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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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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烛光晚餐在陈浩一边骂着菜贵一边使劲往嘴里塞肉的过程中结束了,最后还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本来两个人打算八点以后再点几杯酒的,但陈浩两杯红酒下去就已经差不多到达了天人合一的状态,估计再往下就得交代在这浪漫的法兰西风情里了。
他的酒量平时撑到顶也就是一瓶啤酒,今天竟然不知不觉喝了两大杯红的。白城也喝了不少,但明显还能够把持住自己。
他叫了代驾,扶着陈浩下车的时候差点闪了腰。
“你自己心里有没有点x数!”白城一边扶着陈浩踉踉跄跄的上楼,一边喘着粗气骂,“瞪着眼睛干吗?不服气?”
陈浩脖子被白城勒着上楼梯,翻着白眼含糊着回答,“您,您再勒勒,我舌头都能伸出来,您,您信不信?”
白城把胳膊挪到他腰间,“给老子闭嘴,你说你怎么这么沉,看着没几两肉,都吃什么了?”
陈浩傻笑了几声,扯着嗓子开始放歌。
“海阔天空,狂风暴雨以后……”破铜嗓子在楼道里乱窜。
“……擦!”白城一把捂住他的嘴,“你给我消停点儿!”
“老子要奋斗!奋斗!”陈浩口齿不清的喊。
边上一户门推开了半扇,一个头上都是烫发棒的大妈提拉着拖鞋吼了句,“谁啊!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白城抱歉的冲她笑笑,“哎对不起,喝多了,您多担待,我们马上上去,实在对不起。”
大妈就着灯光看到白城的笑脸,愣了愣,然后扭头回了屋里,“下次别这样了。”
白城赶紧应了一声。
好不容易把陈浩折腾进了屋,白城把他一把甩在沙发上,陈浩嘟囔着歪在一边。
白城有点不放心,“你自己行不行?”
陈浩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您放心!”
“哎,”白城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慢慢搀着进了卧室。
“我说没问题啊!没问题!”陈浩嚷嚷。
白城把他往床上一丢,陈浩立刻歪倒在床上。白城给他把床头的睡衣扔了过来,陈浩歪歪扭扭的开始往头上套。
“先脱衣服!”白城拉住他,叹口气认命的动手帮他换衣服。
陈浩傻笑着,“秀才你说我俩这体型差不多,为什么你就比我能喝?”
“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白城说,终于好不容易给他套完了裤腿,“自己往上拉拉。”
陈浩扭着腰拉上了裤子,踢开被子朝被窝里拱了拱,“行了白老妈子,我没事,你赶紧回去。”
“滚!”白城在陈浩屁股上踢了一脚。
陈浩翻了个身面朝里,手伸出来拍了拍屁股,“古德奈特!”
白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行,估计一会儿半夜得醒过来一回。他去厨房倒了杯水,又翻天倒地的搜出一瓶解酒药放在陈浩床边。
关上陈浩家大门的时候,他心里悲哀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像个老妈子。
回了家,白城外套也不脱就仰面躺到了沙发上。
他静了会儿,将衬衣扣子解了几颗,然后望着天花板呆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没有新信息。
白城抬起手覆盖在眼睛上。陈浩性格傻乎乎的,但却是最懂他的人,能够一眼看穿他藏在眼睛里想要伪装起来的心事。
真正的铁杆的确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情。陈浩没问他的想法,只陪他喝酒,明明本来是他打算陪着陈浩释放一把,到最后却变成了陈浩陪着他。
他原本以为过了三年,再深的伤口也都应该结疤变硬了,但李女士的一条信息还是让他猛的感觉心口被打了一拳。
坚硬的伪装被撕开一条缝。
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想逃避,他就像是在冬眠时被打开了身上的壳,猝不及防。
白城狠狠揉了揉眼睛,去厨房力倒了杯冰水。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他决定更新小孟的侦探故事。
坐到电脑面前时,他的余光瞄到了脚边最后一格的抽屉。愣了片刻,他回过头,集中注意力开始写作。
按照常理推断,之前在桥头砍伤小孟的嫌疑人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凶手,这是侦探小说常见的套路。
但草大大绝对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他写的文都追求现实感,并且推理严谨细致的近乎强迫症。不管是血腥暴力的现场,还是困难重重的追凶,宗旨只有一条——让读者身临其境到怀疑故事并非虚构,哪怕曾经因为描写太过真实而被和谐。他笔下的主角基本都是一个形象,怀才不遇、天赋异禀、勇猛无畏却孤僻冷淡、生人勿进,除了没有感情戏,每个角色塑造都挺完美。不过这一点被铺天盖地的同人文和拉郎配cp给强行弥补了。
因此,今天的这场戏,小孟同学抓住的就是真凶。
但白城的重点并不是真凶所犯的命案,而是犯案的动机。因为那动机背后埋藏的,多年前一桩悬着的大案的真相,才是他真正想写的东西。
一切都只是凶手为了引起警方注意而精心设计的圈套而已。
是的,他花费了十多万字,只是在为这个圈套做铺垫。
——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这就是草大大的暴力美学探案文吸引人的原因。
白城埋头敲着键盘,停下来看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时,已经不知不觉十一点多了。
他仰起头转了转脖子,往后靠到椅子背上喝了口水。一口凉水下肚,肚子里十分应景的叫了一声。
饿了,在大半夜。
这是他觉得最麻烦的事情,因为他本人有个非常厉害的技能,不管多简单的食物经过他的手都能登上黑暗料理的榜单。
白城摸了摸肚皮,想着这会儿能点个什么外卖,眼神飘到厨房的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隔壁的胖阿姨前几天给了他一大袋馄饨。
“小白啊,先把水烧开,然后放到水里不要盖盖子,等到馄饨都翻肚皮滚上来就熟了。”胖阿姨说,“很简单。”
应该比煮面条简单,白城想,决定再给自己的厨艺之魂一个机会。
他打开冰箱拿出袋子,往锅里倒了十几只馄饨,想想不对,又全部捞了起来,重新往锅里倒了一满锅水,开始煮水。
他盯着火苗想今晚码着的剧情——小孟在将凶手送进监狱后,突然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来电显示正是本应该处于监狱里的凶手本人。
他正想着,突然手机响了。
“……靠!”白城被吓了一跳,自己被自己写的东西吓到的大大,他应该是头一个?
白城走出厨房进去书房里拿手机。这么晚了来电话,是耗子醒了?绿叶突然又凑到了时间跑个团?陶莞莞来和他道个晚安?不会是头儿又要他们改什么东西吧?
白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突然浑身都怔住了,周围一切仿佛全部静止。
——李女士。
他直愣愣的盯着手机,仿佛盯着它就能让它停止响铃。
他没有接,手机响了半分钟后挂断了。
白城长出了一口气,发觉手心里全是汗。
但没等他回过神,手机又响了。
还是李女士。
一条短信,连着两个电话,李女士是不是出事了?
白城盯着手机,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抗拒接这个电话,但如果不接之后再想起第三个呢?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呢?
白城的心跳快了起来,在手机响过二十多秒之后,他按了接听键。
他把手机移到耳朵边上,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有点颤抖。
他没说话,对面也没有说话。有那么一刻,情景十分诡异。
静了好几秒,电话那头终于传出了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侬在哪里?”李女士有点软糯但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
白城轻轻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个时间侬不会睡觉的。”这是李女士说的第二句话。
白城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什么事?”
李女士那头顿了顿,然后再次开口,“行李箱的密码是多少?”
白城心里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有了目的的谈话相比于纯粹的问候让人舒服多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口,“我忘了。”
“我现在在海南,要开箱子拿东西出来。”李女士说。
白城愣了愣,然后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李女士去了海南旅游,带了他的旅行箱,但不知道密码。
“我真的忘了,隔的时间太久。”白城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然后李女士略带生气的声音响起,“侬连箱子密码也可以忘?侬还有什么不忘记的!”
白城听出了李女士的怒意,这是她即将开始发飙的前兆。他心里被刺了一下,有点痛有点酸。
“您不知道密码,就敢直接用了?”白城说。
“侬怎么和我说话的?”李女士的声音提高了,“翅膀硬了就什么也可以不要管了?”
李女士的后半句话和话题完全没有关系,白城沉默的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侬和他讲什么废话?直接拿榔头拷掉好了!”
李女士说了句什么,白城没有听清,电话里噪音突然晃动了一下,再出声时是另外一个声音。
“你怎么和你妈妈讲话的?一句妈妈也不懂叫一声?”白先生说,他说话依然和以前一样是融合了两种方言的不地道发音。
白城闭了闭眼睛,有些疲惫的开口,“我能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密码了。”
“你走了三年,一句话没讲,地址也没有,真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的谁的血,你是从你妈妈肚皮里面掉出来的!”白先生语气十分严重。
白城的牙关紧咬着,拳头握起,压着嗓子说,“你们今天打电话来就为了和我吵架?三年前还没吵够吗?”
白先生在电话那头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冷笑了一声,“听阿婆说你现在谈了个女朋友?你还谈起女朋友了?结婚的时候是不是不打算请我们?”
白城闭了闭眼,“我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都和你们没有关系。”
“没心肝的小赤佬!”白先生说,“你谈个屁的女朋友!你是要重新做人?我告诉你,那东西一辈子也改不掉的!你和那个人搞出来的那些乌七八糟的破事,我和你妈死也忘不掉!我真的是家门不幸,生出来你这么一个畜牲,一个同性……”
“够了!”白城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我就是一个畜牲,你们就应该在我一出生就掐死我!不,应该根本就别让我出生!可谁叫你他妈把我she了出来!”他朝电话那边狠狠的说,“你不是问我密码吗?试试那个人的生日,反正我所有的密码基本上都是他的生日!”
“你,你讲什么,你敢……”白先生气的说不出话来。
“别再打过来了!”白城挂了电话。
他倚靠着桌子,闭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
缺氧!极度的缺氧!
他抖着手指又松开几颗纽扣,但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依然环绕不散。
他喘了片刻,厨房里传来水沸腾溢出锅子的声音。
白城睁开失焦的眼神,摇晃着迈进厨房。锅里的水已经不断的开始往外冒泡泡,漏到火苗里响起“呲呲”的声音。
白城静静的看着没有动作。
火苗又猛烈的“呲”了一声,他回过神来关了火。
没有心情煮馄饨了。
白城将锅里的水倒了,用杯子接了杯凉水,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洗手池的边沿,低着头看着不断卷入下水道的沸水。
“啊!”白城突然大吼了一声,将手里的杯子狠狠的拍在了洗手池里。
玻璃杯四分五裂,碎片在池子里溅起,白城的手上鲜血淋漓。
他抬起头,散乱的额发带着几滴溅起的鲜血披在眼睛前面,衬得他脸色煞白。
他去卧室里拿出一个医药箱,用镊子把手掌心里的碎玻璃夹了出来,又抽出一卷绷带,把自己的两只手连着手腕关节缠了几圈。然后打开了柜子,搬出一个一人高的沙袋。
他把沙袋搬到客厅里,然后解开衬衫,抽出一副拳击手套带在自己手上,朝沙袋狠狠的揍了过去。
两年多没有碰过拳击,白城以为自己已经生疏了。但当再次碰到沙袋时,他才明白有些东西真的永远也不可能改变,不可能忘记。
白城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沙袋,把所有的不甘和愤懑全部发泄在了拳头里。
直拳,左平勾,右平勾,上平钩,组合拳……他一下一下的打着,又用右腿使了十几个侧踢和鞭踢,最后筋疲力竭的倒在了地板上。
他满头的汗,刘海湿漉漉的粘在额头上,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睛,张开嘴喘着气。
眼角划过滴液体,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其他什么,他伸手去擦,才发现带着厚重的手套。他拔下手套,发现右手的绷带已经全部被血浸透,但他没觉得痛。
“滴滴——”手机的短信音在这个时候想起,白城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放下手,已经不敢去看手机。
“滴滴——”又是一条。
“……擦!”白城捶了一下地板,翻起身来,一把抓过手机。
——陶莞莞。
白城的天灵盖轻了轻。
陶莞莞发了两条信息,白城划开了手机。
“白城,睡了吗?”
“明天中午可以陪我吃饭吗?我有事和你商量。睡醒给我个电话哦,爱你!”
白城看着陶莞莞的信息,有些没有从刚才打拳的心情中回过神来。
这边突然来了个电话。
白城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
“我的白大公子!”陶莞莞的声音传出来,“你还没睡呀?”
白城来不及说话,陶莞莞又接着快速说道,“别骗我哦,我看到‘已读’啦。”
“嗯,”白城哑着声音说,“还没睡。”
陶莞莞疑惑的声音响起,“白城,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白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他清了清嗓子说,“没事,刚刚和陈浩喝多了,有点头痛。”
“少喝点呀!”陶莞莞叫起来,“身体要紧,不要为了陪陈浩这么拼。”
白城笑笑,“莞莞,你打电话来什么事?”
陶莞莞在电话里有些神秘的说,“再过几天就是我爸爸生日了。”
“哦。”白城说,陶莞莞大概是想要他给陶伯父买生日礼物,“你爸爸喜欢什么?”
“烟酒咯。”陶莞莞笑了,“不过这个不重要。”
“白城,”陶莞莞的声音带了点撒娇,“我爸爸生日那天你上我家去给他祝寿吧?”
白城愣了,陶莞莞让他去她家?
“不了吧,我买几条烟给你带过去吧。”
陶莞莞有些不高兴,“白城,咱们都半年了,你还没见过我爸妈呢。”
“五个月,”白城说,“莞莞,这太早了。”
“哪里早了?我都二十五了。”陶莞莞说,“刚刚我刷朋友圈,才发现今天丽丽都去和她男朋友领证了,我们公司都没几个跟我年纪一样还没结婚的了。”
白城扶着额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结婚有什么好比的。”
陶莞莞不做声了,过了会儿突然问了句,“白城,你有没有想过娶我?”
白城被陶莞莞问住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两个人谈恋爱,就是吃吃饭,看看电影,逛逛街。似乎到这里就没有了,之后呢?他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
换做以往他会找个理由搪塞陶莞莞,但今天他突然不愿意了。他想起刚才白先生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你还谈个屁的女朋友!”
他抬手捂住眼睛,没有回答。
陶莞莞声音有点颤抖,“白城,你是不是就是和我玩玩的?”
“没有,你不要多想。”白城说。
“那你为什么不想见我的爸妈?”陶莞莞质问他。
“莞莞,”白城叹了口气说,“我们明天再说这个问题吧好吗?我今天太累了。”
“你到底会不会娶我?”陶莞莞喊了起来,“你心里有没有我?”
白城头痛的厉害,握着手机没说话。
“白城,你……”
“莞莞!”白城声音严厉的喊了句,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陶莞莞说话。
陶莞莞在电话那头不说话了,显然被吓到了,半天才开口,“……白,白城,你生气了吗?”
“没有。”白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了,缓和了些放低了声音说,“有点累了,我们明天再聊好吗?莞莞,乖,别闹了。”
“……好,”陶莞莞顿了顿,“那明天一起吃饭吗?”
“晚上吧,”白城说,“你早点休息。”
他挂了电话,又躺回了地板上,地板的凉意从他的头顶一路延伸到脚底,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