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的江山》牙套雪姨

47、江流曲似九回肠

　　城西隐士一怔：“草民倒未想到此节。”
　　“起义军首领知道王城的这些关系，他的细作骗取了永和郡主的信任，给她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同昌郡主的死也是他鼓动暴民造反，搞得王城一片混乱。”元昊缓缓地说：“也就是那个时候，起义军攻破了王城最后一道防线，王城的贵族们从此开始了流亡。”
　　“什么细作能骗得永和郡主的信任？”澄琉问。
　　“一个男宠。”元昊回答。
　　澄琉眉头一皱：“我觉得，要安插一个男宠在郡主那里，他是不是在王城里还有其他内应？”
　　元昊看向她：“你觉得会是谁？”
　　“倒戈的贵族，而且很有可能是主战派。”澄琉回答。
　　“因为只有主战派倒戈，才最不会引起怀疑。”元昊微笑。
　　“而且永和郡主才会信任。”
　　城西隐士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忽然觉得疑惑又紧张：“陛下......”
　　“哦，”元昊对他一笑：“朕只是忽然想到从前听说的一桩旧案。”
　　“什么旧案？”澄琉侧过头去问。
　　“梅花案。”元昊与城西隐士异口同声。
　　“看来先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了。”元昊说。
　　“你们在说什么啊？”澄琉着急了。
　　“这是上一辈的故事了，你不知道很正常。”元昊说：“就是当年琅琊公主萧祖仪跟清河公主萧明仪的事，现在齐国基本没人提了。”
　　澄琉是个齐国人，却从不知道这些事，这让她觉得很没面子，她问：“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元昊看向了城西隐士。
　　城西隐士道：“草民一开始其实也不知道这就是当年那桩案子。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草民还是个孩子，大家都是听一个老拳师说的，听说他从前是周国的一个捕快。后来草民游历齐国，才从老人们口中听到了这个故事。只是，草民只知故事的前半段，却并不知陛下讲的那部分。”
　　“我知道！”澄琉撅着嘴，瞪着元昊：“是他告诉你的。”
　　“是的。”元昊炫耀般地点点头。
　　“为什么啊！”澄琉蹬腿：“我让他讲故事，他只会说他跑到山上去屠龙啊、打金乌啊来敷衍我，怎么他什么都告诉你！”
　　“我们两个当然不一样了。”元昊对她摇摇头，然后他看向城西隐士：“你知道朕要你来，是做什么吗？”
　　“草，草民不知。”城西隐士满头冷汗，他担心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这个故事，加上起义军首领才算得上完整。朕希望你加上他。”
　　“加，加上他？”城西隐士跟着重复了一句，然后连忙道：“好的，好的，草民遵旨。”
　　“但是话本子嘛，可以添一些更有趣的东西。大家都喜欢英雄，你可以把他写成一位救人民于水火的英雄。”元昊说：“而王城的贵族们只顾自己的利益，整天勾心斗角，压迫百姓，最终在英雄的剑下溃不成军。”
　　“是是是，陛下英明。”城西隐士连连应和：“我想，当年的实情大抵也是这样的。”
　　他的确是一个从未进入过宫廷的普通百姓，但是溜须拍马，是那个时代每人天生的本领。
　　因为这项本领，他将不再是个隐士。
　　“谢谢你。”澄琉低头看手，她并不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道谢。
　　“谢什么？”
　　“你说父皇是英雄。”
　　元昊忽然看着澄琉：“你觉得我只是顺口报恩？”
　　“尽管我觉得看起来不像。”澄琉说。
　　“咳，你觉得名誉对于一个人而言重要吗？”
　　澄琉想了想：“对女儿家比较重要吧？”
　　“女儿家需要名誉做什么？”
　　“这样才嫁的出去。”
　　“那么你觉得男人需不需要让别人接纳和爱戴？”
　　“不......需要吧？”
　　“周国灭亡，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像你父皇这样的人不接纳他们的皇室和贵族，当有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个统治集团的时候，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所以要形成仁德的名誉，来笼络民心，这样才能加大我们夺回齐国的胜算。”澄琉照着他的意思说。
　　“就是这样。”
　　“可是这样之后，即便齐国真的夺回来了，我们还是要维护这个名誉，就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太累了，也好没意思。”
　　“有什么事会败坏名誉，但你又想做的？”
　　澄琉吞吐半天：“我......我讨厌谁我就想杀谁，我还想看那些讨厌鬼喝马尿，有的人还应该被拴在马后面游行示众！”
　　“你觉得这不仁德，说明他们本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他们，他们只是很讨厌，或许也害过人，但，但我没有证据，他们的罪不是那么好定。”
　　“证据是可以制造的。”元昊说：“这样令人讨厌的人，一定做过非常罪恶的事，他们死有余辜。如果你只是缺少一个证据，你可以制造证据给他们安上任何罪名。因为你是大家心中仁德的君主，你讨厌他们，就已经证明他们罪大恶极。”
　　“所以我可以杀他们，而且大家还会称颂我。”
　　“没错。”
　　“可我觉得塑造这样的名声很难。”
　　元昊笑着摇头：“我会帮你的。”
　　原来名声这种东西，也是像小说一样，可以编，可以改。
　　那么像那些王侯将相，还有谁知道他原本是个怎样的人？还有谁真正懂得他？
　　所谓孤家寡人。
　　“诶，”澄琉看着元昊：“你觉得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昊想了想：“一个多情的野心家。”
　　“好惨。”
　　“那我呢，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更多情，而且更有野心。”
　　那他会不会比他还惨？
　　这或许得看他对自己的定位。如果他只是想做一个皇帝，那么没有几个皇帝的结局特别悲惨。
　　但如果他想做英雄，像高嵘那样，那么他要想清楚，因为自古英雄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英雄的落幕，总像是花的凋零。
　　想想看，春天的花，年轻而蓬勃的生命，在最美的时候逝去。
　　多么悲壮，又多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