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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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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我大伯跟他那些狐朋狗友混了好几年,拿着遗产大肆挥霍,九几年的时候更是被哄骗着投资了煤矿生意,早该破产的,谁想得到呢?竟然还就这么发了家。”
“我二伯比较本分,分了遗产也不折腾,老老实实地和别人合开了服装厂,现在也有些积蓄。”
“而我爸,本是这家里唯一的知识分子——大学生,年轻时候亲朋好友交口称赞的对象,结果现在呢我爸他/妈兢兢业业地打拼这么多年,还抵不上大伯他的一点狗/屎运!”
“你们瞧瞧,做坏事的是他,结果现在日子最好过的还是他,我爷爷的在天之灵,怎么就不能开开眼呢!”
两盏薄酒下肚,周延川再也藏不住他的满腹牢骚,絮絮叨叨了一箩筐家长里短。
然他那厢说得坦然,这厢闻昼却是听得按捺不住,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壁,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按你这样说……那你的父亲,蓄意隐瞒他人罪行……也是从犯啊。”
周延川的酒量着实糟糕,几杯啤酒,便教他吐了真言。
但见他猩红着眼睛,抬手,又闷下一杯啤的,“我知道、我他/妈的当然知道。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靠着不义之财发了家,就可以在我们面前狗眼看人低!”
说罢,他又豪饮一杯。
人皆道是喝闷酒容易醉,而事实也信然如此。闻姜二者但听得“砰”一声巨响,便看着周延川手里仍握着酒杯地、干净利落地醉倒在了酒桌上。
完了完了,又一个心态崩了的。闻昼无奈地想。
他从业两百多年,虽然真枪实弹没来过几回,但鸡毛蒜皮的家事却是听过不少。
哪家没点陈年烂麻谷子事?又不巧遇着鬼神之事。人心惶惶着,谁还有心思粉饰太平?患难时,连忙撕破彼此地遮羞布,互相推诿责任。
待到事情了结,一大家子人心涣散,空落得个相看两尴尬。
端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闻昼联想起过往经历,心下戚戚,不由得长叹一声,转头看着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姜介丘。
“师父……你说着……”
于是闻昼便看见,他那位科技产品适应不良的恩师,八风不动地坐于原位,握着“老人机”,面无表情地对着他晃了晃,全然不顾那厢的周姓醉汉是否会因此留下心里阴影。
“我录音了,你报/警吧。”
……姜还是老的辣啊。
“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然后想起这招的?”
闻昼百思不得其解,联系过周延川的父母来接人后,便即刻凑到姜介丘身边去问。
身戴枷锁之人,言行举止皆不得自由。
姜介丘一面将手机里的储存卡卸下来另作保存,一面作答。
“我随口诈他的。”
“尔后他愈说愈有问题,我才录了音。”
闻昼:……
万万没想到,他的师父看起来神清骨秀的,实际竟是介炸鱼塘的好手。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无语地转过身,收拾收拾碎落满地的崇拜之心,拉开紧闭的包厢门,意欲走去外头透透气,远离眼下这个套路一层更比一层强的世界。
不料,他却因此错过了姜介丘默然凝视的目光。
刹那间,但见那一双眼眸之中,似有万千流星坠入沉潭。
旋即,天地沉寂,浮生尽歇。
姜介丘默然垂眸,目光不再追逐闻昼渐行渐远的背影。
罢了,他想。
“——请问,这桌可以收拾了吗?”
蓦得,从开启的门外钻进一介娇小的少女。她大抵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推着清洁车,怯生生地看着房内唯一能交流的姜介丘。
姜介丘无声地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又少女一声压抑的惊呼,刹住了步伐。
“川哥!”
姜介丘转过过身,瞧见那少女正诧异地推着周延川的手臂,“你来这吃饭,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啊。”
少女抬手时,由于工作服不够合身,宽大许多,袖子不免滑落了几分,恰好露出了其腕上的一抹光亮。
姜介丘沉了眸光。
于常人眼中,那不过一对陈旧发黑的银镯。
然而,姜介丘却清晰地看见一团浓郁的黑气萦绕着镯身。那团黑气察觉到他的视线,刻意地凝出五官,对他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笑。
嘻嘻。
姜介丘不动声色地对少女颔首示意,转身走出包厢。
来了,他心说。
周家的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