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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可怜红颜多薄命 ...


  •   柳淮浑噩一月旬余,忽而接到家中书信,一来道三姐去岁已嫁于何七郎,何七郎正是里正家;婚事极为热闹,只叹其未曾归家。二来言及祖父病笃,恐命不久矣;家中决定速令四姐出嫁,一来冲喜,二来忧心守孝误了佳期。命其迅速返家,许可见祖父最后一面。

      此信犹如一道惊雷,劈得柳淮幡然悔悟,泪洒当场!复而思及已为絮儿卖尽可卖之物,更是借了安蓉四十九两纹银,徒留一些作了注解的六籍;近日亦不曾抄书,无书可售,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此前说过,其家中数十口人,家境艰难。何况此番其若欲回乡,必当先筹集银两作路费。只其素来所结识之人,多为寒家子,难以相帮;何况囊中羞涩,便是归去亦难相助家人。一时只觉越发凄凉。

      何况柳家位于定州新安郡,至康王谋反以来,相邻诸州俱是不太平。定州东临交武二州,更是纷乱不休。幸而新安郡俱之较远,方稳定一二。只定州重山并平贵郡依旧不太平,时常波及新安。何况其距洛阳甚远,一来一回,数月难归。三尺微命,一介书生。便是学射能御,双拳难敌四手,如何抵得过江湖中人并匪祸盗贼。

      柳淮思前想后,想不出法子,因学监为其所在之大学丁班上舍之夫子,只得先往学监处请示休沐之事。

      自开窍之后,安蓉每日着魔一般作诗填词。更拉着安瑞几人陪着满山闯,四处寻些可以作诗填词的草木之景,惹得安瑞几人避之不及。

      安蓉拎着满满当当的食盒兴奋的往学舍走,正好远远见着林五郎背着行囊并林三郎一道而来,心虚之余,吓得转身就逃。好不容易找个院墙躲在一边,张头探脑见二人远去,方拍拍自己的小心脏。

      安蓉站好身子,心中暗道:这下糟了!不知其是否还记得自己,近年来安瑞也不曾听其提起当年之事。见其方才收眉敛容之态,也不知其考得如何。府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录甲乙尔等共五十,前十名为甲等,亦称为‘县前十’,院试可提堂而座。想来其应当能得个县案首或是县前十罢?只今年是科试之年,其如何不参与八月院试呢?

      复而想到如今已是五月初七,兄长六月怕是便归来,思及几人应当不会久留书院,复觉失落。

      “咳!”尤夫子见她半天回不过神,不由咳了一声。

      “啊!”安蓉惊得跳将去,回头一看,却是神出鬼没的学监尤夫子,心下张皇失措:完了!连忙站好唱喏:“学生见过学监!”

      尤夫子抚须颔首:“免礼,木大郎,汝方才鬼鬼祟祟的,瞧甚么呢?”

      安蓉闻言差点绷不住神情,连忙道:“学生方才见一蛾子飞过,甚......甚为骇人......”完了,编不下去了!尤夫子素来不喜学生鬼鬼祟祟,更不喜学生说谎!自己居然犯了两个错!

      尤夫子绷着脸,自己最喜爱的学生因家中长辈病笃欲归家数月,本无可厚非。只明载是癸酉年,乃是正科之年,其近来神思恍惚,本就忧心其学业,若是归家......尤夫子一路思来,心中本就沉闷;又遇见有人于学院鬼鬼祟祟,有辱斯文,愈发不虞。待其转身,却是那天生神力时常与柳淮一道的木荣小子,心中本去了三分怒气,只偏生其满口胡言,便不由怒目而视.

      安蓉被尤夫子瞪得说不出话,只得低头束手而立。

      尤夫子恨铁不成钢望其一眼,道:“抬手。”

      安蓉立时苦着脸,抽抽鼻子,乖乖把双手抬起奉上。

      尤夫子举着戒尺在其手心处打了五下:“校规五遍。”

      安蓉疼得小脸皱成一团,乖乖点头应诺。

      尤夫子见其乖巧,心下颔首,忽而道:“听闻你近来甚为喜好作诗?”

      安蓉一愣,不明白为何尤夫子回知晓此事,难得他连这种事也关注?

      尤夫子见她神色,无奈道:“收起你心中的胡思乱想。本夫子可没空查你。听闻你四年来,时常下学后,便闭门不出练剑,如今已可运剑自如?”

      安蓉惊讶望着他:为什么尤夫子知道,难得他偷看?

      尤夫子见她毫不掩饰的神色,气得拿戒尺敲她头顶:“你当众巡院夫子耳聋邪?砸了几次屋子,若其依旧没反应,书院早不知遭宵小进了几回了!何况你闭门阖窗,孰人有千里眼?”

      安蓉对对手指,看得尤夫子牙疼:这甚么作风,怎这般女气。莫不是这小子呆书院久了,变得阴柔了?只不该啊?书院学子何人不是风清月朗......

      尤夫子忽而想到昨日确是见过两位学子,一人欲行,一人不允,见了他便神情扭捏。尤夫子忽而神情变换,抚须皱眉:那二人,莫非有龙阳之好?这可不成!这绝对不成!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充盈阳刚之气才是。难道得恢复旬假?不成,这得好生琢磨一二。只学子怎日待在房中怎么成,郎君不同娘子,本就该四处闯闯见识眼界!

      尤夫子忽而眼中精光一闪:柳淮亦欲归家,不若趁此机会,组织学子游学三月,一来扩宽眼界,纠正学院风气。二来此前柳淮魂不守舍,问询诸学子柳淮之事,俱言不知;只道其似是囊中羞涩,曾问众人借钱,想来是家中有难。若此行为学院组织,包了住宿并车马,亦可助其一臂之力。何况更有武院夫子随行,某便可不必忧心其安危。大善!

      安蓉见尤夫子神情变换,闷闷不乐小心翼翼的揉爪子:尤夫子要求学生遇事沉着,神定气安,行事稳重。自己不也一样会不自觉走神?呜,打得好疼!

      尤夫子去了心中一件大事,心中欢喜,面色柔和几分道:“汝速告柳淮,明日不急离去,三日后再行返家。”说罢便急匆匆离去。

      安蓉一愣,柳淮?返家?他要回家?为何不和她讲?

      须臾,安蓉回神往柳淮学舍疾趋,这会儿却是再不敢跑了。只是安蓉前往柳淮学舍,却不曾见着人,只好先行回宅。

      明王府。

      赵奂斜倚软榻,把玩手中玉盏:“竟是皇兄所为?”

      死士依旧默然单膝跪地。

      赵奂随意摆手:“将此事透露给孟轩。”

      死士抱拳应诺,随即闪身离去。

      赵奂方喟叹一声:“皇兄,你竟还是不信我不争那位子哩!”只如何,要将我心悦之人牵扯进来?你若再不收手,莫怪弟弟我当真与你争上一争。

      孟婉听及兄长打探而来的音讯,不可置信道:“怎会为太子所为?他宣扬我为凤命有何好处!”总不至于太子心悦她罢!

      孟轩亦蹙眉不语。

      孟婉百思不得其解:“哥哥,此事先莫告予长辈,曾祖父经不起这噩耗。只是,太子为何针对我孟府哩?我于宫中自来谨慎,从未逾越,更不曾得罪太子。怎生......”

      孟轩亦无法,只得安抚妹妹道:“事到如今,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婉娘,你于宫中切记细行事。”

      孟婉郑重颔首。

      柳淮自告假之后,便往洛阳邑城而去。凝望县丞宅邸,他亦不知为何来此,许是走前,想再见一见絮儿罢。

      冯县丞听闻门房禀报,望一眼絮儿,笑容意味深长。絮儿忐忑不安道:“郎君?”

      冯县丞将食指置于唇上:“静声,本郎君予你瞧一出好戏!”复而对门房道:“速速请小郎君进来。某恭候多时矣。”

      絮儿闻言眼皮一跳,心中似有所感。不多时,步屧响长廊,絮儿抬头一望,一袭青衫入目,正是柳淮。她撇过脸去,心中黯然:淮郎,你不该来的。

      柳淮深深望其一眼,拱手道:“见过娘子。”

      絮儿心中哀戚,然面色不显,言笑晏晏俯身行礼:“见过柳郎君。”

      冯县丞极为热忱的与他煮酒畅饮,絮儿于一旁作陪,默然二人倒酒。柳淮心中有事,不多时便喝得烂醉。冯县丞拍一拍手,忽而两名壮汉于拐角现身。絮儿心知不好,只到底无奈,自己幼妹尚且在冯县丞这个狗贼手中,自己又能如何?

      冯县丞面无表情坐于石凳,哪有方才那副醉酒状。只见其冷然道:“你二人,将此人置于云五娘的婢子榻上,复打晕云五娘。一道置于其上。”

      二人应诺,领命而去。

      絮儿焦心如焚,情不自禁扭着帕子。

      冯县丞不着痕迹望其一眼,心中冷笑连连。

      絮儿忽而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娇嚷一声:“哎呀!”

      冯县丞知她做戏,亦不心急,自顾自倒一杯凉茶:“絮儿可是身子不爽?”

      絮儿蹙眉颔首,柔弱不堪。只悄然望其一眼,却见其望也不望来,心下愈发着急,复而娇声道:“哎呀,许是近来寒气重,食坏肚子哩!郎君,絮儿先行告退可好?”

      冯县丞饮了半口凉茶,狠狠将杯盏掷于石桌上,刹那间杯盏分离,茶水四溅。他冷然一笑:“食坏肚子,自是因食了不该食的,用了不该用的。”

      絮儿心中一片悲凉。暗道:怕是其知晓我欲为何事,淮郎,当真对不住。若非我有心勾引,你何至于淌这浑水。

      冯县丞站起身来,膀大腰圆的身躯越发富态,腰间横肉一步三抖,缓缓往絮儿身边行来。

      絮儿不自觉站直身子,冯县丞嗤笑一声。

      絮儿呐呐道:“郎君。”

      冯县丞将其拽入怀中:“倒还记得孰人为你郎君。”

      絮儿下意识展颜一笑,媚态横生,倚着他道:“自然是夫君。”

      冯县丞嘲讽讥笑道:“哦?我倒不知我何时娶了妓子。”

      絮儿笑靥一窒,复而道:“絮儿知错,郎君莫怪,絮儿不敢妄想。”

      冯县丞勾起她光滑皎洁的下巴,嘲讽道:“你自是想不得!”言罢将其拥入怀里,入室推至榻上。

      云停雨歇,冯县丞翻身睡去,絮儿颓然一笑,清泪不止。她望着曼青绣帐,眸色迷离,仿若又回到那一日烟雨朦胧,柳淮执伞为她拭去清泪:“此生有我,莫要如此。”

      絮儿心下哀恸:淮郎,你可知,一切俱为我所设计。三年前,这贼子便对我起了贼心,只我为唐云的人,他便不敢下手。只不知为何,自你我相遇,唐云便不再理会我。至此他愈发猖狂,我本为清倌,他却道为何唐云碰得,他却碰不得,更是强行......自此我绝了赎身的念想,只妹妹年幼,我紧紧拽着你,抱着一丝希冀,奢望与你相熟之后,可央你救出幼妹。却不想他先一步,赎了幼妹入宅。

      我尚且不曾救出幼妹,复将你亦拖了进来,更连累无辜的云五娘。淮郎,当真对不住。

      转头望着睡得极沉的冯县丞,絮儿摸索着取了金钗,用尽气力一刺。那冯县丞睡得极熟,被刺得双目一睁,不甘心瞪圆双眼,尚且不及惊叫便去了。

      絮儿抖着手,望着满是粘稠的双手,只觉万分不可思议,金钗掉落地毡,惊得门外侍从道:“郎君?可是有何吩咐?”

      絮儿唬了一跳,又怕又惊,忽而恶从胆边生,娇嚷道:“郎君,轻些。呀!郎君!”复而奋力摇榻,那侍从闻言微微一笑,复而站正身子守夜。

      絮儿轻手轻脚穿了衣裳,取了县丞衣袍里的三百两纹银并碎银子,收拾些首饰,随后悄然翻窗而逃。幸而县丞宅子不大,亦无侍从巡夜,她寻着了关押幼妹的柴房,随即二人小心取了竹梯,搭在墙边。絮儿叮嘱幼妹扮作乞丐躲入排水沟渠里,以免巡夜官差捉去,二人复约好明日于青枫学院山脚梅园相见,若有事只管寻青枫书院柳淮,其自会相助。见幼妹拿着银两首饰翻墙而走,复而收了竹梯,寻起那云五娘的屋子来。

      柳淮半夜被人捂了嘴,惊得挣扎起来。絮儿连忙轻声道:“淮郎,是我!”

      柳淮闻言一愣,复而眨眼不解望着她。随后环顾四周,见着一身侧被子里躺着一女子,惊得险些叫嚷起来。絮儿连忙捂紧他口鼻。柳淮心下平复一二,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坐直起来,复而起身下床,拿开她手,悄声问道:“这......这到底是......”

      絮儿眸中含泪,见天色将亮,匆忙道:“淮郎,汝中计矣!汝二人并未发生任何事,如今逃怕是来不及了。你出了门一路往东,那儿有处枯井,你故作寻茅厕跌入其中,或可免了这场灾祸。 ”

      柳淮闻言欣喜:“絮儿,你心中亦有我?”

      絮儿决然撇头:“我已入冯宅,此生你我再无可能。”

      柳淮黯然,随后凄然一笑:“多谢娘子搭救之恩。某来日定当报答。”随后出门往东行去。

      絮儿望了望云五娘,思忖一二,将人叫起。

      云五娘迷迷糊糊醒来,不解的望着自家主子新纳的妾氏,忽而觉察身下光溜一片,指着絮儿道:“你......”

      絮儿捂了她嘴道:“我知晓你无意做妾,只冯县丞那狗贼屡次调戏于你,你靠着主母,数次躲了去。他恨你至深,便欲命人打晕你,过一会便来要了你的身子。我不忍见你落难,便央求二女侍一夫,只要他放了我妹妹。他正领人放人,你现在有二个选择,一是入大少爷房内做其妾氏,二是与我一同服侍老爷。大郎君虽不英俊,只他是如今唯一可庇佑你,又心悦你之人。”

      云五娘听后极为惧怕,复觉絮儿莫不是傻了,这哪里需要选,她迅速穿了衣裳,往大少爷院中摸去。

      冯家郎君俱是极为富态之人,生性贪凉,故每每入夜,俱不阖窗。云五娘轻而易举摸进大少爷房内自荐。冯大郎欢喜尚且不及,哪会拒绝。

      絮儿见此间事了,轻手轻脚从窗户回冯老爷房里。烛光昏暗,隐约可见门前那侍从的头顶,显然已倚着门睡着了。絮儿默然提笔书一封绝笔:妾本蔡家女,生来命微薄;自入教坊中,浮沉求清白;惟愿得一日,除籍赎妾身;恨冯家狗贼,枉作鲁官吏,强而得妾身,更毁妾清白。既辱妾至深,复弑妾幼妹,抛尸乱葬岗,尸骨无处存!恨苍天无眼,妾自作不知,强忍辱负重,夜手刃仇人。今大仇得报,甚为痛快!

      絮儿复取了缎子往梁上一挂,搬了椅子,一行清泪缓缓流过绝美的面庞,心中暗道:淮郎,保重。四娘,走得越远越好,莫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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