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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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一步没有逃离黑雾的生物都倒下来，再也没有爬起来过，连车队的随扈都不例外。而黑雾在吸收了旺盛生命力之后，变得更强壮、更凶猛，也更贪婪，连在石阶砖隙缝巍巍发颤的小草都在席卷里枯萎风化。恐惧打在每个人的双腿，让人站都站不住。
渐渐地，有更多人摔了一跤，哀叫着神名与世长辞。只不过百姓叫的是贸易之神，而外来者求饶的对象却是不应该存在土地上的黑暗神。
埃明温没有向谁祈祷，他拼了命地狂奔，不会有人能看得清他手脚的动作。
但是他甩不开黑雾，黑雾一直紧紧追在埃明温身后，就像它们是从他的影子溜出来，他到世界尽头都不会躲开它们的追捕。
他尽量向人群的反方向逃窜，黑雾犹豫了几秒钟好像生物一样转头向他追上来。除了商队的随扈不畏怕死神的镰刀，四周已经没有生物，只有死亡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碎埃明温的镇定。
手掌心的金币好像烫得可怕，埃明温几乎控制不住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开，不过难道他放弃，黑雾就会手下一松留他一命吗？
埃明温在赌，赌红宝石龙的话是真的，赌贸易之神、赌光明神不会袖手不理。一个盗贼永远都应该在赌命。
然而经过极速狂奔，埃明温的体力降得很快，他迅速慢下来，就像赌桌上的骰壶打开了，他的骰子是十六，而黑暗神的骰子却是十七一样。
大陆上那么多个神王，居然没人发现黑暗神的信徒上了地面。这是当黑色物质把埃明温包围的一瞬间，他在心里发出小小的抱怨。
黑暗包围了埃明温，天空倏然黯下来，太阳下工了一样。
任何一个触摸到黑烟雾的人，他们的眼中都不会再把它视作无色无味的一缕轻烟。埃明温也不例外，只是在他小小地抱怨了一下神明们的瞬间，这些烟雾居然就变得坚固如铁，压挤他的肌肤、手脚，挤压得他骨头咯吱作响。然而它们却又是柔软的，心脏一般的脉动能在黑雾里滑过去，蛇行一样爬过他紧贴坚韧物质的肌肤。
无数双眼睛注视他的感觉又来了，烟雾居然是活的！埃明温恶心得发抖，此时的颈侧一痛，虽然他没有遇过吸血鬼，不过吸血鬼吸血怕是也差不多的。
够了，要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埃明温抽出袖刃熟门熟路地破开黑色物质！无色无形的鲜血溅了满身，腥臭味夺去他的呼吸，他屏息滚开了数步，好臭！这是连黑暗巫师都不屑的陈年腐尸吗？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在埃明温半空堕落的时候这个轻视的念头闪过，他认为自己不需要跑得像条快要断气的老狗。不过等他落地，居然一个趄趔！
埃明温下意识摊出的双手居然已经隐隐枯干！
天，他老了多少岁！埃明温变了脸色，至少一百岁。
黑色物质化作蛇尾直抽埃明温掌心上的金币，他一个侧滚避开，干脆的肩骨撞在地上疼得他低呼，至少二百岁！这仇结下了！他心意更决，他把金币叼住在牙齿间就继续逃跑——他就是死也不会把金币交出来。
黑色物质好像被激怒了，发出刺骨的啸声，地下向埃明温传来可怕的震撼，不过这一声啸声在下一秒钟突然被模糊。
警备总是最迟来的，神明似乎也是一样。
蓝铁色的光辉凶猛而且强势地席卷，原本埃明温在地震里站不住脚，刺目的光辉让他一剎那间失衡，他再摔的话这把老骨头应该要架散了。
不过他没有摔跤，从后来的光辉拥抱住他，他的双足悬浮半空，像片鹅毛轻飘飘地沉向地面。这简直是奇迹！埃明温仰起颈子转头，那些黑烟居然震碎了！
对于埃明温无害的光明，在黑烟那边居然是致命的武器，把它们粉碎一片片、一块块、一丝丝，然后消失。它们全无挣扎的余裕，最后的啸声艰难而且微妙地挤进埃明温的耳朵里，他耳里只有经过蒙眬的失真声音。
在可以吞噬一切的恐布光耀里，一个男子的身影在直视着埃明温，明明看不清他的面目，可是他知道他在看自己的嘴巴——确切些说，是那杖金币。
一种不讲道理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才是金币的主人。他很难想出他的身份，生命的母亲大海女神是位娇艳沉稳的大美人，但他明显是位男性。而光明的拥有者光明神则不是深邃宁愿的代名词。
埃明温下意识觉得这位只能是神明。
“逃吧。”男子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自四面八方向汹涌向埃明温，埃明温像是一叶在海浪翻滚的小船，感觉到一丝平静下的危险:“我们还在沉睡。”
埃明温不知为何在想，这个们字包含红宝石龙，可是肥羊先生明明是清醒的，体温微凉但存在，他没有处于冷血生物最常有的低温睡眠。
“你是谁？你和红宝石龙是一伙的？”
埃明温恍惚间对着男人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他这才惊醒他当然可以说话了，因为他根本没在大海里啊！
埃明温问:“那面镜子是什么，那些黑暗物质呢，他们是黑暗神的手下？”
不过他醒悟的时间还是太迟了，蓝铁色的光辉渐渐消散，男人的身影也随之破碎，点点蓝铁色的光辉崩溃四散。因为光点累积是有深浅的，在强光下很容易看错他是个活生生，有发色、肤色和衣服的普通人，这些四散的光辉凝作一线向埃明温冲撞过来！
埃明温被强势的推力撞得向后翻滚过去，他一剎那如附上一种风系法术，在半空毫无障碍地急转，在点点苍色彻底消散之际，他的身体变得沉重，终于落回土地上。
埃明温摊出的双手，一握，一转，皮肤饱满而且光滑。刚刚的恐慌好像只是恶耗一场，只有还隐隐发抖的小腿在提醒他，这些都是真实的。
还有在唇齿间的金币传来真正的灼烫感。
在远处的干尸居然也活过来，连那些被随扈杀了的贵族侍卫也重获了生命，他们有些还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天空，有些跪地叩谢贸易之神。哭哭笑笑，原本死寂的街道开始活泛起来，埃明温恍惚间觉得自己死过了一次，自己重新回到人间，连中午略显烫灼的阳光都无比可爱。
眼角掠过一抹银色，埃明温闪身一避，箭矢擦过他的耳廓时，他下意识接过箭，打磨得光滑的箭身居然擦得他的指腹一红。
车队的随扈转醒过来，来势汹汹冲向他，埃明温身形极其灵活掉头就跑，有力的双腿一蹬就蹬出老远，这些走狗，主人刚把他们杀了，他们一醒了居然又来追杀他！
南区是经历了一片死亡掠夺，可是东区没有。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盛景空前盛况，因为是最接近神王殿的街道。
埃明温几乎是一进入这条街道，就注意有几道灼人的视线。他眼睛一扫，发现了分布极散的数名神殿骑士，他们大步向他追来。可能换作任何一个老实的公民都会信任这些使徒，不过他是一个盗贼。
盗贼只信任自己。
前后都有追兵，还个个单兵能力都高！埃明温略煞脚步，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随扈已经在他的身后了！近得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向他伸来的手掌那丝丝热气，他一咬牙错身躲在几个人后面，他冲向这一队骑士，牙齿嗑在金币上嗑得疼痛，他学着小男孩尖声高叫道:“骑士大人，金币给你，救救我！”
某些百姓还在懵然看着这个小男孩，下一刻他们已经惊呆地看向自己胸前的咕哝。
埃明温也惊住了。
这些人，一方随扈，一方骑士都好似不再是人一样，他们目中闪着凶光，手中利剑划开挡在己方与埃明温之间的百姓，没有任何仁慈。
血液溅了埃明温一身，居然就像是冰水倾盆而下让他冷得一颤，他刚刚误打误撞到底抢了什么东西回来！？他原本仅仅只是想要春女神冠冕的。
当埃明温在接近骑士的时候，他的双腿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远远不是刚才能媲美，硬生生就在骑士跟前越了过去。他听到耳后传来乒乒乓乓的刀剑相撞声，从鼻尖哼出一声。
你们狗咬狗吧，我不奉陪了！
当两方终于反应过来，埃明温已经愈跑愈远。他拿出真正逃命的看家本事，他在人群当中穿梭，那些人只觉得一阵风涌过，没一会人群就骂声一片。
那些追逐者只是听，就可以知道埃明温最后在哪里，他们追踪的速度也不慢，他居然一时半刻都办法把人甩开。
“下钱雨了！”
许多人不知道是谁叫道，可是埃明温却熟悉这把声音，是安流尔！一开始叫他大哥的就是他，他的同行者。
天空下了一片钱币雨，叮叮当当地打在埃明温脑袋上，打得他头一低，脚边洒了一地的铜币，闪烁着有实感的寒光。
贸易之国，从来没有穷人。
因为贸易之国的公休日，贸易神总会下钱雨啊。
无数百姓欢腾起来，街道上的人群就像是锅子里的水，爆出无数沸腾的泡沫。他们挤来挤去，骂声笑声混杂，完全掩饰了埃明温的动向。
小巷里冲出了一个人，他气喘吁吁:“大哥！”
埃明温伸手一捞，抓住他的手带他跑:“这边！安流尔，是你下的钱雨吗？”
“当然啊！神哪里会在这个时候救人，能救人的都是人啊！赶紧跑，我腰包空了！”
埃明温迅速带着人避进了横街巷道，首都已经不安全了，他心里念头一转，问:“让你打探的都查出来了？……你的脸怎么了？”
一张涂满了油漆的脸突然闯进他的视线，两人自小就一直在一起，否则安流尔涂的这个大花脸，埃明温真的认不出到底是谁。
安流尔是埃明温小时候的邻居，父母死于一场饥荒——埃明温就住在隔壁的小巷子里。即使爷爷还在世，但他又老又病，家里靠的人还是他。一个小乞丐，一个小拾荒，他们会认识自然是为了挣一个烂到果核里的苹果。
安流尔喘了会儿，他眨眨眼，纤长秀气的眼睫毛是惟一没被破坏了美感的地方:“打探出来了，不过你还要干一票吗……我的脸，当然是因为你的实况，我不想出名啊。”
埃明温这才记起自己正开着实况，他转念一想换了一张笑脸，对着前方挥挥手:“你们好，我是埃明温，刚刚好惊险啊。我不准备把金币交出去，神没有在我有难的时候伸出手，他凭什么享受我的景仰。”在不是偷窃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羞怯，只是说了一句就皱着秀气的眉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安流尔:“大家好，我是埃明温大哥的助手，你们可以叫我K。我们惹了骑士团和不知名的一方势力，接下来应该有很长的时间会处在追逐战里，不过顺手宰一个人……就是他。”
安流尔整张脸都涂了白漆，埃明温已经看不出那些标志性的雀斑，只有对方棕红的碎发，还有明朗得夸张的声音有一丝熟悉感。
他眸子里波光流转，笑嘻嘻地把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摊开，这是一幅画像，在上面画着一个肚满肠肥的大胡子贵族。
“是的，和各位淑女，各位先生所想的一样，他就是特卡黄金城的领主纽曼！”安流尔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地直视着观众，也就是直视着埃明温说。
埃明温看着他双目里云石斑驳纹听他说话的，他说话有很独特的节奏，即使处于被追逐之中，也犹有余劲地带领着听者坐定听他徐徐把故事道来:“这头猪出名贪腐，上次灾害还压柞百姓税收，命名灾害税。而拨下来的镇灾费用，看来已经在他的粮仓里发臭，难道我们不应该让他实践他的承诺，把金币花在百姓身上吗？”
然而埃明温注意到的留言区居然是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被这番演说打动，也没有人因为刚刚的异变惊呼，好像留言区的观众是一些能被纸箱人一口吃掉的小可爱一样。
埃明温皱了一点眉头，安流尔在这个时候凑近他的耳边，难掩亢奋地和他咬耳朵:“大哥，我说得好吗？”
埃明温有一线犹豫，不过还是点点头，尖细的下巴轻抬充满了贵公子的矜持，只看相貌绝看不出这是位小偷。
安流尔紧接着追问:“有几个观众？如果只有一、两个好像还是很丢脸。”
咦？埃明温一怔，然后他看见了一行数字。
正在观看的观众:0。
“……”
是对着空气说了半天的话丢脸些，还是耍了一天的帅结果没有观众丢脸些？
还未变温和的血液一鼓作气涌上头，他的脸炸红了，不论哪个丢脸，反正最丢脸的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