上

6、（六）

　　不管水莲一家人是多么过意不去，还是拗不过孔令伟的强硬坚持，只得搬到了花园西路的一栋宽敞民房里。虽然只是普通平房，但葡萄紫藤爬满小院，相对于以前的住所，这里简直要算天堂了。

　　本来孔令伟交代水莲呆在家里帮母亲照顾弟弟妹妹，她让阿梁每个月按时送生活费过来供水莲的弟弟妹妹们上学，但水莲怎么也不同意。她不想像邓映红、葛霞那样做孔令伟的金丝雀，失去做人的尊严，温柔乖巧的水莲第一次违背了孔令伟的意见。

　　孔令伟双手抄着裤兜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分明是有点气愤：“你真是不懂享受！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罢了，这点钱难道我还出不起吗？还是你生来就是给人家当丫鬟的命？”水莲依在桌边，平静地说：“二少爷，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你真的已帮我太多，我也不能再不明不白地要你的钱，我有手有脚，你又帮我的家人找了这么好的房子，我更应该出去做事报答你的情分。我想过了，沪丰纱厂里正招女工，或许我可以去试试。”

　　“住口！”孔令伟发怒了，“你不许去！沪丰纱厂？那是你呆的地方吗？那里的老板拿女人当男人用，拿男人当牲口用你知道不知道？”水莲不做声，眼睛望着窗外。孔令伟狠狠地抽了支烟，说：“明天我送你去我姐姐那里，她正好缺一个厨娘，你在她身边总会比在顾惜蕊身边好些。”

　　水莲眸里顿时现出一丝欢喜，笑道：“谢谢你，二少爷。”孔令伟苦笑：“别谢了，以后叫我名字就行，听你叫‘二少爷’还真别扭。下午我带你去荣昌做几件衣服，秋天快到了，我要随我三姨到重庆去洽谈购买军用飞机的事，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水莲知道孔令伟所说的“三姨”正是□□的夫人宋美龄，心里有些淡淡失落，但还是点头道：“我妈说下午要留你在我家吃饭，她要亲手做些拿手菜感谢你呢。”

　　荣昌西服店位于上海的南京路上，裁缝师傅王财荣是以做西装出名的，孔令伟的西装多是在这里定做，自然就带着水莲到这家店来了。水莲很少穿过新衣服，让大师傅量尺寸时还有点拘束，这时店里又进来一对年轻夫妇，穿着打扮明显不是有钱人的样子，他们互相推让着想让对方做一套新衣服，最后妻子占了上风，她的理由是丈夫穿得好些出去做事也会顺利，因此二人反复比较之后打算做一套最便宜的西装。水莲心里有些酸酸的，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也曾在她家里发生过。

　　孔令伟却一推她：“别看了！赶快去量，我还有事呢，没空陪你在这儿瞎磨蹭。”水莲量好出来的时候，听见店里的伙计正在和孔令伟说话：“二少爷，为什么不能跟他们说是你替他们付的钱啊？你都没有看见那位太太感动得快哭了，还一个劲儿问我是谁好心帮助他们呢。”孔令伟淡淡一笑，没有作答，看到水莲出来只是简单地说声：“走吧。”便上了汽车，丝毫不提自己暗地出钱替那对年轻夫妻付款的事。

　　水莲只知道外人对孔令伟多是傲慢无礼、蛮横霸道的评价，没想到她竟也有善良热忱的一面。孔令伟从后视镜里看到水莲的微笑，扭头问她:“做件衣服就值得这么高兴啊？”水莲笑道：“不是啊，是想到自己可以赚钱让弟弟妹妹上学开心呀。”孔令伟也微笑道：“我姐姐令仪可比我的脾气好多了，你明天去了叫她令仪姐就行啦。”

　　孔令仪长得很像父亲孔祥熙，圆圆脸，白净富态，穿着一件粉蓝色的旗袍，说话谦顺又温和，水莲按照孔令伟交代她的叫了“令仪姐”，孔令仪按铃召来一位中年女管家带水莲去厨房熟悉一下环境，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水莲应声随管家到厨房去了。孔令仪喝着茶笑咪咪地看孔令伟：“令伟，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看见这小姑娘长得清秀水灵就动心了？”孔令伟把玩着姐姐桌上的一只墨玉烟斗，翘着二郎腿说：“哪有，姐，别乱猜，没有的事！我要和三姨去重庆，你帮我照看着水莲。”孔令仪笑道：“谁敢动你小祖宗的心肝宝贝啊？放心去吧，保证你回来一根汗毛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