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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今夜偏知春气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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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掉了一朵山茶。
  是末季的“雪牡丹”,花瓣很多,足够一个使性子的姑娘撕上一路。
  一个姑娘,要使性子可以有很多理由。澄琉当然也是。
  或许是因为今天早上她发现缸里养的鱼死了一尾,或许是因为澄珪要见她,或许只是因为这朵山茶碍了她的眼。
  幸好敬栩殿不种山茶。
  澄珪喜欢开在树上的花,玉兰、海棠,还有一些春天常见的杏花、梨花。所以澄珪的花园非常漂亮。她对园艺很有研究,如果要在齐国找一个懂得审美的艺术家,那么一定就是她。
  或许是因为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澄珪看起来很开心,澄琉进屋前还听见了她跟绿蜡的说笑声。
  笑声在她进去后就中断了。
  “你来了。”
  “你有什么事?”
  “请你来品茶。”
  “我从来不品茶。”
  “那就学着品。”
  “我实在不感兴趣。”
  “为什么想让你学学好就那么难?”
  “说的跟你真是想请我喝茶似的。”
  “呵,”澄珪冷笑一声:“你哪来的本事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澄琉心里生出一种深深的厌恶:“那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这里是魏国。”
  “你的魏国?”
  澄珪笑了:“你觉得你收拾了一个尔朱美人,就真的是他眼前的红人了?”
  “我以为她好歹是因为我才会被惩罚,你既然也不喜欢她,起码就应该对我态度好一些。”
  “因为你?”澄珪仰头大笑:“你要不要觉得盘古开天也是因为你?”
  “所以你今天是想找我聊盘古开天?”
  “我说了,我想找你品茶。”
  “那我可以走了。”
  “急着走,是想去找陛下?”澄珪忽然问。
  澄琉心里一沉。
  “陛下前些天突然跟我说,你的婚事他会负责——怎么?你跟他说了什么?”
  澄琉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也并不知道澄珪想说什么,所以她没有说话。
  “你这是要讨好谁?你该不会想嫁到郑家去?郑英?”
  “我真佩服你。”澄琉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以为他们这些人是好相与的?”
  “我实在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如果你真的喜欢郑英,我可以帮你。”
  澄琉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拒绝总是没错的,她说:“这倒不需要。”
  “你哪来的这个自信?”澄珪看着她,满脸猜忌:“母后当真给了你什么东西?”
  “这又跟母后有什么关系?”
  “少装蒜。你怎么会运气就那么好?会有这么多人围着你转?是不是母后给你做了什么仪式?是不是她带你拜了神!”
  “母后最喜欢的人是你,什么东西她会给我不给你?”澄琉莫名其妙:“我对她的神不感兴趣。我不信她的祆教。”
  澄珪并没有听进去,她自言自语:“或许是符篆......”然后她的视线落到了澄琉脖子上的红线上。
  难道——
  澄琉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她不自觉摸了一下脖子。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给我!”
  “凭什么给你!”
  “我才是母后最喜欢的女儿!”
  “这是父皇给我的!”
  “谁会信你!”
  然而谁又会相信像澄珪这样一个人会真的扑上去抢澄琉脖子上系的一个小东西。
  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碧玉扳指罢了。
  为什么澄琉不给?如果有人一上来就抢你的东西,你会给吗?
  她们终于被奴才们劝开,澄琉一边揉被勒痛的脖子,一边揣测澄珪到底是想要什么。
  ——你怎么会运气就那么好?
  ——会有这么多人围着你转?
  像澄珪这样的女人,她会想要什么?
  澄琉暗暗一笑,她慢慢抬起头对澄珪说:“今日是十五。”
  “你知道这是什么日子。”
  “好像陛下必须到你这里来。”
  “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但是今晚你不能让他留下来。”
  “为什么?”这次澄珪说话却没有那么利落。
  这正是没有底气的表现,一个人一旦失去底气,就会很容易轻信别人的话。
  “母后没有告诉过你吗?”
  “告诉什么?”澄珪的声音再次颤抖:“她教过你什么?神告诉过你什么!”
  “你不知道?”澄琉冷笑一声:“那看来母后觉得你不配知道。”
  “为什么!母后都说过什么!”澄珪去拉她。
  澄琉忍着笑意,尽可能地讳莫如深:“我说了,难道你就能领会吗?连你都领会了,那或许是对神的不敬。”
  她的确说得头头是道,如果一个人原本就对这些神秘的东西有着崇拜和信仰,那么这三两句话已经足够勾走她的魂,这时候,无论你叫她去做多么可笑的事情,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这就是某些邪教的独到之处。
  现在正是一天里最悠闲的时候。
  刚刚吃过晚膳,但是睡觉又太早,所以你可以在这个时候做很多闲适的事情。
  或许是跟刚刚一起用膳的情人多聊几句,或许是出门走走,或许是被情人赶出来后出门走走。
  而澄琉这时候正站在鱼池边,手上端着装鱼的小瓷缸,往池子里倒。
  “好巧。”身后忽然有一个人说话。
  啊——
  小瓷缸扑通一声一起掉进了池子。
  元昊走到池边一探,他看着未平的涟漪:“哎哟,这下还赔进去一个鱼缸。”他问:“你为什么要把鱼扔进去?”
  “今天早上死了一条。”澄琉看着池水:“它可能不适合被关在鱼缸里。”
  “它一直都被关在鱼缸里,死了只能说明你没照料好。”
  澄琉踢了一脚:“一条死鱼坏了我一天的心情。”
  “所以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澄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知道是我做的?”
  “否则你怎么会兴致勃勃地守在这里看笑话。”
  澄琉嘻嘻嘻地笑:“你知道我的本意不是要捉弄你。”
  她只是想骗一骗高澄珪。
  “那你想让我看看她有多蠢?”
  “是她先惹我的,平白无故地就兴师问罪,还抢人东西。”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是想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她是坏人。”
  “坏人?”
  “做过很多坏事的人,就是坏人。”
  元昊笑了:“她做过什么?”
  “连我都知道的事,你难道不知道?”要打听澄珪在宫里做过什么,实在不算难。
  “你说来听听。”
  “我不喜欢揭人伤疤。”
  “那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你既然知道她是坏人,那你这样对她是为了什么。”
  “我怎样对她?”
  “忍让。”
  元昊笑了:“你不是我,更不是个男人,所以你不会明白。”
  “你我都知道这并不是一码事。”
  因为曾经也有人以一个男人的方式忍让澄琉,所以她能分辨元昊的忍让与爱无关。
  “我很怀念你以前的样子,那时候你对我说话还很客气。”元昊笑道。
  “或许是因为我今天心情不好。”澄琉也笑着对他:“你怎么对她,于我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父皇说,必须要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自己的盟友,了解他的一切爱好、缺点、关系、仇怨还有动机。他一定也这样教过你,所以你应该理解我的顾虑。”
  “可很多时候我们甚至都还不了解自己。为什么选择相信一个人?为什么选择怀疑一个人?就像你,我是你父亲非常欣赏和信任的晚辈,并且一直帮助你、支持你,可你依旧选择怀疑我。”
  他这样说,竟然让澄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他。
  她清了清嗓子:“我只是问了一个非常合理且得体的问题,但是你却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我。”
  “或许是因为我心情也不太好,”元昊轻轻倚着栏杆:“你不知道被喜欢的人赶出来的滋味。”
  “我向你道歉。”
  “那么我也回答你的问题,”他看着她:“因为她也是你父亲的女儿,而你父亲对我有很大的恩情。”
  澄琉忽然茅塞顿开,她暗道自己蠢钝又太多心。
  高嵘对元昊的帮助,的确已经足够让他宽容高澄珪无数的过错。
  这时候元昊也正垂着眼眸看她,那是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神情,好像有些嘲讽,又好像有些委屈。或者说他的眼神是温柔的,但嘴角又带着滑头的笑意。
  澄琉只能潦草地道歉:“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