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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9岁,身量小,可是不是小人儿了。9岁的伊伊,要做饭、种菜淋菜、要上山砍柴火,感冒了还要去野山、去溪渠去摘草药煮来喝。
幸好。因为有了幸好,生命才得以继续。
幸好,自己摘来的植物里,没有危险到她生命的成分。
贫穷人家的孩子,可能因为数量太多,生命远没有城市孩子那般值钱。
就算如此,伊伊依然觉得有爸妈在家里,便真正有一个家了,安定感比以往强了很多。她那时候不知道,这种安定感短暂得可怕。
但是,还是很听话。因为她怕爸爸。
爸爸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不苟言笑。因为他深知贫穷的苦楚,所以拼了命去工作、去攒钱。钱得来不易,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汗水。所以,作为他的儿女,不能矫情,不能浪费,不能不努力,不能不听话。
伊伊害怕跟爸爸待在同一个屋里。更怕的是,爸爸总会出一两道伊伊根本没有学过的算术题来考她。
伊伊不敢跟爸爸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妈妈一起把饭煮好了,伊伊要去工地里把爸爸叫回来吃饭。路上,幻想了无数种叫爸爸的方式,最终,只是怯怯懦懦地站在旁边。
等了好久,等到爸爸稍稍歇得下来,才急急地说一声:“妈妈说饭好了,要开饭了。”说完,便像被狼狗追也似的跑了个无影无踪,脸上也火辣辣得紧。
伊伊害怕爸爸,可是,她并不讨厌他。她知道,这种害怕,是一种敬畏。她虽小,但却能理解在以前那种艰难的时代,因为有这种敬畏的存在,爸爸,真真正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存在,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撑起的,是一个天下,是一群尚未长成以翱翔社会的嫩雏和他女人的天下。
伊伊能明确知道自己不讨厌爸爸,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不再是跟外婆分离,而是让这个严肃的男人失望。这个严肃的男人偶尔一个不满的扭头,都会在伊伊心里掀起一场地震,心悸莫名。
唯一伊伊觉得有底气的交流,便是在期末,捧着第一名的奖状到爸爸面前,只说:“给你。”明亮的眼眸,紧盯着那个严肃的男人,紧张又期待。心里似乎在喊着:
第一名。你看,这学期我并没有偷懒。
第一名。你看,你的血汗钱并没有白费。
第一名。你看,能否给我一些赞赏和鼓励?
爸爸永远不会说赞赏的话。因为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当年他念书的时候,也是经常第一名。因为家庭经济情况不好了,才无法继续的学业。他对孩子们寄予厚望,这股厚望压在伊伊身上,是动力,也是压力。
久而久之,对没有赞赏的披挂上阵,已经成为习惯。墙上的奖状挂满了,也从来不去看。因为看的时候,爸爸总会说:“不允许自得和骄傲。”
伊伊那时候以为,如果为第一名的名次有了高兴的情感,便是自得和骄傲了。所以,在学习上便习惯了没有了笑容。
面对老师的夸赞、同学们的赏识,伊伊也只是抿了抿嘴,似乎,他们在赞许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偶尔,无法成为第一名,拿到了前十名以内的其他名次,却会难过很久。因为,从名次上看,好像自己是退步了。
为什么退步了?
因为自己可能私底下还是自得和骄傲了。
伊伊似乎未曾想过,她除了念好书,还能做些什么。她没有被那些五颜六色的玩具迷了眼,没有被那些听说精彩纷呈的网吧惑了心智。她只想每天都把老师的作业做好,把该复习的功课复习。她只想念书。因为,她听爸爸说,唯有念好书,才能开拓一个更好一点的未来。
人生是个圆。那时候伊伊已经迈腿,而且,开始有了贪念,尽了全力,迈了很大的一步,那个圆的半径已经是她力所能及的最大值。
当时的学校,在一个小山丘上。小山丘的边上,有一个更大的山峰。那个山峰,是个宝库。很多成人会上山挖药材。而小孩,也会成群结队上山。但是小孩子上山不是为了挖药材,而是在那些野林堆里钻来钻去,寻找可以入嘴的野果。
唯一能让伊伊从课本中挣出身子来的,便是这座大山了。她也会带上塑料袋,跟着同学们一起,在放学的时候,钻进林子里去摘山果。
伊伊在山上一边摘,一边吃。但是最大的最熟的感觉味道最好的,伊伊全都留着。因为,她想带回家给兄弟、给母亲品尝。很少见父亲动她摘回去的野果。仅有一次,伊伊看见他吃了一粒葫芦型的、成熟起来为紫色红色的浆果。
一天,太阳很烈,山上的牛都沉浸在泥水里,不时搅动泥潭,不肯起来。一溜孩子们,每个人都抓了一把野藤子,给自个编了一个草帽子来抵挡那过分的炎热。
伊伊在那些足有她身高三倍高的灌木丛里穿行,去寻找那种葫芦型的、成熟起来为紫色红色的浆果。那种野果最大,也最甜。最重要的是,父亲可能喜欢吃。
只是,林子太密,寸步难行,头上的草帽子,也根本戴不稳。同行的一个同伴是整个钻山团伙最大个的女生,勺子脸,杏仁眼。因为她最大,钻山的经验最足,所以自然而然成为了团伙中的领头人。伊伊有点羡慕这个领头的位置,因为领头的人可以走在最前面,最可能发现最大的浆果。
领头的那个大女生十分喜欢说话,呱唧呱唧说个不停。有时候为了吓唬人,说林子里有蛇。还像数宝似的:大蟒蛇、黑肉白惊鸦、八步蛇、眼镜蛇……为了增加故事的真实性,还指出了某某村的某某某曾经被八步蛇咬伤,走了八步就七窍流血死了。
伊伊最怕蛇。山里丛林那么多,溪水涧道横七竖八,野花芳草满地,各种洞穴遍山,若自己是一条蛇,也会觉得这个山是个好去处。况且,偶尔在一些大石头边上、枯木根边,能找的见一些被雨冲烂了的失去了光泽的蛇蜕皮。伊伊不怀疑这个山确实是有蛇的。但伊伊钻了林子那么多日子,却未曾见过一条蛇,况且大伙都离得近,大家说话也都能听得见,所以心里仅有一股毛毛的害怕,却未曾真的忧虑和担心被蛇咬。况且,领头的那个大女生说她不怕蛇,遇见蛇的话就交给她。
伊伊从一个林子里钻了出来,走到一片绿草地上,准备钻进另外一片林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凄厉地“啊”了一声。
伊伊顿时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拎着浆果的手猛抖了一抖。
那个领头的大个子女生从附近的林子里跳了出来,眼露兴奋的目光:“怎么啦怎么啦?”
这时,站在林子边的一个小女生一跺脚,哭喊着厉声叫道:“蛇!”
伊伊像根木头,惊傻在了那里。穿着凉鞋(足背、脚踝、十个脚趾头全部都露在外面)的脚一动也不敢动。她看见了……蛇!
那条蛇透体乌黑,似受到了惊吓,以极快的速度朝伊伊的方向游过来,尾巴不住地摆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嘶”的声音。这应该就是大人们常说的毒蛇——黑肉白惊鸦了(黑色响尾蛇)。
伊伊被钉住在那里,时间似乎突然变慢了十倍,看着那条凶残的毒蛇由远而近,看着它黑色的眼珠子似乎与自己相瞪,看着它蜿蜒着从她的两个脚间游过,它那冰凉的肌肤似碰到了自己露在凉鞋外面的脚侧肉……
原本被炎热蒸成了像浆果一样红紫的脸瞬间变成的一张白纸,连呼吸,似乎都能看出雾气来……
周遭那些同伴被吓得惨叫,那个领头的大个子女生叫得最有穿透力,似乎能把那座大山钻出个洞来,似乎那时站在毒蛇上头的是她似的……
那时已经被惊住的伊伊,已经无法说得了话,却害怕那些惊叫声把脚下的毒物给吓了,本来只想路过的它会突然改变主意,会突然缠住她的脚踝子来啃……
幸好。因为有了幸好,生命才有了继续。
幸好,那条毒蛇并没有滥杀无辜。
它匆忙离去,钻进了小树林,厚道地消失在我们这群惊坏的“小鸡”视野里。
当回过神来的伊伊,转头寻找同伴,却发现那个领头的大个子女生已经带领着那些被惊得失去了颜色的小姑娘走到了远远的地方,跑到了一个高高的宽阔的大石头上了。
回去的路上,领头的大个子女生又恢复了侃侃而谈。
“我没见过这种蛇咧,以前我只看见过田地里出现的那种。”一个小女生怯怯地说。
大个子女生在行地回答:“这是响尾蛇,可毒了。而田里那种是水蛇啦,没毒的,我都抓过绕在脖子上玩呢!”大个子女生扭头:“伊伊,你刚才怎么那么笨呐,怎么不会跑的?”
其余的同伴都点头附和。
“其一,那蛇的爬行速度太快,我吓坏了,反应不过来。其二,因为对方来得太快,无法准确判断它的方向,如果随便乱动脚,一不小心踩了它,它惊惶吃痛生气,没准就给我留下两颗毒牙。”伊伊一边说,一边来到一条溪水边上。
刚才被蛇碰过的脚边似乎麻麻的,时刻提醒着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伊伊想用溪水给自己冲冲脚。
“诶?等等!”大个子女生忙止住了伊伊,双眼恢复了往日那种精明狡黠。
大个子女生站到伊伊身边,往溪水里吐了一大口唾沫。
伊伊有点不悦,心想着她要洗脚,对方却要过来吐口水,不是故意添堵嘛!
可是大个子女生却指着溪水跟伊伊说道:“这水用不得,你看!”
众人跟伊伊齐齐向水里看去,却见黄的黑的水蛭成群结队冒了出来,发了疯似的往水里的那口唾沫游去。水蛭,吸血为生的怪物,两端吸盘,拔了一端,另一端又吸上去,吸血的时间长了,拔了吸盘,血就会像水龙头流水那样汩汩而流。
伊伊再一次透体冰凉,双眼敬佩地看了大个子女生一眼。
从此,伊伊对大个子女生心悦诚服,叫她“大姐大”。就算前头最好的浆果都被她拿去了,也不觉得委屈。
因为,她当得。
大姐大不仅仅在钻山的时候是领头人,每天早上六点左右,也是她一个个走到要上学的丫头片子的屋前,一个个用她颇有穿破力的声音大声喊叫:“×××,起床上学啦!太阳晒屁股啦!”
伊伊的家在村里,是最后被叫的那个。最后被叫,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伊伊可以多睡上十来分钟。
坏处就是,当楼下突然五六个女孩子扯着清嗓子一齐喊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她会如噩梦般突然惊醒,然后听见她们在齐齐地喊:“太阳要晒伊伊屁股啦!”感觉羞赧莫名。
曾经有那么多人陪她一起上学,可是她长大后只记得大姐大。
学校里,有个老师是湖南的,师娘也是湖南的,两个人都长得圆胖圆胖的。他们有一个嗜好,就是买来了新鲜的鱼,并不马上烹了或煎了,而是开了膛剖了肚,晾在火架堆上,烤成了鱼干再慢慢吃。看师娘细心伺候烤鱼的样子,那条鱼对他们来讲应该是相当宝贝的。
师娘有个女儿,叫蛋儿,同她的父母一样,也是圆胖圆胖的,长得像男孩一般粗糙,瞪圆的眼睛像两只黑黑的大灯笼,头上的头发永远都是乱七八糟的,裤子也喜欢卷半条裤腿,露出半个乌黑的脚踝。
这个蛋儿十分喜欢伊伊,把伊伊当成了偶像也未可知。经常在他爹爹教训其他班级的学生的时候,爬到伊伊的大腿上去。尽管伊伊不知道,那个丫头片子喜欢自己什么。伊伊自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刻意讨好她,也没有给那个丫头片子带过什么好吃的。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个丫头片子一下子就抱住了伊伊的大腿,从此再也甩不开。当时要不是伊伊眼疾手快,赶紧拉住自己的裤头,怕要在老师师娘面前尴尬了。这个蛋儿,跟她的长相一样,都有点莫名其妙。
一天,正在卷着袖子洗衣服的师娘直接叫住了正收拾书包回家的伊伊:“伊,你过来,我给你打包一条鱼回家。”
除了自己的亲人,别人对伊伊太好的话,她会有负担。
所以,似本能,伊伊连忙摆手拒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拒绝的话,逃也似的跑了。
后来的日子,老觉得辜负了师娘的好意,便对那个莫名其妙的蛋儿多了好一些耐心和善意。
她会觉得有负担,是因为,她不知道别人的好意自己能否回报。既然不知道能不能回报,便少收点人情,心里便也宽松很多。也可能,伊伊预料到了自己总是要离开的。她总是喜欢蹲坐在学校门前的一个土抷子上,看着附近那个山峰在来来往往的云朵底下明亮了来又晦暗了去。喜欢看着身后的那已经空着的学校,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把这里忘了的,或者,这个学校会消失不见的。
仅仅一年时间,家里的房屋建好了。
伊伊的爸妈又要离家挣生活。
说起来,确实有点讽刺。辛辛苦苦建造了一栋新房屋,但是却没有那个时间和闲情去住,依然要在外面没日没夜地流血汗挣湿票子,去谋取更稳妥的日子。这件事情的结果是,伊伊转到了另外一个学校念书。
离开的时候,伊伊没有把她转学的事情告诉任何一个曾经跟她一起上学、一起钻山的小伙伴。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未曾拜访曾经那个要赠鱼的师娘,也不曾回去看曾经那个抱着她的大腿的蛋儿。
就只有相处一年的缘分,时间到了,说得再多,也是矫情。不如,什么都不说。倘若曾经的美好留在彼此心里,便当成一份藏品,好好珍惜,这就足够了。
小小的伊伊在处理这种人情方面,显得干脆利落,也显得有点冷血无情。跟先前从外婆那里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从小玩大的玩伴,从转学的那天开始,伊伊就未再联系。曾经对外婆那种离不得的依恋,已经没有了载体承载,早就消散在五月天的微风里去了。
这种无情,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伊伊并不知道。
这种无情,对于伊伊身边的人来说,或许会受到一点伤害。但是对伊伊来讲,却是她要继续画生命之圆的必需品。太过多情,在频繁的离别之中,心都被伤透了烂透了,还怎么继续坚持下去?
越孤寂,也努力。越努力,越孤寂。
许多人像流星一样在她的身边擦身而过,有一些留下了一抹微笑的回眸,有一些留下了一些歇斯底里,有一些就像空气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曾经的玩伴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只有那作业本上写得越来越工整的字和那一张张金灿灿的奖状,让她觉得,她还在画人生的圆圈。
10岁,学习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把学习当成一种习惯,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因为,心里已经没有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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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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