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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若是问戏班里最出彩的,自然是身为周王的它。与一般戏班不同,他们这是木偶戏的戏班。每日敲锣打鼓的上演着不同的木偶戏,它的《武王伐纣》是呼声最高的,每每到它出场的时候,便是呼声最高,观众最多的时候。不仅仅是因为锣鼓奏出的音乐与戏配合得有多默契,它相信更是因为拉木偶之人灵巧的双手,让原本就栩栩如生的它恍若周武王再世一般,活灵活现。
      但凡看过它表演的人都会说,看过它就能想到周武王的英姿,就连将它刻出来的老工匠也说,他这一世就不可能再做出一个比这个木偶还漂亮的木偶了。它身上的衣裳绣工也十分精美,图样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大户人家穿的衣裳。
      它是与众不同的,观众是为它而来,掌声是给它的。就连装它的匣子也是独一份的。其他的木偶多都是混在一起装箱,然后跟着戏班到下一个地方去表演。只有它是被独自放在一个黄绸为底的匣子里,由班主亲自带着。这是独一份的荣耀,只属于它一个人的荣耀。
      它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到班主晚上独自坐在房中,将它拿出来,用细绸子一遍一遍的擦拭,然后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它。
      直到有一次收拾木偶的小徒弟居然糊涂的将它与那些普通的木偶扔到一起,它好生气,这眼睛得多瞎才能将它放错地方啊,它可是戏班的台柱子。班主一定会很快的发现它不见了,然后狠狠地骂那个小徒弟一顿将他扫地出门,再一脸疼惜的把它捧出来,用细软绸子把它擦干净的。
      它等了好久好久,这箱盖子终于被打开了。可迎接它的不是班主,还是那个小弟子。
      它怎么没被赶走啊,诶,你那就拿轻一点,这么用力干嘛。我衣服差点就勾到箱子的木刺了,那可是上等的绣活,勾坏了可是很难修的。
      今日来看它的观众怎么这么少,掌声也不多,这里的人也太不识货了吧。还有,今天的音乐是怎么了,跟它配合得一点都不默契。自从进了那箱子以后真是样样都不顺,它绝对不要再回去了。
      可表演结束以后,它又被随意的扔回那个大箱子里面,怎么回事,怎么又是这里。班主怎么回事,没有发现它不见了吗?它好想念它的独间,这里的玩偶看起来好像有些脏,衣服跟它也不是一个等级的,留在这里真是掉格了。
      班主真的再也没有来找过它,他每次表演完以后都被扔回那个箱子里面去。有一次它看见原本属于它的匣子被两个它从未见过的木偶霸占了,凭什么,凭什么它的位置让别人给霸占了。它不服,但是却无从申辩。
      操纵它的不再是之前的老师傅,而是个新人。手指一点都不灵活,它明明如此灵动,到了他手里老是出岔子,明明该抬手的,他却动了它的脚。还有一次他没有操作好,把它摔在了地上,险些把它手给摔断了,下头明明没几个人笑声却很大。且不说衣服脏了,它出生到现在可没受过这样的侮辱,真是丢脸。
      后来它也表演了好几次,看得人不是很多,操纵它的还是那个新人,不过再也没有把它摔过了。
      直到后来,他们赶车去下一个地方表演,这一路上颠簸得很,把它颠得前翻后翻的。谁啊,驾车技术如此之差。
      车轱辘碾过一个凸起石头的时候,车子一侧,装着它的那个箱子翻了出去,不是最后是谁锁的箱子,没锁好。它和一堆木偶咕噜的从箱子里滚了出来,倒在一旁的树林里。不知道什么划到了它的脸上,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划走了。
      它躺在一片枯叶之上,听到班主将人大骂一顿,然后一群人一边听着班主骂,一边下车捡木偶把它们放回扶正的箱子里。
      有一只脏脏的手把它捡起来,高高地举起来,喊道:“班主,这木偶脸上被树枝划了一条很长的痕。”
      班主闻声而来,从他手中接过它。它好久没有见过班主了,班主好像老了些,多了几根白发。若它能哭,此时定是热泪盈眶。
      班主满是茧子的食指拂过它的脸,叹息道:“这么深的缝怕是难修补好了,可惜了。”
      这句话听得它满头雾水。随后它又被班主递回给那个人,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它,冷然道:“丢掉吧。”
      什么?!丢掉?!
      它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那人抬手潇洒地将它往后一扔,它便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狠狠地掉在地上。它就躺在那里,看着往昔那些比它还要差上千万倍的木偶一个一个被捡回去。他们的脸上挂着笑容,尽管它们一出生就被刻成笑脸,但它觉得它们都在嘲笑它。那一个个笑容就像一根根针扎在它身上一样,它是木偶不应该知道什么是痛,可那一刻它好像明白了痛是什么。
      他们如此潇洒的离去,却没有将它带走,他们忘了吗?它可是台柱子,它的《武王伐纣》可是戏班里最受欢迎的节目,他们怎么能抛弃它,他们凭什么抛弃它。
      它感觉马蹄踏在地上扬起的灰都落在它身上了。
      真脏!
      从此它身上不再有一处是干净的。
      它也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久,看着也变黄从树上落下,在地上腐了,枝头又长出新叶,叶从绿到黄,又落下了。它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循环。
      “哥哥,你看,这有个东西。”
      它被一只脏脏的小手捡了起来,是一个五六岁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亮着眼珠子乌黑透亮,背上被这个小筐,“是个木偶诶。”它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欣喜。
      她用小手拂过它的脸,她的手不像一般小孩那般圆胖可爱,非常瘦,好像只有骨头包着一层皮一样,“它脸上有长长的伤痕。”
      因为这个伤痕,它又要被丢掉了吗?它不是第一次被丢掉,也有人捡起过它,或因为它很脏,或因为它脸上狰狞的伤痕,它又被丢了回去。也有野狼嗅过它,将它咬起来摔了两下,狼嘴流出的津液沾到它的身上让它觉得恶心,但是它一点办法也没有。狼齿咬破了它好看的衣服,它又被丢了回去。
      “呀,这么脏,快丢掉。”说话的是另一个声音,当他凑上来的时候,它看清楚了,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看它的模样十分嫌弃。
      那个小女孩并没有如他所说那般将它丢掉,反而用并没有什么肉的小手把自己握紧,然后用哀求的语气说:“哥哥,这个小木偶好可怜,我们留下来吧。”
      可怜?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居然需要被同情?他可是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可笑。
      可是,如果你愿意,请你把我带回去吧,我……我不愿意再留在这个地方了。
      小男孩看了一眼它,思量半天,为难的开口道:“好吧,你喜欢就留下来吧。”
      小女孩双手高高的举起它,脸上的笑容比她身后的阳光还绚烂,“太好了,妞妞有玩具了。”然后又把自己的小额头贴着它的头顶,小声说道:“妞妞最喜欢木偶了,可家里穷没钱买。现在好了,有你,妞妞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妞妞?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叫妞妞,真是俗气。
      妞妞将它拥入怀中,又举到眼前,说道:“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是木偶,又在树林里,不如就叫木木吧。以后我就叫你木木好了。”
      木木,真难听。他可是周武王姬发,周朝最神武的君王。不过,又还有谁知道他是武王了,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木木就木木吧,它以后就是木木了。
      那小男孩呼唤道:“妞妞,快来捡柴火。”
      “来了。”妞妞将它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腾出一只手来捡柴火。
      小男孩边捡着柴火边说:“待会儿我们捡够了柴火就拿到镇上去卖,换钱。”
      妞妞却有些担忧道:“要是爹爹又把钱拿去买酒了,那娘亲的药怎么办?”
      小男孩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小破布袋,宽慰道:“不怕,我把之前的钱都带出来了,咱们换了钱马上去买药,爹爹就没有办法拿钱去买酒了。”
      “好,”妞妞小脸扬起了笑容,那一刻它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风景,“娘亲吃了药,病就能好了,还能像以前一样给妞妞梳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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