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爱》陆利

3、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绿珠的故事

　　金谷园的这个秋天，似乎有些微微的寒意。尽管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好闻的桂花香，可是阴郁郁的天色，森森的柏树林，还是叫绿珠无端生出一些漫无边际的凄凉之意。倚在崇绮楼的栏杆上，她幽幽地吹笛。吹得乏了，索性远远地眺望。这金谷园啊，实在是太大了，望不尽的楼台亭榭阁坊，错落有致地散布在水旁。而石崇今晚会宿在哪个女子身边？
　　石崇当然是最宠爱绿珠的，因为她的妩媚动人，因为她的曲意承欢。甚至为了解慰她的思乡之愁，还特地遣人造了这百丈高的崇绮楼，让她可以“极目南天”。赏赐更是每天都有的，无计其数的黄金、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只是绿珠会寂寞如斯，的确是石崇始料不及的。所谓英雄，自然会博得很多女子欢心。更何况这个男子，博弈逞妙思，弓矢威边疆。时光逝兮年易尽，石崇在45岁后，更加感叹彼岁暮兮。于是他的生活越发放荡，接纳了更多的美女，日日笙歌，夜夜高舞。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一个女子改变生活方式，哪怕这个女子是他的心爱。于是绿珠的时间则在寂寞吹笛滑动的指间，幽幽地流走。记忆实在是个坚韧不拔的东西，在静谧的夜里，曾经的言笑晏晏、信誓旦旦总是变得鲜活无比。绿珠想“我还是柔韧如丝的蒲苇，可曾经无转移的盘石什么时候变成了圆石？”自然这只是想想而已，见到石崇的每个时刻，她还是悉心打扮，还是深情款款。她觉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即便短暂，也足够她在辗转的深夜回味，毕竟这个男人是她第一个也将会是最后一个男人。
　　只是渐渐地，石崇好像越来越喜欢她的温顺俯首，越来越流连于她的红销帐，几乎天天在崇绮楼听她吹笛，看她舞《明君》。他不再谈论国事，不再吟诗作赋，他所做的只是深深地凝望她。绿珠暗喜的同时，却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贾谧被诛，她的齐奴被免官。她的心头那么紧缩了一阵，然后随即又微笑了。或许男人在意的是封侯拜将，而她一个小小的侍妾，有什么比与心爱的男子朝夕相伴更为开心？或许从此之后她和他可以粗茶淡饭相伴一生。只是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过来：孙秀围兵封住了崇绮楼。绿珠的美名远扬，在远远看过一眼她之后，孙秀自此心头难忘。在石崇被罢官后，孙秀屡次上门讨要绿珠。而一贯敏慧的石崇，这次却断然拒绝。也许石崇意识到了绿珠对他的深情，也许他觉得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能有绿珠。孙秀却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在他唆使下，赵王伦决定诛石崇，抄其家产。
　　那个冬天，是51岁石崇的最后一个冬天。当孙秀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走上崇绮楼时，绿珠盛装，似笑非笑地走了过去，姿态优雅。石崇默默望着她，脸上写满了恼怒与不屑，而心头的痛楚却陡然地鲜明起来。在见到绿珠的那刻，孙秀竟然开始怔怔地发呆，因为绿珠的美是无法言语的美，是种叫人惦记的美。她的皮肤流转着珍珠般莹润的光辉，她的双眸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水潭，她的笑容明净的宛若晴天的碧空。在注视她的一瞬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会义无反顾地深陷其中。对绿珠的渴慕，就如同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觅见了绿洲中的清水吧。孙秀暗暗地想，“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石崇突然愤愤地嚷嚷，“你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忘了我吧！”。绿珠突然灿然一笑，步履坚定，只是脸色苍白。笑过后眼泪缓缓流下的同时，她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悦耳，她说“你还不明白吗？我这样卑微的女子，也有着执着的心。而这样的执着是无法撼动的，我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内心”。她最后回首看了一眼石崇，说“愿效死于君前”，断然跃下了高楼。
　　最后一刻，绿珠只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以及两个男人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她静静地想“只是如果，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个男人是不是会用温暖的手抱着我一并纵下，而我，是否会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