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个金币居然还直播》时瑰

3、Chapter03

　　埃明温一头撞进敌方大本营，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当这个盗贼慌不择路了。不过就他本人看来，一个单兵的实力再强横也远没一群杂鱼的伤害性来得强。

　　打不过就跑，论逃跑的本领他就是天下无敌的，速度没人快但却跑得快，除非逮他的人是神王之流。埃明温如此想竟厚颜无耻地有一丝骄傲。

　　只不过当埃明温护着头脸撞进马车，他马上就在死寂的车厢里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永远不要小覤一个盗贼，虽然没人知道他是为什么走上偷窃的路，但大多数是因为生存。

　　埃明温小时候常常挨饿，一但垃圾桶没吃的，他就偷面包。因为他拖家带口的，偷窃的日子远远比翻垃圾桶翻出足够食物的日子还要多。

　　一开始埃明温经常被人埋伏抓住打上一顿，有时候是愤怒的失主，有时候是来分一杯羹的大孩子，对他来说，被人把拦截把救命稻草抢走的日子，远远比他有食物可以裹腹的日子多去了。

　　但埃明温还活着，所以他觉察目光的本领也愈发厉害。在这个魔王军肆虐的年代，人人都在和死亡之神赌自己的命够不够硬，活着的人都是赌羸了，然后在死亡之神手上拿走一项奖励的。

　　这不是比喻，是真正存在的一所赌场，曾光临过死亡赌局的埃明温信任自己一切的直觉。

　　埃明温还未抬头，他的全身上下的皮肤就开始叫嚣着痛。

　　暴露在空气里的、藏在衣服里的皮肤泛开了阵阵惊人的刺痛，千根针……不，万根针贯穿了他的毛孔，笔直指向他的灵魂，好像被几百双藏在暗处的眼睛毫不客气盯着一样。

　　不过在埃明温眼前的车厢，连半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类，没有亚人，更没有精灵，甚至于没有车座。漆黑昏暗的马车里，仅仅只有只有一面反掠幽幽光辉的镜子，确切点形容是在神坛上供奉的镜子。可是埃明温却感觉狭窄车厢里潜伏的黑暗是无止尽的，每当他转开目光的视线死角，密密麻麻迭挤着的眼球都悄悄地关注着他。

　　可是等他的視線轉回去，它們就闔上眼皮，他就只看到無止盡的黑暗。

　　埃明温被自己的感觉惊出一身腻滑的冷汗，哪里仅只几百双视线，是几万双眼睛吧！

　　镜子没有照出他的模样，镜面泛起整片蓝铁微光，埃明温没听过居然有物件能把虚幻化为现实拥有的物质，可是在他眼前，点点光辉毫不费力挤出镜面喷薄向空气，它们互相追逐轻啄消散在半空，像由自然女神庇护尽情嬉闹的精灵，让埃明温心灵有种安稳。

　　这是此处惟一的光明。

　　马车车厢是隔绝了外头的一个世界，而光芒所在之处又是一个世界。这个念头在埃明温的意识裡掠过，后续的思绪也紧跟着喷涌出来。这里太安静了，他居然完全听不到任何应有的声响。

　　好像真的有人把他关在异域一样！埃明温没找到他应有的敌人，不过这个受困的想法却让他浑身立满疙瘩，這裡很危險！他的反应也算快，毫不犹豫就抽出袖刃横在身前，脚下一蹬藉身体的重量加大冲势，像无坚不摧的巨型星锤把马车坚固的墙壁破开！

　　埃明温隐没在那片隐藏大片视线的黑暗中，袖刃隐隐传来哀呜、颤抖，切开东西的实感，鲜血喷洒的腥甜模糊了埃明温的感官。也许他重见光明只花了区区几秒钟时间，可是却感觉自己已经过了一辈子。

　　名叫阳光的芬香重新包围住他，光明拥抱着他，埃明温从来没这么欣喜过来自光明神的亲吻。他的袖刃刃口朝外横在胸前，就地滚了几圈，翻天覆地的颠簸震碎了他视线里的景物，不过不影响他眼球接受的讯息。

　　身上聚焦的数百双视线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埃明温已经隐约熟悉，极有穿透力而且冰冷，属于猎人的目光。

　　埃明温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破木出来会觉得利刃切开了物件——可是他明明感觉到并非是木板的质感，这是活生生，有生命力的肉啊。

　　可是在埃明温身上干净极了，家畜受惊奔窜起来，那边打起来的两伙人不打了，丝丝血腥味还在半空弥漫着，也许他是把远处的血腥，和近处混为一谈了。他们满脸惊慌地追着失控的牛马和马车，就像追逐绵羊的牧羊犬，埃明温知道他们终于会追上来的。

　　现实逼到自己眼前，他已经没时间顾得上猜测，埃明温一跃而起，他就像是狡猾而且经验丰富的野狼，初入羊群看也不看一眼就能一击得手。

　　掠过冷光的袖刃挑开两匹牛马背脊上的货物，篮子一翻，红通通的果实下雨一样洒了满地。

　　噗噗噗，追逐的两伙猝不及防摔得遍地都是，只有家畜坚硬的蹄子把果实踏得稀巴烂，汁液高溅，像是鲜血。

　　那位肥羊先生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探，把一颗果实顺到嘴边额嚓额嚓地吃，就他一个还坐在马牛背脊上，四平八稳得好像马牛不是在狂奔，眼前也没有奔来的盗贼，他只是一个人骑着小马悠哉悠哉地在花园小径里散步。

　　可是埃明温起跳，跃奔的身姿始终倒映在那双冰冷的蛇目里。

　　埃明温得了手，他把肥羊先生压向牛马有着粗糙皮肤的背脊上，双目闪着恶狼独有的碧光，他伏在對方身上，正注视着对方眸子里的自己。

　　肥羊先生没有挣扎就躺倒下来，袍角发丝如流水地泄下。牛馬嘶嗚拔足狂奔，珍珠互相碰撞清脆的声响悦耳，却如鞭子狠狠抽在埃明温心脏上，不過冠冕此時的主人却用平静的红眸凝视着他。

　　“为什么不阻止我？”埃明温奇怪问。

　　“你的手探在哪里？”肥羊先生淡淡地开口，他的声音无比悦耳，低柔缠绵会让人忍不住脸红:“你的目标应该是我的春女神冠冕。”

　　噢，此时埃明温没有着急拉扯下春女神冠冕，他一手压住肥羊先生的肩，一手贴着他的肌肤潜进他的袍子里。在手掌手背上阵阵泛开来的触感，实在让他不知道是他冰腻的肌肤舒服些，还是布料干爽的手感舒服些。

　　埃明温的手指却像做过千百次似的流畅地滑进夹层暗袋，他的手指摸到了冰凉的金属，摸出来居然是一个金币。

　　这枚金币不是市面流通的货币，有些年纪了，油漆尽剥，雕痕光滑，垂暮老人总是有让人敬佩的故事，可是埃明温完全叫不出它的来路。

　　“在你的衣服里，先生。”埃明温看似乖巧地回答，他嘴边有着一丝礼貌的笑容，可是无论是他的答案，还是动作都毫不客气，头发纷飞，身形随时跃动一般像只飞鸟:“我不偷毫无防备的人，这是我一点不上台面的原则。”

　　“如果你有我的年纪。”肥羊先生道:“你还会有点不杀初生之犊的原则。”

　　埃明温听得出肥羊先生的意思，居然是默许他了。

　　他偷了十年，还没有见过像肥羊先生这种金主，居然会与盗贼聊起天，好像他们真的在做一场公平的游戏，也像不在乎那件宝贵的圣物一样。

　　埃明温没遇上过这样的人，他按下跃落的身形，转头看着还在躺着的肥羊先生。

　　目光也禁不住往他那头红发飘。

　　那头随性散乱在马牛背脊上的红发，在阳光直射下，根根都透着琉璃般迷离的光泽，衬托了珍珠的光泽，他连细微的一根头发都像由水晶打造的。

　　他再往他的眼睛飘，也是剔透灵活如干净高档的水晶，在注意到他的打量，这双稀有情绪的双目浮现出一丝欣赏。

　　“你多大？”埃明温问。

　　罩纱微飞，隐约看得出肥羊先生的一丝笑。

　　“我做不了你的爸爸，我应该是你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

　　埃明温数不清肥羊先生到底说了几个曾字，不过他很有理由相信，连他本人都不知道随口胡谑了多少个曾字，红宝石龙怎可能生出一个人类呢？一头龙睡一觉，人类可能已经死了十代八代了。

　　他居然没想到春之冠冕还应该在那头红宝石龙身上，一看见人形就当是人，也不想想宝石龙是种喜欢与人类相处，把人类当宝的奇怪龙族。

　　完全合符他不忍杀人类的一肚子慈肠。

　　埃明温双目灼灼，肥羊先生起身习惯性扶了扶他随行进摆动的身体:“逃吧。”

　　“逃？”

　　“我也要逃了。”

　　肥羊先生也是眼风如刀，可是却不是落在埃明温身上，他对他完全没有敌意，所以他完全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逃。他转头一看，不但疙瘩都立起来，连柔软的金发都立起来了:“上神保佑！”

　　马车车厢破开来的大洞艰难地溢出有质感的黑雾，那股股黑雾缠死在马颈，俊马疯了似的狂奔也拉不断与马车间的连系，最后命丧在黑雾里。

　　好像这是头怪物大嘴，在把撑坏肚皮的腐坏物质呕出来，也好像这是潘多拉的宝盒，一但打开就会把灾难都散布在土地。

　　埃明温逐吋逐吋血液结冰。

　　黑雾所盘据之处，生物就迅速消瘦，然后枯萎，有什么吸尽了他们的生命之泉，此起彼落的痛哭叫喊把神王诞生日的平静彻底摔破！

　　“叫警备！警备啊！”

　　“今天公休日啊！”

　　埃明温转头吼道:“把它关上！”

　　然而肥羊先生已经不见了人影，一头龙居然跑得比人类小盗贼还快，只有他的声音，由四面八方传来:“这不是属于我的，恕我无能，贸易神和光明神不会袖手旁观的。”

　　埃明温已经俐落地跃下牛马，在他落地之际，后头就有重物堕地声。牛马痛苦的呻/吟像破旧古文明的机器，吱吱作响，让人悚然。

　　埃明温虽然什么都不明白，不过至少肥羊先生的话让他听明白了一件事。

　　他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都跑了，他跑得还是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