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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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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去的路上,雪葵一直未从方才的命悬一线中缓过来,纠结良久后问道:“介生,你是怎么办到的?”
介生好笑道:“若是说全凭运气,你信不信?”
雪葵摇了摇头,介生的语声变得温柔:“换作从前,我一定会凭运气去赢这盘赌局,我摇骰子的功底加上运气,应该不会输。可这次我犹豫了,因为赌注是你。葵儿,遇见你,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我不再那么相信自己的运气,我必须要赢,所以使了诈,趁着别人看银票的时候,偷偷给骰子转了个面。”
“啊?”雪葵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盯着介生:“那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介生揉了揉雪葵乌黑的软发,入手有种毛茸茸的触感,很是舒适,缓缓回道:“看到又怎样?我看赌馆老板赢了不少赌汉的钱财,那些赌汉即便看到了,也会装作看不到,都等着看赌馆老板的好戏。”
“原来如此。”雪葵点点头,把头低了下去走路,介生比她想象中的更聪明。
蓦地,二人眼前突然一白,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糟……是迷香……
视线渐渐模糊,朦胧中看见面前的介生,也悄然倒下,而他们身后,均站着蒙面黑衣人。
脑中昏沉得可怕,待到雪葵恢复意识,四周是令人绝望的黑暗,第一反应是遭赌馆老板的报复,手脚被绑住,眼上蒙着布条,想要叫唤,口中自然也是塞了大块苦涩的布。
奋力挣扎几下,莫名觉得浑身疲乏,手腕处还有湿滑的感觉,耳边传来唔唔的声音,想着是介生。
看不见的时候,恐惧就会放大。
蓦地,眼上蒙着的布和嘴中的布均被拿开,雪葵开口便是呼喊救命。几声之后周遭没有动静,方抬头看着面前的几个黑衣蒙面人。
“叫吧,就算叫破嗓子都没有人会来。”为首的黑衣人说话阴阳怪气,分不清男女。
“葵儿,别喊了,没用的。”介生同样被捆着手脚,瞪眼黑衣人道:“你们想做什么,图财还是命?”
黑衣人冷笑一声,将刺枪深深扎入土中。猛然起身,抓起身旁的幽青色罐子往身后被捆绑着的介生走去。
啪!
男人狠狠抽上介生的脸颊,粗鲁掐上嫩白的喉咙,喝道:“方才在赌坊很风光吗!老子我灌死你!”他一边臭骂着一边将乌黑的水猛灌入介生的口中,介生黝黑的眸子中迸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意,然而毫无抵抗之力。
是极浓的,曼陀罗花味……
男人身后的黑衣人递来一碗腥臭的东西,轻声提醒了句:“给点教训就行了,别真闹出人命,回去可不好交代。”
“有什么冲我来。”介生狠狠,意识愈发模糊。
“巧了,老子就想先收拾你。”男人心底也是怕的,毕竟清河茶楼那几位元老,上头特意吩咐过没有命令不许动手。露出在外的两只眼狞笑着,男人一脚踩上介生两腿间将其制住,破碗递到嘴巴,大力捏住他尖尖的下巴强迫他喝下那碗里满满的腥臭血液。
介生几近晕厥,被血水猛灌地呛咳起来,口鼻之间一阵腥甜,欲张嘴臭骂几句,唇瓣异常艰难地开阖,鲜红的血混着黑色的曼陀花汁便反涌而出。
“啧啧啧,好好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非要趟这趟浑水,你要恨,就恨她吧,哈哈、哈哈哈——”男人说着,将剩余的血水一股脑地浇在介生脸上!
腥臭湿滑的血水倾泻而下,介生瞬间鲜血淋头,鼻中充斥血腥之气,视线一片血红模糊。他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浑身细细地颤抖,倏然抬头,眼眸中竟含着泪:他的葵儿究竟有多少秘密瞒着他。
隔着血与泪,他看到她亦含着泪,不停地摇头求饶,可偏偏对于背后的秘密,只字不提。
究竟是什么仇恨,能让她身中剧毒,能让她闭口不谈,隐忍至今?甚至连他都不告诉。究竟是什么……他想了解她,想保护她,她却连个机会都不给,容得他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陪着她。
意识愈发模糊,时间流逝的感觉愈发不真实,蓦地,手腕处的绳子被松开,耳边听到久年的呼唤声:“介生,醒醒,快醒醒!”
“雪葵,你没事吧?”
……
获救了么?
地上是砂石,很凉……介生感觉到身子被拖曳着,却万般沉重,无法动弹,音嗓传入耳中久年的音嗓已是飘忽:“庆幸我发现得早,否则你们两都得没命。”
……
而后发生的事介生全无印象,待他再次醒来时,已躺在软榻上。脑中似有把锉骨锤子,一下一下地敲打,喉中恶心得很,手抚上额头,是滚烫的感觉。
发烧了。
眼皮慢慢垂下,自嘲一笑,眉宇间温柔哀婉之色竟是荒凉到了极致,他喃喃自语:“葵儿,我真是没用。”
***
介生一觉睡到午夜才醒来。
夜间风大,虚掩的窗被吹开,案头灯火摇曳,身姿较小的黑影,就在这夜风中推门而入,她软糯嘴唇是向下的弧度,似乎非常伤心:“主人说,如果你不想待在清河茶楼,他可以确保你安全离开永安县。”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介生气不打一处,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找到个归宿感的地方,就因为一些小事要把他赶走?
雪葵未受介生激烈反应任何影响,将端来的汤药放在案桌上,便从外打来一盆水,一言不发地擦拭介生手上的血迹。
末了,淡淡道:“趁热喝药。”
不喝,就不喝,死在这算了!
介生环胸赌气了会,瞥眼看见雪葵依旧静静坐着,还是没狠下心将汤药灌下去,抹抹嘴道:“这次是我活该,盛气凌人才招致此祸。”
“与你无关,他们是冲清河茶楼来的。”雪葵蓦地打断,握上介生的手,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就知道你不愿离开,我现在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能保证死守秘密吗?”
介生点点头。
雪葵将虚掩的门窗阖上,坐回介生身旁:“事情发生在白钦帝在位时期,他痴迷于制蛊,妄图用水蛊培养一支效力于他的军队。许多天赋异禀的九岁孩子被抓去试毒,主人与我仅仅是其中的两个。主人是头一批,在炼狱中生活了二十年,后来他反抗逃出万绝谷,一路上血流成河。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是炼蛊的幕后黑手出面制止。事后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是被杀就是服下心蛊抹去记忆,甚至连太史令也将这段历史更改。”
“太可怕了,简直天方夜谭,我不相信,这是你胡诌出来骗我的。”
烛影深深,素纱低垂,他看着她,那么瞬间稚嫩的脸上有了苍老之态,形容憔悴。她将他的手,搭上她手腕,定定道:“主人反抗那年,他二十九,我十四,我们没再服用水蛊后就停止了生长。事情至今已经过去三十二年,我们只能不停服用龙涎药才能抑制体内的蛊毒。”
雪葵伏下身子,靠近介生的耳侧,吐气轻微:“我是个怪物,不该拥有爱情,不配拥有你。”
介生额头沁着薄汗,嘴角扯起一抹释然的笑,扣住了雪葵的手腕:“是我想要知道你的秘密,不怪你。葵儿,给我点时间来接受,可以吗?”
落语,他将她再次拥入怀中,因为他知道,下一刻会是两双泪眼对视。
介生觉得遇到雪葵的那一刻起,自己就陷入了一场冗长冗长的梦,他前半生一直在寻找的人,此刻穿过凄风苦雨迎面走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介生情绪稍稍缓和,想到袭击自己的黑衣人:“对了,赌坊的人为何要针对清河茶楼?”
“因为将我们害成这样的人还活着,他就在皇城,是他的手下在永安县开了赌坊来光明正大监视我们。”
“他是谁?难道也是蛊人?莫非他还想杀了你们?”介生再度害怕起来,他不想失去雪葵。
雪葵摇了摇头:“他叫满主,是个正常人,如今已经老了,真打起来,未必能打得过我们。”言至此,雪葵顿了顿,毕竟清河真正的目的,不可以说出来。
当年研制水蛊的满主已经老了,他早已对用蛊人控制皇朝失去了兴趣,如今的他,有着更大更深远的计划,而阻止这个噩梦变为现实的,只有清河。满主在皇城的势力有多大,恐怕连白景懿自己都不知道,当年他扶持白景慕当上太子,可惜最后功亏一篑。如今他将根基打得更稳,要扶持自己的人再次当上太子。
清河所想,便是将满主连同他在皇城的势力,一并拔除。于公更于私,二十年生不如死的折磨和囚禁,岂是杀死一个垂暮老人得以慰藉的?
雪葵思考了会,还是决定将清河的目的吞下肚子:“满主不敢动我们,我们也不惹是生非,真希望日子从今往后能够太平。”
“一定会的。”介生抚摸上雪葵的脑袋,缓缓闭眼休憩,轻轻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久年是如何找到我们?”
这么一问,原本沉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雪葵咯咯笑了会,解释道:“我也问过臭人久年,你猜他怎么答?他说吃喝嫖赌本一家,是他在青楼的几个老相好通风报信。我们被关在青楼调教女子的黑屋子里,也难怪叫了半天都没人来救。”
介生一脸震惊:“这样都行,我还真是小看了他。”
话说当时,久年带着一群青楼女子匆匆赶来,那几个黑衣蒙面人跳窗而逃。几日之后,赌坊的老板换了,据说是原主人抛弃了他们。至于此中原因,雪葵猜测到几分,应该是久年给远在皇城的满主一个下马威,永安县都是清河茶楼的天下,你想开个赌坊,怎么都得经过久年的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