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第六十四章 ...
-
“……是不是又在说梦话?额头好烫。”
“在喊司渊。”
“他什么时候会醒——这都已经要一个月了,鱼汤米汤也灌不进去多少,饿也要饿死了。”
“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太吵了。
白疏尘干咽了一口,微微睁开了眼。
“醒了!”泠音第一个冲到床前,睁大了双眼盯着他,“谷主你感觉怎么样?”
白疏尘环视四周,认出这里是阿山的竹楼,他们还在南疆。
楚铭倒了热茶送过来,他凑过去浅浅喝了两口。
喝完茶,他缓了过来,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心口处——疼,但却是皮肉疼。他一把扒开了自己的里衣,低头看见了自己心口一条约五寸长的疤。
阎一起先坐在地上烤火,见他醒了,就起身走了过来。不等白疏尘询问,他便细细道来,“在南海时,他便找我问过毒蛊的事,我没有瞒他,连同换心的解法,也一同告诉了他。他便让我传信寻找技艺高超的医者,我找到了——在你们启程来百毒教前,我就先一步与西域的医者到了这。你们路上耽搁的时日,恰好给了我们时间。当日你们下禁地时,他支开了三娘,我一直在外面守着,等待两个时辰的约定过了,便下去救回你们——将你们的心脏调换。”
他不急不缓地叙述着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白疏尘低着头听着,始终没有打断他。他在等,他在等阎一给他一个结果。
“锁心蛊确有奇效,他中了剧毒,还是足足撑到了我们将心脏取出。依照西域的做法,通常换心只换一次,但不论如何,总要搏一线生机,我便将你的心脏,换给了他。”阎一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让开了位置,白疏尘看见对面的床铺上,司渊安安静静地躺着。
他想都不想就冲过去,十来天没有下过床,他站都站不起来——可站不起,他还可以爬。
泠音想去扶他,被楚铭拉住了。
谁扶都不如自己爬得快。
三步两步,白疏尘已经凑到了司渊床前。
司渊还有呼吸,还有呼吸,就是还活着,他跪在床前,双眼通红。可他怔了一瞬,又转头去问阎一,“他此刻还有呼吸,是锁心蛊的作用吗?”
阎一摇头,“换完心之后,我便给他服了锁心蛊的解药——但他的情况比你复杂。”
白疏尘想起来,“是由于我心脏里的蛊虫?”
“是,也不完全是。”阎一说,“他原本就中了剧毒,将有蛊虫的心脏换给他,对他而言反倒是件好事。这些天我给他把脉,他体内的毒素确实在慢慢减少……但蛊虫,似乎也到了强弩之末。”
“有一种毒素,它非但吃不下,还被反噬了。我从蛇窟下面寻到你们时,你的气息也微乎其微,要是没有蛊虫蚕食掉了你体内大半的毒,我们这一趟就白折腾了。”
白疏尘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我被一条银白色的蛇咬了,按苍漓教主手札里的说法,兴许它就是百蛇之首。”
阎一微微思索,“我一直当百蛇之首只是百毒教内的传说……”
白疏尘回头找泠音,“我的银针呢?”
泠音忙给他把针囊送上去,“可、可你刚醒……”
“我无碍。”白疏尘将针囊摊在床上,敛着心神给司渊下针——隔着衣服都摸得见骨头,瘦成这样,必须得赶紧让他醒过来。
“泠音。”白疏尘又喊了一声,“我说两张方子,你记下来。要是里面有这里寻不到的药材,报给我听。”
“你就放心吧。”媚三娘一直煮着汤,终于捡上了说话的空档,“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药材,没什么寻不到的。”
白疏尘拈起第一根针,下在司渊玉堂穴。
“枳壳、赤芍、当归、生地各三钱、陈皮、石菖蒲、红花两钱……”
泠音立刻拿纸笔,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三娘望着火堆,像是悬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落了地,双眼眨眼间通红,她往火堆里送了几块干柴,又往锅里添了几块腊肉。
——
没过几天,白疏尘便缓了过来,慢慢地,已经可以行走自如。
他时常忍不住摸着自己的心口,想到里面跳动的是司渊的心脏,便觉得玄妙无比。这颗心脏确实好用,他从出生起,就没有呼吸得这般轻松、这般舒服过。
只是司渊一直不醒。
不论他施了多少针、灌了几次药,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阎一也提醒过他,西域医者曾说过,换心本来就是天下间最最不可为之事,在他们的故乡,常有病人即便是换完了心,最终也没能活过来。他不想吊着白疏尘的一线希望,却也知道只要有这一线希望,没人肯放弃。
远在他乡,白疏尘每日无事可做,就坐在司渊的榻前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说闲话。一面听着,一面把着司渊的脉,扣着司渊的手,感觉到司渊的心脉一下又一下地跳在他指尖,他更踏实。
司渊不醒,他便替司渊每日更衣、梳洗,泠音一门心地想帮忙又帮不上,每天围着他们两干着急。但凡白疏尘刚一抬手准备卷袖子,她就立刻冲到竹楼前院的水井跟前,打上满满一桶的清水拎进来,给白疏尘备用。
白疏尘今天给司渊擦了脸、刮了胡茬,正洗手时,忽而想起来问,“轩阳观的事,这段时间还有下文吗?”
“早两天就收了条新消息,看谷主一直忙着,就没着急说。”楚铭翘着腿坐在一张竹椅上,从兜里拿出了一条纸条,“玉虚子啊,也在四处打探我们的消息呢。我们费心给他准备的‘五毒丹’确实没浪费,被百毒教的人一抢,他立时就相信了这东西是真的,忙不迭就服下了。不过此刻他回过神,也反应过来上当了,满世界地寻我们呢。”
阎一闻言,淡淡一笑,“你倒很期待与他再见?”
楚铭展着扇子,额前的白发来回轻摆,“人在江湖嘛,就该有两个死对头,来回来去地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不然日子过起来多乏味,真靠每日钓鱼下棋打发吗?”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想起一阵喧闹,泠音爱凑热闹,立刻就扒到窗前看,“寨子里的人打猎回来了,扛着好大一个东西回来,像是猎到了野猪。”
细瞧了瞧,她又上蹿下跳地回头向所有人招手,“是阿山猎到了野猪,他驮着野猪走在最前面呢!”
“是吗。”楚铭收了扇子,三两步地凑过去看。
白疏尘闻声,也缓缓走过去,伸头望了眼被人群簇拥着的阿山和他背上的野猪。一根羽箭正中野猪的眉心,想必它甚至没怎么哀嚎便倒下了。
阿山虽然看不见,箭术却极好。
楚铭拿扇子拍着手心鼓掌,“三娘看上的人,是不一般。”
媚三娘一直坐在前院的树枝上喝茶,任由下面怎么哄闹,也只是躺在树干上不言语地往下瞧着。等阿山走到了近处,忽而将自己的腰带抽出,任晚风轻飘飘地载着这抹殷红的颜色,盖住了阿山的双眼。
“这个三娘。”楚铭啧了一声,“一面说着自己是有夫之妇,一面倒是完全没打算放过人家。”
泠音啧了两声,“她毕竟是三娘,从来都是奔着随心所欲四个字活的。”
黄昏将至,一缕金辉洒进白疏尘眼中,他拍了拍阎一的肩,轻声询问,“还回大漠吗?”
阎一没有望向他,只是将双肘搭在扶手上瞥着夕阳,“想回时就回,不想回时就不回。”
“按这寨子里的习俗,满载而归地打猎回来,是不是要庆祝好几天啊?”楚铭暗暗地合计,“兴许今晚能有好酒好肉。”
泠音冲他横眉,“你又没帮忙打猎,还惦记人家的好酒好肉。”
楚铭不以为意,“我哪会打猎?帮他们张罗着挑几坛好酒还更擅长些。阿山不是说过嘛,苗人好客,今晚这热闹,我们即便不想凑,他们也会来找我们的——不信啊,你且等着。”
泠音哼了一声。
……
“什么热闹,说来听听。”
白疏尘听见这声音,垂着眼微微一笑。阎一让出了他肩畔的位置,抬头使了个眼色,楚铭与泠音便悄悄去了楼下。
太阳就要下山了,浅紫与金辉混成一片,照着四周静谧的山峦。
白疏尘问他,“睡得好吗。”
司渊吸了两口晚风,淡淡地舒了口气,“睡得不好。总梦见你不理我。”
白疏尘轻轻笑,“你做什么亏心事,会梦见我不理你?”
“不记得了,总之睡得不踏实。”司渊伸出手,指尖上下撩了撩。
白疏尘抬手,将五指搭上了他掌心。
寨子里的空地上已经点起了篝火,火舌飘在天上,卷着晴空里的晚霞。司渊望着眼前的景致,思绪悠悠地随着炊烟一起飘远。
“现在启程回谷,还赶得上过年吗?”
“赶得上。怎么就想起过年了?”
“梦见了小时候过年。想放鞭炮、吃糕点,与你逛一起夜市,给你做几笼糖包吃。”
“傻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