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纸飞机》颜七御

4、希望你好起来

　　“鹤丸你个怪物！哈哈哈！怪物！离我们远点！”
　　刺耳的嘲笑声，沉默的夕阳。寂静的小路上，几个男孩子手里拿着小树枝和石子，把一个白发红眸的孩子围在正中央，他们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即使是一群尚且在上小学的孩子，被他们重重抛出去砸在自己身上的石子依旧痛的惊人。然而鹤丸已经察觉不到了，他只是觉得比起这些，心里传来的绝望让他更为痛苦。
　　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紧紧地把自己脑袋埋进怀里，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能保护自己的姿势，精致的小脸上是一道道的泪痕，肩膀轻轻的颤抖着。
　　“你们这群混蛋在干什么？！”清澈的童音，中气十足的吼声，然而鹤丸却察觉到了这声音里的微微颤抖，他惊愕地抬起头，就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小路尽头，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毫不客气地指着那群孩子们，“我已经把老师叫来了！你们再不走，就等着被骂吧！”
　　和往常开心的笑容不一样，此时那双大大的，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生气起来竟有种无声的威严，他们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鹤丸抬起头，看看那个来者，又看看这群人，眼里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远处竟然真的隐隐约约传来大人们的声音，领头的孩子似乎是开始有些害怕了，他嫌弃地瞪了那孩子一眼，不甘心地闷闷道：“我们走。”
　　一群孩子仓皇消失在小路尽头。
　　“你没事吧？”那个孩子见到这群孩子离开，立刻卸了浑身的防备，迅速跑过来扶起蹲在地上的鹤丸，眼中满是焦急，“我不是说过放学跟我们一起走吗？！你怎么又不听话！你知道我们等你等了多久吗？！”
　　“我……”鹤丸被他连珠炮似的声音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扶着那个孩子的手，想要站起身，然而过长时间的蹲姿让他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恰巧被那个孩子眼疾手快的扶住。鹤丸看着他焦急的面庞，扭过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声喃喃：“我只是，不想倚靠人生活而已，过去的那些事，我……”
　　“过去个头啊过去！”那孩子毫不客气地骂道，“要过去干什么？！鹤丸过去怎样我不想知道，现在鹤丸是我哥们，我就该救的！还有鹤丸你也是！成天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毫不畏惧地抬着头向前走！”
　　鹤丸国永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天他说过的话。
　　原本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完全把当年因为白化病而自卑的自己放下的，然而当自己真正地毫不遮掩地站在人群中的时候，鹤丸才发现，自己挂在嘴边的“我早就忘了”、“我不在意这些”这种话全都是胡扯，当人们从他身边走过去，像他投来奇怪的视线的时候，他竟然连话都忘记怎么说，更不要提按着三日月开始的安排去主动进行问卷调查了。
　　“如果想要变得更加成熟一点的话，不如先想想下周我们的调查研究实践你和山姥切要怎么样才能在人群里采集到足够份数的调查问卷吧。”忽然便回想起三日月那天走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本来一开始带三日月一起去打工的初衷就是因为三日月始终对他白化病的问题有所回避，自己才想要向他证明自己根本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可以堂堂正正直视镜头的，然而现在鹤丸才意识到，真正幼稚的人其实是自己才对，现在的局面，其实早就被三日月完全猜中了。
　　“有问题了是吗？”身后忽然响起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
　　没有等鹤丸国永回头，身后走出来的三日月就动作悠然地抽走了一份他手中的调查问卷，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大半个身子正好把鹤丸国永挡在了身后，隔绝了人们向他投来的奇怪视线，然后微微扭头，能看到他隐隐约约上扬的嘴角，然后他低声道：“站在那儿，看好。”
　　于是鹤丸国永就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地静静看着他熟练地在人群中自然地拦住了一个女孩子，然后经过简单的交谈和解释，那个姑娘便非常配合地填完了试卷交给他，然后还回给了他一个微笑。最后，三日月接过调查问卷，回头道：“就按这个步骤来，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你想好好完成这个报告的话，就给我鼓起勇气认认真真地把它完成！”
　　说这番话的时候，三日月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直直的盯着鹤丸国永，两个人虽然身高差不大，但是三日月还是明显要高一些的，他低着头，认真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命令，湛蓝的眸子里依旧是那一轮明月，然而这样温婉的颜色在此刻却是有一种无声的威严，几乎令人窒息。
　　反驳显然是没用的，于是鹤丸国永乖乖地接下了调查问卷，然后看着他转身去帮助磕磕绊绊试图和路人交流的山姥切，不禁有些郁闷地长长叹了口气，撅起嘴用力踹了一脚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石子泄愤，然后硬着头皮拿着调查问卷开始进行社会调查。
　　一天下来，鹤丸和山姥切两人回到办公室，就已经累趴在桌上。
　　“这么累吗？这才只是开始而已。”三日月悠闲地坐在桌旁，盯着手中的厚厚一摞调查问卷，一边不紧不慢地喝茶一边说道。
　　站着说话不腰疼！
　　鹤丸趴在桌上，扭头暗暗瞪着三日月，腹诽道。
　　“不过还是不错的，第一天就收集了二百份调查问卷，剩下还有八百份，继续加油！”
　　我……！
　　鹤丸已经连蹦起来吐槽三日月的力气都没了，于是一脸放弃治疗地头一扭，直直地栽在桌上，再也不抬起来了。
　　夜。
　　依旧是寂静的弯弯曲曲的小道，漫天的繁星闪烁着，深沉的夜空，像是静静在守候着这些闪烁的星星们，温润如水。等到鹤丸和三日月两人乘电车返回公寓的时候，两边的公寓都已是灯火通明，经过一天工作的人们都已经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了家里，欢呼聊天的声音隐隐约约从街边小店紧紧关闭着的门内传出，亮着灯的狭小走廊人影绰绰，隐隐约约还能够看见店内的人们正在放纵地举杯，觥筹交错。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穿过狭窄的小道，最后停在了公寓前。
　　“今天做的不错。”临告别前，三日月这样给鹤丸说道，“这是我在夸奖你，另外关于昨天你的话，我只想告诉你，其实你要是有时间也没必要想这些有的没的，鹤丸国永就是鹤丸国永，不管是什么样子，不管有没有白化病，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鹤丸站在原地，一脸惊诧地望着他。
　　“你之前给我说你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是从你今天开始的表现看来，虽然可能比以前的你有所改善，但事实上你根本还不懂得什么叫‘放下过去’。束缚着你的东西，或者说束缚着你的人，到底是谁，我希望你回家之后能够好好想清楚，然后之后能给我交上一个满意的答卷，也能给你自己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三日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认真而专注：“我希望，鹤丸国永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能够发自内心笑起来的人，而且我希望他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够一直开心的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