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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也无风雨也无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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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霄殿上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玉帝疑惑地看着更加疑惑的杨戬。
“陛下,老君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大叫仙丹仙丹,逢人便说是投丹的贼,这……”
“发生什么事了?”玉帝捻着胡须。
“陛下。”纠察灵官奏道,“是有人闯进了太上老君的丹房,盗窃仙丹。”
“谁?”
“小神,”纠察灵官瞥了瞥杨戬,“小神不敢说。”
玉帝微合双目,“有什么不敢说的?恕你无罪。”
“是,是显圣真君和,和斗战胜佛。”
杨戬皱了皱眉。
玉帝扬扬头,“哦”了一声。
“小神不敢说谎,看守南天门的天兵可以作证。”
“传。”
杨戬看了看正在看他的玉帝,玉帝面无表情。
殿上群臣目瞪口呆地看完俩天兵夸张的表演,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窃笑,随即四面八方都嗤嗤地低声笑了起来。
杨戬脸上挂不住了,这么拙劣的装扮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冒充,但是群臣似乎就爱看羞辱司法天神的戏码。
玉帝似乎也觉得有趣,“杨戬,你和孙悟空去老君的丹房干什么?”
“陛下,明显是有人陷害小神。”
他还未曾辩解,哪吒出班奏道,“既然司法天神是假的,那么斗战胜佛也有可能是假的,小仙以为天庭或许要谨慎插手此事,否则引起佛道两家的争端,反为不美。”
又有托塔天王奏道,“虽是如此,但也要派人下界查看一番,若真的是那猴子,岂不又要闹得三界不宁?”
杨戬踏上一步道,“小神愿往峨眉山查看。”
玉帝摆了摆手,“老君现在怎么样了。”
老君怎么样了?老君可太惨了,他十分委屈地坐在地上,手里攥着拂尘,眼泪汪汪地看着几个道童收拾丹房。
“祖爷爷,培元丹,结金丹,九转金丹,全真丹等十余种都,都……”道童语无伦次地汇报着。
“都没了是不是。”
“是,是的。”道童为难地回答,“还,还……”
“还怎么样?!”
“还丢了一把斧子。”
子琼从尘土炉灰里抱出一堆装丹的葫芦来,“您可千万别生气,千万千万别着急上火,不就几葫芦丹嘛,咱再炼。”
“你知道个啥!不就几葫芦丹?那些丹若是都进了一个人的肚子,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这这这……”老君无奈地在丹房里踱步。“童儿,去和灵霄殿说,说贫道身体不适,近日不出门了!”
杨戬去峨眉山调查的请求被驳回,回到神殿,梅山兄弟也听说孙悟空带人大闹了兜率宫,不禁也担忧起来。
老四说道,“二爷,兄弟可听传言说那猴子私下收了沉香做徒弟,万一这次要是他们……”
杨戬道,“我也怕是这样。”
“我想,如果宝莲灯在,那么即便孙悟空和沉香联手,我们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老四顿了顿,继续说道,“兄弟的意思是,那只小狐狸吃了灯芯,必定已经和灯芯融为一体,若是把她抓来,取血做成灯油,那么岂不是……”
此言一出,殿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老四以为自己失言,迟疑地叫了一声“二爷”。
杨戬回头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竟盯的他发毛,半晌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老四这才放心,“以前没想到嘛……那咱们现在?”
杨戬道,“多派人下界,找。”
梅山兄弟得令离去。杨戬地嘴角微微上扬,带回小玉竟是他从没想过的事,一方面解决牵绊沉香的儿女情长,另一方面也算父女重逢吧。
看今天的状况必是孙悟空闹了兜率宫,满殿群臣心知肚明,除了他也再无二人能有这等本领。但是孙猴子究竟把沉香教到了什么份儿上还得自己亲自去看看,那孩子并无一些稳重,胸中也少有沟壑,单靠小聪明如何能成大事。那猴子天地孕育,灵性非常,沉香又怎么有他那般悟性,只学本事不教道理,到头来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沉香成了孙悟空的徒弟,在三界之中也算有了个稳妥的靠山,日后成其大事,三妹也有了依靠,自己也没了后顾之忧。
他这么想着,提步去了华山。
华山风物依旧,他进了山腹却不进囚室,只是在通往囚室的必经之路上选了一块宽敞洁净的地方,旋身坐下,闭眼运气法力,口中念动真言。随着冰蓝色的法力在他周身升起,化作一道道寒光盘旋在石洞上方。他额前神目猛睁,那些寒光突然崩裂,犹如银霜落下,渐渐地显出一排排书架。
他满意地起身,来到书架旁,用手轻轻拂过,空荡的书架立时排出书来。这些书是他平生所学,去芜存青,删繁就简,捡些有用的出来,为的是让他这个毛躁的外甥多学些东西。
五千本书整齐置定,经史子集无所不包,他又巡看了一回确定无误才将结界隐去。
差不多,这些书也不求他理解,都背下来真的就差不多了。
收拾已闭,他竟不忍心去看一眼三妹,总觉得多看一眼便多一分心痛。不再多想,回了四重天。
刚到神殿,便有冥王差使来回报,说哮天犬到了地府。
“他去那儿干什么?”
“哮天犬转告真君,说他找到了宝莲灯的下落,所以到了地府。”
杨戬了然,哮天犬到了地府,阎君必然要上报,是个回来的好办法。这个傻狗,倒也不必用如此,难道没了宝莲灯我就真的能弃你?
“心眼还不少,等下我派人去接他。”
差使领命离去。杨戬叫过草头神,吩咐他们把哮天犬带回来,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教顺便把刘彦昌带下去,留了一个不能轻饶的命令。
不一时,随着一阵犬吠,狗子又回到了杨戬身边。
杨戬眼睛不离案上卷宗,嘴里却叹道,“你这傻狗,有这等小聪明怎么不懂给自己另寻个出路。还要回来做什么。”
哮天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只当是主人还在生自己的气,责备自己无能,但既然能接自己回来,想必主人还念着自己,“主人,宝莲灯现在下界……”
杨戬放下手里的卷宗,抚上狗子的耳朵,“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休息几天,我会找人医好你的腿。”
在杨戬心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寄期望于哮天犬,他只希望他养着狗,狗陪着他。仅此而已。
“哮天犬,你恨我么?”杨戬忽然一改平常的冷口冷面,微笑着问他。
“主人……我,我不敢。再说也没什么……”
杨戬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跟着我总觉得委屈了你。好好在下界待着,回来做什么。”
“可我是主人的狗……”主人不让我回来的话居然说了两遍,哮天犬心里想着,难道主人真的不要我了?“主人要是不要我了,哮天犬就算没处去也不在主人面前碍眼……”
杨戬很沉重地叹了口气,又摸了摸狗子的脑袋,“你记住,我要是不在了,你就去找子琼吧。”
哮天犬点点头,又回过味儿来,“主人你上哪儿去啊,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我哪儿也不去。你记着我的话就好。”
杨戬少有的温柔让哮天犬来不及再问下去,遂现了原形伏在杨戬身边蹭他。
且按下杨戬不表,再说沉香。
峨眉的修炼再加仙丹加持,沉香说不上脱胎换骨也觉得神清气爽。算计着如今自己这份本领,把山劈开许不是难事,再说,难不难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只要自己趁杨戬不注意,把山劈开救出母亲,那时候杨戬再赶来也来不及了。都说神仙慈悲,孝子救母他们若是再阻止,岂不是自毁形象?
于是辞了师父就要下山。
孙悟空也没料到沉香这么性急,好言劝他再等等,却被他一套救母心切,不然不孝的道理弄的无法反驳。只好是送上祝福随他去。
沉香得了兜率宫的斧子,越用越趁手,无端感觉自己天下无敌似的,敲锣打鼓放出话去要劈山救母。这一日在数人的注视下,信心满满地走进华山山腹。
不出意外地,他触动了杨戬留下的结界。
“只要你能背下这五千本书,你就可以去救你娘。否则你就会永远地囚禁在这里。”杨戬的幻象带着轻蔑的笑容。
沉香怔在书架之间,看着五千本齐齐整整的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最烦读书了。竟然还五千本……”
此刻最令他生厌的事情却关系着他血亲的生死。他坦然起来:这世上的事情并不能总顺着自己的心意。
他放弃了抵抗,翻开第一本自己觉得还比较有意思的书——《会真记》。
沉香一进结界杨戬便有了感应,他在得知沉香已经坐下看书,心里又欣喜又紧张。但是怎么抬手就拿《会真记》啊,这个死孩子……又回忆了一下自己留下的书有无纰漏,想着这孩子万一遇见不认识的字怎么办,自己有没有安排《说文解字》什么的,左思右虑应该没有问题,这才又密切关注起沉香。
读完唐传奇,读完话本,沉香才提起兴趣读诗词歌赋,才有心情看那些繁复的史书百家。
“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他觉得很难看懂。
“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他觉得无法理解。
“洞庭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尽北飞。”
他觉得十分无聊。
“德不孤,必有邻。”
这令他频繁睡着。
杨戬感受到沉香读书的状态,恨铁不成钢都说不尽他的心情。他劝慰自己,毕竟是个孩子,不能要求太高。
结界内的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沉香逐渐悟到书中妙处,背书时口角边渐渐有了“三昧已得”的微笑。他不再抱怨,而是一心扑在了书中,将这些做了自己毕生的事业,他甚至想过,出去之后一家团圆,他也可以金榜题名,成为爹娘的骄傲。
这样的想法触动了杨戬,自己把天大的事押在一个孩子身上是否真的太过自私。即便自己放出三妹,让她一家团圆,又能如何,大不了待沉香过完这一世再施以惩戒也好过如今骨肉分离。他犹豫了。
不如,等沉香出了结界,劈开囚禁三妹的光柱,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结界里数十年倏而过去,沉香留起了五绺长髯。他终于放下最后一本书,自信地站起身。
“我背完了!”
杨戬回过神来,又惊又喜,“果然?”
沉香点点头。
“敢测试一下么?”
“有何不敢。”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后一句。”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沉香脱口而出。
“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前一句。”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也几乎即答。
杨戬赞许地点点头,“你右手边第二个书架第三层的第五本书是什么。”
沉香一愣,“这也问啊。”略加思索,“是扁鹊所著《难经》。”
“竟然通过了。”杨戬心里欣喜。
结界中的书连带着沉香的胡子一起消失,沉香这才知道杨戬所设结界可以留住时间,在里面滞留数十年在外面也不过几个时辰。
“去吧,去救你娘吧。”声音渐渐远去,沉香知道,救出母亲,就在这一刻了。
杨戬安静地等待下界传来华山有异样的消息,过了很久很久,并没有什么预料中会发生的事。难道沉香的法力不济?还是另有其他缘故?他提步去华山要一看究竟。
到了华山,听把守的山神土地说沉香强劈光柱无济于事,母子哭了好一阵他才离去了。
他默然,进到囚室看见妹妹已然因伤心过度昏昏睡去。
杨戬四下看了看,并无异样,于是念动真言,额前神目放出银光,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法力被一股不明的力量吸收,那力量近乎无底洞,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撼动。他吃惊极了,三界之中他想不到还有谁会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更换自己亲自布下的太乙玄门的咒语。总不能是师祖做的吧。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就算是他也不敢强破光柱,万一有什么不测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谁能解开这个现状?太意外了。他晕晕乎乎地离开了华山。
回到神殿,他把前后的过程重新想了一遍,仍旧找不到突破口,正当他要去兜率宫问问的时候,忽然听天兵报道,“梅山兄弟把小狐狸和宝莲灯都带回来了。”
杨戬愣了愣,正寻思梅山这几个效率还挺高,悄悄吩咐哮天犬道,“去,请玉姝仙子,别被旁人看见了。”
小狐狸被带进密室,手脚捆着无法动弹。
杨戬一脸冷漠地道,“取血。”
哮天犬呲着牙咧着嘴,拿着锋利的匕首划破少女的手腕,一股殷红流出,全部接在碗中。
杨戬别过头去不看,叫老四过来问道,“你们在哪里找到她的。”
“二爷不瞒您说,我们去万窟山刚好碰见这小狐狸练功练的走火入魔,动都动不了,这不,没费事就抓回来了。”
杨戬点点头,又轻轻瞥了一眼小狐狸,她已因疼痛和虚弱昏厥过去。杨戬吩咐给她包扎伤口,随后便拿着灯和血出了密室。
鲜血流进宝莲灯,灯上的莲瓣迅速恢复了昔日的翠绿。杨戬倒吸了口凉气,念动咒语,宝莲灯在血气中闪烁起五彩的光华。他抿了抿唇,这样造福三界,医人救命的法器,竟也有靠血液唤醒的一天。
他回到密室,看见子琼已经在照顾小狐狸了。
“你来了。”
“唉几日不见,司法天神果然是心狠了许多,用血当灯油的办法都用上了。”子琼叹了口气。
杨戬苦笑道,“被逼无奈。”
“短时间内不可以再取她的血了,她现在体内气息乱的很,再有外界的伤害,表里皆失很容易送命的。”子琼嘱咐道。
“我知道。”杨戬走到塌边坐下,看着小狐狸苍白的脸,“她吃了灯芯,平白多了万年的法力,控制不住。”说着,他两指抵在小狐狸寸口关上,微阖双目,慢慢度进自己的真气。
子琼看了看杨戬,又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小狐狸,说道,“这是不是小玉?”
杨戬点点头。
“我就知道,不然你也不能亲自耗费真气救她不是?”子琼怕杨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度进真气太多损伤了自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暗示他差不多了。
杨戬笑道,“我心里有数。”
“你说当日,我们要是把她一直留在灌江口。”子琼理了理小玉额前的碎发。
“当日你有个能留下孩子的态度么,吓成那样。”杨戬调笑子琼。
“可是,那也不能怨我啊,就是害怕嘛……”
杨戬也慈爱地看着小玉,“你说她还记得我们么。”
“她会记得你的,我就不一定了。”子琼哈哈笑道。
“子琼,这几日烦你多多照顾她,除了你,别人我不放心。”
“放心吧,我该补偿她的。”子琼点点头,“对了,宝莲灯怎么样?”
杨戬眼里忽然有了光,半晌,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忽然受到表扬似的道,“宝莲灯,它承认我仁慈的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