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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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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香瞳孔微缩。
她几乎立刻问道:“你知道谁下的毒吗?”
苏正卿点头,又摇头:“前段时日我前往西域,路上碰到苍术子先生。先生正巧也向西域去,我便邀先生同行。到了西域,先生先行离开,我们便约定五日后汇合。不料汇合当天受袭,不过很快敌人就被打退了。”
“我每日的行程、饮食、用具都有定律,且都有记载,唯一超出预料的便是这次受袭。”
“当时我并未察觉有什么异常之处,现在想来,他们未免退得太快了。”
“而当时与我同去的一批护卫下属,也都在前几日毒发身亡。”
苏正卿气力不足,讲话断断续续,时不时要暂歇一会儿,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虽神色还算平静,眼里却满是痛意。
降香默然。
苏正卿又咳了一阵,道:“那些袭击的人,俱是一身灰衣,高鼻深目。”
降香默默听着,等苏正卿说完,喃喃自语:“高鼻深目,一身灰衣。是西域的灰衣教?”
苏正卿又咳嗽数声,缓缓道:“想来没错。我们中原称其灰衣教,西域人则自称圣教。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俨然已经称霸西域。西域闭塞排外,中原武林竟丝毫不知它的规模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
西域灰衣教。
这也是个线索了。
降香道:“我现在手上就有解混毒的办法,如果你信我,我马上就可以着手为你解毒。只是若我猜的不错,你之前还服了其他毒药以毒攻毒。这毒药虽能为你续命,但现在也让解毒更麻烦,会有点痛苦。”
降香坐在马车上一路苦思演算,终于有所得。
只是……终究晚了一步。
想到这里,降香眼神微黯。
苏正卿道:“我既请了姑娘来,自当信任。一应处事,全凭姑娘做主。”
“不信我师妹还能信谁?”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降香闻言又惊又喜,回头一看,果然玉竹正从门边走进来。
“怎敢不信?”苏正卿笑道。
“师兄……?”降香怔然间,玉竹已走到她身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发顶。
玉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嫌冷茶涩口,先灌了一杯。
苏正卿道:“事情怎么样?”
玉竹放下茶杯:“不怎么样。”又叹一口气:“只怕这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苏正卿道:“你还怕麻烦?”
玉竹:“自家的麻烦当然格外让人害怕。”
苏正卿:“我却相信这麻烦定然更怕你一点。”
玉竹又灌下一杯冷茶:“承你吉言。”
说罢,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同我师妹先出去了。”
苏正卿看向唐宏,示意他领路去客房。
唐宏低声应是,走到二人身前:“两位随我来。”
唐宏一路领着二人,边介绍这处别院。
降香虽有些心急,却也按捺下来,一一听过唐宏的介绍。这别院虽带了个“别”字,但占地不算小,景色也都别致。唐宏言辞精妙巧到,降香本来是出于礼貌,倒渐渐真的认真听起来。
玉竹在一边含笑看着降香。
到了客房,唐宏便告辞了。
两间房挨着,且规格摆设都如出一辙。玉竹和降香便先随意挑了一间,一同进去了。
两人刚刚坐定,玉竹伸手拿向桌上的茶壶,手刚碰上,便是一愣,继而又一笑。
玉竹拿了个茶杯倒茶,壶口白气氤氲。竟是热水。
把茶杯推到降香面前:“他这个人一向很周到。”
降香道:“只是恐怕周到的还不太够。”
这茶水对她有点烫。
玉竹笑:“唐宏本该再带我们多转一会儿。但我却不想跟他转这么久。”
降香:“师兄有话同我说?”
玉竹道:“不错。”
他停了一下,又开口:“我同师父瞒了你许多事。”
降香坐在一边,闻言看向玉竹,面色微怔,但也并未有太多惊骇之色。
降香:“我知。”
玉竹却又转了话头,苦笑:“只不想,原来师父也瞒了我许多事。”
“我那日回谷本也正想替苏兄向师父求医。不料却得知师父中毒。”玉竹苦笑一声:“且症状与他不用毒药续命之前相仿。”
降香道:“这并非凑巧。”
玉竹:“如果这是巧合,那简直是最可怕的巧合。”
降香:“苏正卿说他与师父一起遇上过灰衣教的人。”
“不错。苏兄说师父此前与他结伴前往西域。”玉竹道,“从前谷外的事我与师父都不与你说,怕你劳心。师父每年都要去一趟西域,但时间并不固定。”
讲到这里,玉竹微微皱眉:“但原因师父连我也不说,只我能肯定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只因师父那几天心情绝不会太好。”
降香静默不语。
“是我让苏兄的人把你带走的。”玉竹道,“本来我想着谷内安全,只是那天早上我出谷不到一百里,就已宰了三批人。”
玉竹漠然:“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师父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无名谷内财宝众多,又只剩一对师兄妹。如此巨宝,岂不唾手可得?”
“他们在谷口埋伏了三天三夜,互相对峙,始终无人敢进谷一步”玉竹冷笑,“见到我之后,先威逼后利诱,让我带他们进谷,只可惜实力不足,被我屠个精光。”
降香皱眉,因为这话中戾气太过,以师兄一贯的脾性来看,就算是宰杀了这么些人,也绝不会到现在仍有这样深重的杀气。
又想到师父死因诡异成谜,降香也不由沉默了。
“这时正巧又看到苏兄手下的人,我才得知师父的消息已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正好因缘巧合我与苏兄结识,也没什么人知晓,我干脆让他们带走你,又放火烧了谷。”
想到降香被带走的方法,玉竹有些不自在地摸摸了鼻子:“这是我当时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降香想到唐宏当夜丝毫不提师兄和他大少爷的情谊,微微疑惑,也只当是他做戏做到底,便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继续聆听。
“我本来没想烧谷的。”玉竹叹了口气,“舍不得。后来我在师父的屋里发现一封信,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写好的,嘱咐我在他身后烧毁无名谷,尤其是他的物品,一件不留。”
降香有些惊讶。
玉竹却又想到信里提的降香小时前尘皆忘也是因为中毒,一时间心烦意乱。
但此时却仍是拍了拍降香的发顶,安慰道:“你用惯的小物件我都还留着。”
又道:“信中还讲述了师父一些过往,他同西域有些恩怨。只是信中不免含糊。”
降香看着玉竹,轻声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玉竹道:“既然桩桩线索都指着西域,不妨先从西域查起来。”
降香:“苏公子的毒?”
玉竹:“帮他解了就是。”
“还有…师兄——”降香难得有些迟疑,她看着玉竹的眼睛,还是道,“苏正卿,他姓苏。他的苏和师兄的苏有关系吗?”
苏玉竹一愣,失笑道:“巧合罢了。”
降香点点头,也不多问。
当一个大夫都觉得病人的治病过程会痛苦的时候,那其中的痛苦绝对不至于“一点”的程度了。
先泡了三天药浴,几乎让人痛下一层皮。
“这是调解状态的,以毒攻毒虽激发了你的生命力,却也让毒性发生变化。”降香在一旁解释道,“接下来再泡十天药浴,另一种方子,兼以药汁内服,针灸穴道,理论上就能把毒清干净了。”
之所以说理论上,是因为从来没有实验样本。
听到这么一席话,泡完三天药浴病怏怏躺在床上的实验样本苏大少爷不由苦笑,但神色坚定,毫无惧色。
“你倒是比我还相信我。”降香忍不住道,药浴的痛苦降香一清二楚,而这么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在药浴中咬牙坚持住了,一不哀嚎二不鬼哭,实在让人心生敬意。
“用人不疑。”苏正卿道。
几天解毒,接触下来,降香跟苏正卿也稍稍熟悉了,他言辞温和,行事有礼。
但降香直觉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无害。
今天难得好天气,苏正卿的身体又大有好转,便邀降香在园中赏景烹茶。
百花烂漫,降香见景心喜,便作了一幅春光图。
“此画尽得春光之烂漫。”看降香放下笔,苏正卿赞道。
降香微笑不语。
苏正卿叹道:“只可惜姑娘本不该画这幅画。”
降香道:“为何?”
苏正卿道:“我看了姑娘的画,眼中便只有画上的春光,而难入眼前的春景了。”
降香道:“画上的景色总是固定的,自然的风光却多变又绮丽。”
苏正卿道:“年年的春景常见,而姑娘的画却不常有。”他想到五天前的自己尚在床上等死,那时候窗外开得再艳再香的花、再有名的国手的画,也是不会有心情欣赏的,又轻叹道:“一样的景色,人在不同的时候也会有不同的心情。”
降香想起无名谷,眼里闪过痛意,又很快收敛起神色,捧着茶杯呡了一小口,再抬眼时眼里只余几分掩饰不住的怅然。
苏正卿看到降香表现,心下歉然,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天底下好茶的人和好酒的人很多,但懂茶和懂酒的人却很少,既懂茶又懂酒的人就更是少上加少了。我平生所见惟有一人,便是苏兄。”
降香一怔,才反应过来苏正卿口中的“苏兄”是她的师兄苏玉竹,一时不禁莞尔:“你和我师兄二人都称对方为苏兄,见了面旁人岂不满耳都是‘苏兄’?”
苏正卿淡定道:“我口中的苏兄仅有苏兄一人,苏兄口中的苏兄自也非我莫属,又有哪里不甚明白之处?”
降香听到这一连串连珠弹似的“苏兄”,不由失笑。
二人都可以算得上博览群书,说什么都有一言半语可接,三词五句可谈,一时间场面虽算不上热烈,倒也和谐。
言谈暂歇之际,青色衣裙的侍女远远走来,衣袂轻移,耳坠不乱,却走得极快,仿佛眨眼间便到了苏正卿身边,轻声道:“大少爷,表姑娘来了。”
苏正卿闻言笑道:“你领她直接到这里便是。”
语气亲昵,显然二人关系亲近。
青衣侍女应喏离去。
不一会儿,便领着个女孩儿进来。
那女孩儿一身红杉,神色明快,乌黑的眼眸又大又圆,顾盼间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哥哥午安呀。”女孩儿笑吟吟的,又动作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哥哥果然身体好多啦!”
苏正卿面露无奈之色:“好好讲话,别吓到人家。”
女孩儿闻言毫不在意,转向一旁坐着的降香,语气活泼:“好漂亮的姐姐呀。是你医好了哥哥吗?你真厉害,我那个时候想了好久都不能把把毒去掉,只能配几种毒让它们打架。”
降香被这又快又脆的一番话弄得猝不及防,但看女孩儿眼神干净清亮,也并不反感,道:“对,不过现在还没完全医治结束。原来他身体里其他的毒是你下的吗?”
“对呀。”女孩儿应道,神色沮丧,又很快高兴起来,坐在侍女搬过来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茶杯摇头晃脑,“我拿那个毒没办法嘛,配不出一下子干掉它的毒,就只好让它们先打架,没时间去破坏哥哥的身体了。”
女孩儿低头喝了一口茶,吐舌:“又苦又淡。”
苏正卿曲手敲在她的额头上:“别糟蹋好茶。”说罢让侍女上蜜水。
女孩儿捂着额头嘿嘿一笑,又放下手笑嘻嘻道:“对啦姐姐,我叫念忧,姐姐呢?”
降香觉得她可爱,也就笑道:“我叫降香。”
“降香姐姐。”念忧弯着眼高兴地叫了一声,“我能经常来找你玩吗?”不等降香回答,又补充道:“嗯……在哥哥被治好之后。”
降香应道:“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