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一掷千金为红颜 ...
-
孟婉坐于惠华公主的惠兰殿发愁,近几年自己处处躲着那赵越世子,不知怎地,其反倒愈加不时缠了上来。惹得每每贵女诗会,自己必定受些冷嘲热讽。若惠华公主等人在还好,若不在便极尽嘲讽之词。
更不知何时,京畿里悄然流传出了一道流言:孟家嫡女身俱凤命,贵不可言。惊得她立马求助哥哥派人去查,虽打压下去,只心中却越发不安。
前世爷爷便是于三年后去世,家中无长辈,自己与兄长忧心守不住诺大的家业,恰被前来的叔父接去府中;叔父家中尚有一庶女,名孟央,面容温婉秀丽。自己向来待她不错,胭脂水粉,锦衣绸缎,金银珠宝,但凡自己有的,哪个不予她一些。便是其出嫁,自己亦允了不少银钱。只后来自己病重,缠绵榻中,她方说了几句‘真心话’!
彼时她昏迷已久,将将醒来,毫无气力,只听她道:“呵!第一美人,如今这般也不过是个糟老媪,又蠢又傻,白瞎了一副好相貌。被人耍得团团转,还当为知己。孰不知第一美人这个名头,除了树敌满地,毫无益处。也不知何人恨你入骨,设这一局。”
那‘真心话’惊得她怨恨交加,悲痛彻骨,差点没掐死她。她初闻只觉怕不是自个在梦中,梦魇了,只不想其竟然动手往她身上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紧紧咬住牙关,咽下那一声闷哼,直至其离去,这才相信并非梦魇,彻底清醒过来。
那时她努力起身,欲换女俾,只多日不曾开口,嗓音沙哑;腹中更是饥饿难忍,甫一下床便头晕眼花,连忙自个儿倒了些茶水,连饮数杯方止。她换了女婢沐浴更衣,复命人传膳;膳后她取了铜镜细瞧,却忽而泪流满面。
彼时她肤如凝脂,姿色天然,一双妙目,清灵娟秀,占尽风流。何时起,竟这般肤色暗淡,眼圈暗沉,那双为人称赞的眸子,变得死气沉沉。怪道孟央称之老媪,可自己却不过二十七。
那时她分外不甘,隐了对赵修恒那冤家的恋慕,一心一意做起了郡王府主母。逐渐抛却了京畿才女的骄傲灵气,终日茶米油盐酱醋茶,打理府中事物。也曾期盼自己变得乖巧可人,贤良淑德,赵修恒便会动心一二;却不想在其眼里,自己是变得越发唯利是图,市侩不堪。之后渐渐心灰意冷,辗转周旋于诸多当家主母之中。直至最后香消玉殒,重生而来。
惠华身着一袭粉色广袖留仙裙,步履轻盈,施然而来;其正是豆蔻之年,星眸微转,顾盼神飞,一片流光溢彩,因行得急了,娇喘微微道:“婉娘,可好些了?”
婉娘羞红了脸,复而想起今日窘迫之事,垂帘隐去那双剪水秋瞳,捂着小腹丹唇微启道:“好些了。公主不必忧心。”
孟婉只觉幸是下学方来初潮,否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来了初潮,才是羞死人。
暮雨凄凄,柳淮静立街头。五日前,听闻洛阳县丞冯庆出生冯家世家旁系,素来爱财,颇有几分名路,结识甚广。便货简牍缣帛,购些玉帛作贽。寻上门去,只求可除了絮儿贱籍。冯县丞接过五十两纹银,听罢,搓着手道:“差百两即可。”故而次日复售出二十册书卷,与荣弟借了四十九两银,筹集了百两银子,复备玉帛作人事奉上。请了长假,日日守候,不想却得来絮儿免了贱籍,成了其第七房小妾的音讯。
柳淮心中激愤,后则一时只觉茫然无措,忽而于雨中疾走,及至县丞宅外反却步不前。半晌,其理袖正襟,默然扣门。
絮儿噙一口果脯,歪坐软榻,娇笑道:“郎君何必唤我出来,只管打发了便是。”
柳淮如置冰窖,心灰意冷:絮儿,你我情谊,竟是这般不值一提?自你前来,我不曾望他人一眼;自我前来,你不曾瞥我一回。
絮儿瞥他一眼:“柳郎君,虽你我谈诗论画,亦算旧识;只如今妾已为人妇,可不当如此。”
柳淮凄然一笑:“絮儿......娘子所言甚是,既然此事为你所愿,某自当不再打扰。冯县丞,叨扰了!学生告辞!”
冯县丞抚须而笑,圆润富态的脸上褶子横生:“诶,贤侄何必急着走?不若与老夫喝上一杯?好歹你与絮儿有旧。絮儿这三年来,可少有开怀之时。”
柳淮神色愈发冰冷,絮儿心中一跳,连忙撇头取果脯掩饰,眸色黯淡。
柳淮望其一眼,拱手唱喏:“多谢,只学生要事在身,告辞!”
冯县丞也不留,抚须而立,笑容意味深长,瞧得絮儿心中惴惴,垂头不语。
城门已闭,柳淮来不及归去,只得用身上仅余的廿文铜子,下榻客栈通铺。次日一早,便回了租的房子。
那房东娘子道:“柳郎君!你可回了!这月租子未曾予哩!”
柳淮一愣,往房间取了一册书卷道:“夏负,当真对不住,此书可售银二两......”
夏负闻言瞬间沉了脸,怒骂道:“什么书值二两银子!你莫欺我不曾识字哩!这书我烧火亦嫌小哩!”
柳淮错愕,温和道:“此乃《尚书》,此中亦有前朝名士许翰林注解,只非原册,否则二两银子怕是买不着一面。”
夏负闻言不发一语,进其房里将其行囊一并掷了出来,骂道:“我呸!无银便来绐我这大字不识的农妇,你这般黑了心肝!小心得报应哩!给我滚!”
昨儿方下过雨,农家小院,地上自无青石板,书卷免不了沾染几分淤泥。柳淮望着满地纷乱,心中怅然,收拾行李留了那册《尚书》,亭午便回了书院。
恰安蓉偕安瑞拎着食盒归来,见状不由面面相觑。安瑞因文会之事,索性对外言二人家中有旧,不时往来;只此事二人到底不敢告于安逸,安茉安莉训斥二人一番,亦帮忙瞒着。故而安瑞亦知晓安蓉与柳淮交好,也因欲知其为人接近过柳淮。只二人俱是初次见其衣裳不整,不修篇幅;又见其面色疲倦望二人一眼,翕了翕薄唇,却说不出话转身默然前行。二人不由连忙跟上。
安蓉心知必定是絮儿之事出了差错,只不敢问,便道:“淮兄,你可归书院哩!这两月,我日日挨夫子训斥,皮亦将去一层!”
安瑞闻言一乐,笑道:“淮兄,你不省得,今儿夫子复命我等对对子,上联:佛前听禅许愿!你可知荣弟对了甚么?她对道:路上招车归家!哈哈哈!”
安蓉闻言冲其龇牙咧嘴。
柳淮如同行尸走肉般将行囊放好,怔立原地不发一言。
安瑞收了笑声,与安蓉对视一眼,挤眉弄眼,疑惑询问:这是咋了?
安蓉无奈摊手:这怕是打击得不轻。
安瑞却以为其亦不知,问道:“淮兄?你......”
安蓉连忙捂他嘴,好在柳淮亦不曾听见。
安蓉拉其悄悄往门外而去,如此这般道来。得一结论道:“怕是絮儿那出了什么事,指不定淮兄人财两空!”
安瑞叹气:“真惨!”
安蓉戚戚然点头,表示深有同感,复道:“由他安静片刻,我们归了罢。”
安瑞颔首。
安蓉将自己的食盒留下,随即与安瑞一道离去。忧心二人吃不饱,复生起火,从栏院外的地里挖几个番薯烤了,二人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安瑞坐于胡床闭目养神,安蓉复研磨铺陈宣纸,细细书下一行小字:佛前听禅许愿。
虽小篆为科举主流,然安蓉依旧对其他书法感兴趣,亦求着夫子教了些旁的笔法。如今其一笔小篆,笔饱墨酣,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诗文一道,终是心病。
安蓉眉心紧蹙:当与什么相对呢?如今小学甲班不过八人,分别是:安蓉(木蓉)、安瑞(木瑞)、林五郎林佐,徐三郎徐梓,黄七郎黄寅,范大郎范凯,黛三郎黛樊,后三人,安蓉于几年前的文会见过,几人虽不满安蓉问安瑞要钱,然当事人并不在意,也不好多说。八人之中,除却林五郎不在,自己诗赋一道总是垫底的。不过听闻林五郎才学居七人之首,想来自己亦是比不得了。
今儿二哥所作下联为:“屋后烹茶赏花。”夫子满意颔首。
徐梓向来木讷,每每作出下联,必定与夫子所言相差不大,故而其所作下联为:“寺内扫院焚香。”夫子不置可否。
黄寅家世最优,虽有才华,自来纨绔,作道:“酒后训儿骂娘!”此言一出,安蓉众人喷笑,气得夫子斥其为顽竖,复每人赏了五戒尺,黄寅赏了十戒尺。唯独徐梓最无辜,其压根不曾笑。
范凯风流成性,扇着折扇,摇头晃脑吟道:“溪中挽发采莲。”随后夫子冷笑的毫不客气再次缴了他的扇子,附赠免费用扇子予其做头皮按摩,‘砰’的一声嘎嘣脆,夫子甚为满足,范凯龇牙咧嘴,众人默默坐正。
黛樊才华横溢,只为人懒惰,每每作诗填词对对子,俱有一词‘度步闲庭’,此次亦不例外,他对道:“庭后度步吟诗。”夫子虽心下点头,却依旧罚了他抄书。惹得黄寅嘟囔道:“背经便背经,吟甚么诗!”却是讲黛樊最爱于庭前庭后背诵六经。
轮到安蓉,她吭哧半晌,憋出一句道:“路上招车归家!”夫子无奈叹气,转身想来挺直的背脊仿佛弯了些:“明日另作旁的下联予我。”显然被安蓉毫无灵气的对子打击得不轻。
安蓉思绪回笼,长叹一声:“佛前听禅许愿,当对什么呢?树下......树下扑蝶捕蝉?不成......江畔临风伫立?不合平仄......江畔伫立临风?伫立临风似有不合之处。”
安蓉持笔愁得原地打转,忽而瞥见安瑞于胡床上打呼睡得正香,脱口而出道:“房内就寝打呼!”语罢自个笑个不停,只觉近来有些走火入魔了。
今早安瑞前来寻她道:“速起更衣学文!”
她不知怎地,条件反射迷迷糊糊道:“缓眠闭目养神!”乐得安瑞于房外笑得直不起腰,只道她过于入迷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