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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桃坞风过留香色 ...

  •   青枫山下,一处无名的宅子内,魏青并安瑜凑于一块,俯首拆人事;虽每每二人生辰俱受一回礼,仍旧乐此不彼。只安蓉所赠之物为一自制竹翘书格,安茉赠一玩偶,安莉丛集《论语》释义,作一《青枫书钞》,安瑞赠其一幅亲手所画之《东风百羽图》,安逸亦为书候,早早托人送回一套木偶。

      二人拆罢兴奋至极,提笔书些回笺。

      安雨抱剑斜倚老树上,望树下斑驳投影里,两人天真烂漫的无邪笑靥,嘴角微翘。

      安蓉二人总觉得:自那日之后,柳淮变了些,依旧是长身玉立,眉目如画;依旧满腹经纶,手不释卷;只那性情越发清冷,一袭青衫,飘然若仙。平日里渐渐不苟言笑,骇得外人只觉其冷酷无情。唯有面对二人时方有弧度浅浅的笑,却亦似用尽了力气挤出。

      安蓉二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时常拿诗书请教,或问其释义,或究其经义,或求教作诗作赋。近来夫子正教经义及作赋,只安蓉释义勉强背得,对联及作诗尚且晕头晕脑,何谈经义作赋。虽作赋不外乎写景言志,只安蓉向来不爱写这风花雪月辞藻华丽的诗文,每每俱是‘起落无痕空扼腕,绞尽愁思不得词。’经义倒好些,所需阐明义理不外乎‘忠孝仁义’之属,前世写过诸多论文,倒也能写。

      恰柳淮情场失意,每每诗意大发,挥毫着墨。三尺熟宣,道不尽心间郁气。狼毫四溅,泯不灭满腔愤懑。或至生死轮回,寒暑交替,待春秋褪色衣袂,共往事浮光掠影,方解心中千千结。

      故而每每安蓉二人只得于一旁托腮惊叹,日子久了,二人许是亦沾了些诗气,诗文俱有几分长进。

      这一日,夫子道:“冻水浇蝻,东水近南虫。”命诸人作下联。

      安瑞随口接道:“佐人应祐,左人离右裳。”夫子微笑不语。

      徐梓小心瞧一眼夫子,亦道:“忐心却忑,上心远下心。”夫子望其一眼,仍旧微笑不语。

      黄寅星眸一转,娓娓笑道:“仩夫吃虾,上夫噙下虫。”夫子抚须一笑,神情悠然,意味不明。惊得黄寅不由自主坐好。

      范凯摇着新买的折扇,朱唇轻启:“剪刀裁垢,前刀断后土。”夫子点头,复而抽走他手中折扇,于其头上赏了一记。随即望向安蓉。

      安蓉见其望来,眉头一皱,人急计生,鼓着包子脸道:“煎水伤姤,前水侵后女。”

      夫子眼中精芒掠过,心下欣慰:总算有些进步。

      一时兴起道:“辰月林风挽暮霜,残香馥郁过楼檐。汝等下学,当以辰月为题,作一首五律平起。明日交予为师。”

      众人应诺。

      安蓉下学与众人直奔书院左峰花苑,果见满苑桃李零落之景,众人诗意大发,安瑞并黛樊更是张口便来一首五绝。只听安瑞吟道:“苑落残香冷,风缠杏木梢。留红绸满地,不忍踏晨皞。”

      安蓉心中默默为二哥点赞,看这样子,日后必定是个大才子。

      黛樊虽向来懒惰,此时亦少见的动用他那尊贵的大脑,他俯身拈起一瓣落红:“东风望九州,满目尽缤纷。怒发冲天起,八荒改夏城。”

      众人诧异,今儿竟然不曾用‘度步闲庭’了。不过见这残香满地,亦觉其情可悯。

      范凯摇着折扇:“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有花堪折直须折,四海八荒,永垂不朽。美人如花,花如美人。可惜了!”说完一声喟叹,却不知这句‘可惜’,惜的是花是人?

      安蓉黑线,不必说,这怕又是前朝‘大才子’陆寒远之作。

      黄寅轻笑,阖目深吸一口雨后清新润气:“可惜这遍地残花,若做成桃花酥,又添一道美味佳肴。”

      安蓉对此极为赞同:听闻黄寅家中菜谱为黄家世代流传的,不过时下世家俱是如此。思来一定甚为美味。就是不知黄寅家中所做,比之城中以点心闻名的仙繁阁,味道孰高孰低。

      徐梓眺望远方,叹道:“曾经漫天花如海,今夕满园俱衰败。这等美色,孰人下得去手。”

      黛樊默然颔首。范凯黄寅二人不置可否。安蓉心中想着‘桃花酥’、‘梨蕊糕’、‘槐花饼’、桂花所做的‘驴打滚’以及‘梅香卷’,默默擦擦嘴角,嗯,还好不曾流口水。安瑞默默瞟一眼安蓉,见其满面憧憬,还用袖子擦擦嘴角,不忍直视捂脸。

      众人往林中越走越深,安蓉跟在众人身后苦着脸,暗道:这凄凉景色,自己顶多道一句‘可惜了这些落红’,哪做得出什么诗呢?淮兄曾道:‘诗词歌赋,俱系于情,情起而生,情落而泯。见景触情,触情则有感,有感则成文,成文则得诗。’我见此景,心有惜春,便当作‘惜春’;心有惜时,亦可作‘惜时’;惜春者,落红为先;惜时者,朝晨为要。

      安蓉思索着,不知不觉坐于亭中,取出笔墨纸砚,一面研磨,一面斟酌。须臾眉头一松,熟宣之上,几行小篆跃然而立:“天青入水色,拂香盈袖襟。凉亭多涕泣,惜然叹落花。朝夕不待我,轮回弹指间。悠然行春色,沉霜染鬓根。”

      安蓉托腮思索,复而改了几字:“天青入水色,拂香盈袖襟。凉亭多涕泣,惜然叹花林。朝夕不待我,轮回过指行。悠然行春色,沉霜染鬓茎。”勉强筹齐尾韵,虽无平仄,且先如此,待回房再填吧。

      安蓉心下满意,好歹是做得最快的一首诗了不是?只是那平仄虽自己已经背熟,然而当真不会立时便做出一套平仄相宜的,虽套用当真麻烦,只也无他法。还是得回去慢慢琢磨。

      抬头一看,却见几人已不知去往何处,暗自摇头,习惯了他们沉迷美景不可自拔,就如同习惯了前世人沉迷手机和网游。安蓉收拾好笔墨,索性往食舍打盒饭。

      安茉被萧言堵在食舍,急火攻心,偏偏安莉早已不记得当年之事,误以为二人于书院相识。亦不阻止其坐于一道。安茉见安蓉前来,只想让其相助将这碍眼之人扔出去。只如今萧言已经怀疑自己并安莉,实在不敢暴露安蓉与安瑞。只得眼巴巴看着安蓉来去匆匆,张口无言。

      萧言见其魂不守舍,心中极为不悦,随着其目光往安蓉那一瞧,却见是个小童子,方心下安定。为其挑了一道小食道:“墨兄进来可是胃口不佳?某瞧着似是清减许多。”不过,却越发美貌动人了。便是穿着男装,亦难掩其姿容秀丽。

      安茉被他灼灼目光盯得食不下咽,只得悄然想安莉求助。

      安莉埋头苦吃,未时夫子偕同众人往后山作丹青,怕是得许久方回。安茉屡次眉目传音,只其愣是接收不到。急得安茉一脚轻轻踹去,惊得安莉呛着咳了起来。

      安茉连忙为其拍背抚胸,急匆匆道:“萧兄......”

      萧言听此称谓,心中不悦,眸色一沉,虽其并未喜形于色 ,只安茉立时便感应到其生怒,连忙改口:“言郎,理郎似有不适,我二人先行一步。”

      萧言方神情温和几分,笑道:“也好......”

      安茉一听这话,不顾其不曾说完,见安莉好些了,忙拽着她疾趋离去。惊得安莉回头望桌上饭食道:“诶!墨郎!还不曾用完膳食哩!”

      安茉闻言气得心中直翻白眼:这个与安蓉如出一辙的吃货!吃货一词,自是从安蓉处习得。

      萧言凝望安茉远去身影,眼底划过一丝温情。

      尤夫子望其神态,不由抚须皱眉。

      一盏孤灯闪烁,安蓉将五律平仄置于一旁,一字一句琢磨:五律之平起,首字次字为平。中间两联须作对仗。‘天青’二字倒是尚可。只这‘入水色’,却有不当。五律之平起,可作平平仄仄平,以首字压韵。亦可作(平)平平仄仄,首句不押韵者可用。

      时下多作古体,只偏生前吴陆寒远剽窃之文便有多首律诗,更将后世律诗极为严苛的律诗平仄格律规则搬来。引得学霸兴趣盎然,恨得学渣捶足顿胸。而教导他们的古夫子,便是其中的拥趸者。只五绝于安蓉尚且困难,今儿不知夫子抽了啥风,竟然命众人作五律。

      越想越气,安蓉抓着头顶的两个包包,吸气呼气,平复半天,方继续冥思苦想,写写画画,将原诗改得近乎面目全非。

      “天青共水闲,浅陌入熟宣。泪起庭前月,香浮杏木渊。风停云榭前,坠木卷残娟。指淌轮回客,霜沉俯首间。”

      夫子抚须吟道,头一回夸安蓉道:“虽灵气不足,字中有情足矣。”

      安蓉闻言笑靥如花,看来多叨扰淮兄,还是有好处的。

      骤雨初歇,街头熙熙攘攘。

      赵越若无其事的跟着孟婉,惹得孟婉连连回眸怒目相视。复行一阵,见其依旧紧跟不舍,气得停步压低嗓子道:“世子可是有事?”

      孟婉虽不见礼,只身后婢子仆妇却连忙行礼。

      赵越随意颔首免礼,见其没精打采,轻声一笑:“本世子确有疑问,不知婉娘可否解答。”

      孟婉丧气:“世子请讲。”

      赵越摇着折扇,调笑道:“不知娘子可有婚配?”

      孟婉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道一声“告辞”,扭头就走。她早该知晓,这浑人就不是个好的!

      惊得婢子仆妇慌忙致歉:“世子息怒,我家娘子今儿有些身子欠佳。我等这边告辞。”

      赵越不理会她们,见孟婉如此,忍不住莞尔,在身后喊了一句:“你这般,可是会堕了你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头。”

      孟婉只作不闻,脚下步子越发迅速。身后婢子仆妇连忙跟上。

      赵越见其愈行愈远,不经意回头望了望远处茶肆二楼的窗扉,摇摇扇子:有趣。这孟家虽简在帝心,主心骨勇安候却是活不了几年,二皇子究竟看重她什么呢?若说兵权,圣人早已将其兵权收回;若说人脉......赵越摇头轻笑,孟家最大的人脉不过是惠华晔华二位公主并其母妃。听闻勇安候近几年时常病笃,若非这小娘子尽心调养,只怕早已故去,莫非这娘子手里有什么灵丹妙药?能长生不老?想罢摇首,只觉自己魔障了,还是尽快回去复命罢。

      留香茶肆二楼包间,一旁的侍从上前拱手道:“主子,祺安世子似有觉察。”

      赵奂悠然轻嗅手中茗茶,笑而不语:既无高位之心,又非敌对之属,人生寡淡,只愿携手那人,又有何惧人察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桃坞风过留香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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