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第 60 章 ...
-
妞妞带它回了家,这屋子真破,屋顶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洞。一个面容枯槁的女人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盖着一张半新不旧的被子。妞妞将它举到女人面前,笑着说道:“娘亲,这是妞妞在路上捡到的,好看吗?”
女人颤颤巍巍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那手比妞妞的还要痩,皮皱巴巴的,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她抚上妞妞的头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头发该是乌黑顺滑才对,可妞妞的枯黄毛躁,她柔声道:“真好看,妞妞不如带木偶先生去洗洗吧。”
妞妞纠正道:“是,木木。”
“好,木木,去吧。”语毕,女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床板都在动,他真怕这床板会突然塌了。
妞妞眉头紧皱,急忙询问道:“娘亲又是哪里不舒服吗?要水吗?哥哥去煎药了,等一下就回来,娘亲喝了药病就能好了。”
女人缓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来,“娘亲没事,妞妞赶紧去洗洗木木吧。”
“好,妞妞就在门口,娘亲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喊妞妞。”
女人闭着眼点点头。
妞妞用小木盆打了水来放在门口,里面的水只有浅浅的一层,她还小,再多的水也提不动。
没有柔软的细绸子,妞妞直接把他扔进木盆里用小手用力的在他身上搓。它总觉得照她这样子弄,没过多久自己就能烂掉了。但不得不承认,她洗得非常的用心。
“木木,娘亲已经病了好久了。每次大夫来都说她撑不下去了,妞妞好怕没有娘亲啊。没有娘亲的小孩会被嘲笑,会被欺负。妞妞不想被嘲笑,不想被欺负。”
它能感觉到这小女孩的害怕和无助,但是它没有办法安慰她,它不能开口。
妞妞把它洗好了以后直接放到太阳下面暴晒,他真心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多久有个男人,蓬头垢面的,拿着一个酒壶晃晃悠悠的朝他们走来。妞妞急忙抱起它,眼里尽是恐慌。她抱着它急忙躲到一边,可男人一抬脚还是踢到了她的后背。她咕噜的滚到一旁,那男人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她。
等到男人踏进屋子里,消失在她眼中,她才麻利的爬起来,对怀里的它小声安慰道:“木木不怕,妞妞保护你,妞妞一辈子保护你。”
一辈子吗?它还在纳闷那个男人的身份,却因为妞妞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感动得昏天黑地。那一瞬间,它觉得曾经的夸赞、掌声、荣耀都不重要了。他被抛弃太久了,它渴望有人许它未来,即便这个未来平平无奇,没有掌声,没有舞台,它也甘之如饴。
只要你别老是用水洗我,把我放到太阳底下暴晒,我绝对能陪你很久很久。
没一会儿,它听到屋子里传来酒壶破碎的声音,打骂声,哭喊声,翻东西的声音。
妞妞缩了缩肩膀,带它跑得远远的,直到那些声音都消失了才回去。
妞妞紧紧的搂着它,怯生生的把小脑袋探入房中,见屋里满地凌乱,女人坐在床板上哭泣着。
她踏过满地凌乱,伸出小手擦去女人的眼泪,奶声奶气的安慰道:“娘亲乖,娘亲不哭。”
女人抬袖将眼泪擦去,一把抱住妞妞连带着它,吸了吸鼻子,说道:“娘亲没哭,是沙子眯了眼。”
妞妞小声唤道:“娘亲。”她猜一定是爹爹又惹娘亲伤心了,可她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这……”小男孩端着一碗药进来,见着满地凌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知道了原因。他跨过满地凌乱时,女人已经将妞妞给放开了。他把药捧到女人面前,说道:“娘,药,小心烫。”
“好。”女人将药碗捧在手心里,心里一阵感动。
小男孩唤道:“妞妞来,帮哥哥收拾。”
“来了。”
女人终是没有熬过去,一个月后就去世了。妞妞很伤心,没有像往昔一般每夜坐在月亮底下与它说话,夜里搂着它入睡。
它被摆在一旁,每夜看着她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小男孩一直陪在她身边耐心的哄她。
这样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妞妞被人粗暴地架走了,不过妞妞把它也带走了。它很欢喜,只要妞妞带着它,去哪都无所谓。
他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有笑声,有哭声,有乐器的声音。
妞妞刚来的时候常想着跑,可连他们住的这个看起来像地牢的地方都没有跑出去,她便被抓回来了。还被人用鞭子好一顿打,那人骂骂咧咧地说:“你老爹已经将你卖给我们,你还敢跑,老子看你是皮痒了。”
有一个一把年纪,却每日涂脂抹粉,扭着水桶腰故弄风骚的老女人伸出满是皱皮的手,去拽妞妞怀里的它,可妞妞把它护得死死的,老女人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把它扯出来。最后她喘着粗气,踢了一下妞妞,骂骂咧咧地说:“算了算了,一个破木偶,还当宝贝,要留就留着吧。免得一天到晚在我这鬼哭狼嚎,烦都烦死了。”
从此再也没人动过它了。
妞妞每次都是被打倒动不了了,那群人才肯停手。她抱着它,蜷缩成一团,一直在哭,可是再也没有人耐心的哄她。
它不懂,小男孩不是很疼她吗?为什么他没有出现保护妞妞。不止这一次,往后的每一次他都没有出现过,他可能不会再出现了吧。
妞妞慢慢学乖了,不再反抗,也没再挨打。但每日都要干活,不过还算好的是她能够吃饱穿暖,倒是比以前的那个家好的多。
再后来她大些了,样子愈发水灵了。他们搬到一个十分漂亮的屋子里去住,她穿着漂亮的衣服,像富家小姐,还有人服侍她,她也不需要干重活,但是她再也没有抱过它了。
妞妞每日要学的东西很多,若有学得不好的地方,免不了一顿责打。但她总是忍着不哭,它记得它以前是个很容易就哭鼻子的女孩,或许是忍习惯了,所以才不会哭了。
它看她愈发不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与过去大相径庭,像是从大户人家走出来的一样。现在的她很漂亮,它相信走到外面一定会有无数男子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可它还是喜欢以前的她,现在的妞妞就像它以前在戏班看到的女木偶,虽然好看,但是没有灵魂。
后来,那个讨厌的老女人给了她一把琴,还寻了个女人来教她。她每天就坐在房里练琴,那个女人会陪着她,指导她。她常常弹到手抽筋了都不能停下来,因为她一停下来那个女人就会用藤条狠狠的抽她的手背,将她的手背抽出一条一条红痕。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连握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好像很久没有抱过它,也没有正眼瞧过它,它明明就被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她练琴练得太累了吧。等等吧,等她的琴练好了,他们就会像以前一样。
妞妞很聪明,琴技增进得很快,那个女人也没再用藤条打她的手背了。它的妞妞从小就很聪明,以后也是。只不过学会琴以后的妞妞看起来比她这个木偶还像木偶。
她的琴技明明已经出神入化了,但她还是没有看过它,仿佛它跟屋子里摆着的花瓶一样,虽然存在但是不会有人刻意去看。没关系的,只要它每天都能看到她就好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一直这样子也没关系。
服侍妞妞的丫鬟小芹办了一堆东西放在屋子里的圆桌上,“姑娘,今晚是您第一次接客,妈妈说房间一定要布置好,不能让客人扫兴了。”
妞妞,不,她现在又新名字了。妈妈说妞妞这个名字太俗了,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元瑶。真好听,比妞妞好听多了。
元瑶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总是难以相信里面的美人会是自己,会是那个跟着哥哥上山拣柴的邋遢女孩。
哥哥,好久没有想起过的称谓了,不知道他过得还好吗?
她拿起木梳,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被她撩到前面的头发,“你看着办吧。”
“好嘞。”小芹得了令,开始拿着东西在屋子里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