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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暗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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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方微亮。
简婳玥的贴身丫鬟钗儿一早便扣响了书房的门。
柳青岚开了门,见那丫头向她行了礼,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清粥。
“驸马,殿下同奴婢说您昨个儿忙到了忒晚才歇息,又要这样早去上朝,特意给你熬了些清粥滋补身子,还嘱咐了奴婢一定提醒您定要趁热喝才好。”
“公主有心了,你放案上罢,我这便喝。”
这简婳玥竟给她熬起了粥,这夫妻间举案齐眉的戏做的是十成像了。
钗儿将粥放在了几案上,又道“驸马,您这几日怎也不回房去歇息,殿下还总拉奴婢与钿儿陪着,这话奴婢也知道不当讲,可奴婢以为驸马还是要多陪陪殿下才好。”
“怎么,”柳青岚笑了笑“你们殿下怕黑不成?”她明知这不知尊卑的丫头失了言,却也不想罚她,由她去说。
“我们殿下从前在宫中便素来伶仃,总是想有个人陪她的。如今驸马与殿下新婚燕尔,驸马却镇日泡在书斋中。”
“你这丫头,倒数落起我来了。”柳青岚仍旧眉眼含笑,从前不觉得,这钗儿竟是这般护主的“好了,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定会去陪陪你们公主的,你先下去罢。”
“是,那奴婢便退下了。”
那小丫头终归是走了,她略微喝了几口粥,起身去上早朝。
巳时与赵颂约了在明月楼一聚,算算午时也不得回来了。
柳青岚下朝后便去了明月楼,明月楼是江湖客栈,江湖豪客多聚于此,消息甚为灵通。
赵颂说江湖侠士肝肠义胆,没有官场的阴谋策论,在这地方不必心忧隔墙有耳。
柳青岚对此颇为不以为然,江湖侠士又如何,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能真的保证从一而终的心怀善念,简直无稽之谈。
这么想着也就踱着步子来了明月楼“哟,裴公子又来啦,二楼的雅间儿给您备下了,您上面请。”
柳青岚拱手道谢“有劳掌柜了。”
赵颂在雅间等着她,临风而坐,自饮自酌,倒也有几分风雅气象。
“赵兄。”柳青岚阖了门,拱手为礼。
赵颂见她来了,为她斟了盏酒“裴兄今儿可是来晚了,要罚酒。”
柳青岚接过酒一饮而尽“去御书房面圣,略微耽搁了些,还请赵兄见谅。”她蹙眉轻咳了声,没去在意简虬在细细地看她。她本是喝不了酒的,在遭遇那场劫难时她方出月子,身子骨正弱时便保经颠沛之苦,留了不少病根。
她不敢去看大夫,也不敢拒酒,生怕自己的弱点被旁人查漏了去。
赵颂又为柳青岚斟了杯,推到了她眼前“裴兄如今是长乐驸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我可不敢责让。”
“赵兄当真是折煞裴某了。”柳青岚又喝了杯“近日禁军这边可有什么动静。简虬不在,军权回到了枢密院,赵将军可算是这大内禁军的一把手了。”
“禁军不是那么好动的地方,简虬在禁军中的威望很高,毕竟都是跟着出生入死过的,想要把他架空不容易。不过他麾下的左检校使简曜倒是个不服气的,听说还曾被简虬以军法处了杖刑三十。只是年纪轻,不成气候,在军中没什么实权。”
“这简曜我听过,不是那平阳侯的二儿子?要我说这简虬也是个顽固的,简曜怎么说也算他的堂弟了,当真是说处就处。”
“唉,一姓的才更容易起内乱。简虬只是简姓侯一支,便可以拥兵数万,他简曜却不能。若是你,你心甘情愿?”
柳青岚颔首“这般说倒是了。不过裴某以为我们不必在意简曜是否有实权,这般小子当枪使就可以了,全然无需拉拢。”
“你想如何做?”
“火燃起来了还要鼓风,你如今只要燃了简虬与简曜之间的这把火,叫它燃起来,烧旺了,隔岸观火便是了。”
“简曜在简虬面前就是个虫子,说碾死便碾死了。让他们两个斗,那不是鸡蛋碰石头?”
“就是要他鸡蛋碰石头,碰他个粉身碎骨。简虬一旦知道简曜算计他,必然会军法处置了他。这时你便派几个人混进军中煽风点火,说简虬连自己的堂弟都不留情面,更别提他们这些无亲无故的人了。现在国事无恙,有那个还心心念念守着那严酷军法?”
“你这么说,倒也在理。我姑且一试,我们总归是可以置身事外的。”赵颂应了下来。这个裴仪心倒是够黑的,不光容貌像个女子,算计起人来也像个毒妇人。
见她喉结不见,骨骼偏小,莫不真是个女子?
赵颂仍是一副君子风范,给二人斟了酒,复道“皇宫那里怎么样了?”
“皇宫那,”柳青岚思索有顷,道“我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近日那老皇帝的药已经被我控制了,我旧日接触过些养生的药,命人给他找了些珍奇的灵芝鹿饵,可以给这老东西续续命。”柳青岚端着酒杯把玩,嘴角噙着抹笑容,笑得稍稍有些瘆人。
赵颂记得这裴仪曾说过她出身不好,是个布衣书生,她又不是大夫,怎么会见过甚么珍奇药材。
赵颂思虑一番,道“续命?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老东西身边的那个玄妃,他之前吃的那些仙药都是玄妃准备的。那些药都是毒药,这么吃下去迟早会死的。”
“这玄妃又是什么人?”
“是前几年进宫的一个妃子,去年还生了个小皇子,只是不知为何朝中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小皇子。我听说那玄妃就是靠着装神弄鬼的本事进的宫。赵兄应该也知道,自懿德皇后殡天后,老皇帝就不知怎的迷上了修仙问道,后来就见了这玄妃,镇日吃那仙丹,那老东西还以为自己越活越年轻了呢,真是荒谬绝伦。”
“你觉得她是谁安插在老皇帝身边的?”
“绝对不是简虬,他不会用这法子。这王仲,”柳青岚望了赵颂一眼“或许是他,又或许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难道是太子?这太子不过十二岁小儿,想必也做不出这等事来。也不可能是那两个王爷,那两个王爷年纪也不小了,在自己封地上过的挺滋润。若说侯爷的话也就只有简虬有那个能力造反,不当有别的了。”
“也说不准是个人恩仇,又或许就是太子呢?太子不会,难道他背后就没有别人,赵兄说是不是?”
“这,”赵颂笑了笑,拱手“这还要劳烦裴兄去彻查一番了。”
“这老东西现在死了好事就都叫王仲和简虬捡去了,我自然不会叫他死的,我会好好查一番的。”
“老皇帝这儿要顾,王仲那边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王仲这老头子心机颇深,表面风平浪静,底下不知道动了多少手脚了。”
柳青岚点点头,起身欲走“没甚事了裴某就先走了,不耽搁赵兄的时间了。”
“嗳,”赵颂拉了她一把,她险些一趔踞“裴兄可有什么事,没甚事不如随我去南罗巷去听出书罢,今儿是王瞎子的场,说得不错。”
柳青岚思虑一番,这赵颂又在打什么主意?
“赵兄盛情相邀,裴某哪有拒绝的理。”
赵颂做了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门。
这王瞎子说也奇怪,说书从来不提甚市井布衣所爱听的莺莺燕燕,却独独说得一出不知出自谁人笔下的《李脍传》。
李脍者,前朝良将也。修九尺而有虎狼之姿。善舞刀,其气如虹,其声如雷。尝以一骥破百敌 ,所见之人无不闻风丧胆,不敢与之较。
时夷狄侵边,战事糜乱。脍率三千甲兵战于汶水,弱者攻而强者守,造三军入阵之势,敌不敢动。翌日,觉之,敌将勃然,挥师。然军多颓然,脍遂胜而无损一兵。待班师,帝嘉其功,甚器之。擢枢密御史,总司军令事务,勑封威武将军。
越明年,帝复将其幺女闻德公主赐脍,颇信焉。宁颐四年,掌禁军,时人云“功高盖主”也是以。
宁颐八年,闻德公主薨,留一子。脍哀恸,欲致士归。一子间言“脍欲反,以闻德公主为先。”帝怒,欲杀之,然心念旧情,赐一无权侯,贬广安。脍后一病不起,宁颐二十年,薨。
故言乐极生悲,否极泰来。人生数载,然大喜大悲之事,忽然而已。
柳青岚思虑一番曾听说过的《李脍传》,又听着那说书人浓墨重彩的渲染一番,竟觉得颇有几分简虬的父亲,老广陵侯简缜的影子。
柳青岚侧身去问赵颂“这说书人哪来的,听口音不像京城人呀。”
“不是京城的。”
“就只说过这一出?”
“这出说的好。”
“这人?”柳青岚以折扇掩饰问道“赵兄带来的罢?”
赵颂开怀大笑“裴兄总是这么聪明。”
“过奖,”柳青岚拱手“与赵兄比实乃小巫见大巫。”
两人均畅然,相视而笑。
正所谓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二人对饮至戌时,颇得几分醉意。柳青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几欲辞行。
赵颂未拦她,她也便推搡着起身走了。
夜里的风吹散了几分醉意,柳青岚也清醒了些。她隐约察觉后头有人尾随,不免警惕起来。
那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喊了一声,奈何做男儿也终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人敲晕了过去。
只见巷口踱步走来一男子,那黑衣人喊了声将军,将柳青岚拖至一侧。
赵颂拖起柳青岚的下颚瞧了瞧,道“扒了她。”
那黑衣人先是一惊,而后才扯开了柳青岚的衣服。长袍,中衣,亵衣,里头还有白布裹着的,自然也不必细看了。
“你走吧,”赵颂转身对那人道。他应了声,立时不见了踪影。待黑衣人走后,赵颂慢慢蹲下,将柳青岚胸前白布扯下,任胸前袒露出一片春光。
他将裹胸叠起收好,再将柳青岚衣服穿毕“裴仪,你到底是谁呢,真的是柳家的冤魂吗?”他只扔下句话,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