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未央》叹息之河

7、 十年之劫

　　一片美得不真实的枫树林，为何如此熟悉又陌生。
　　我轻掂着脚，踏着一地的嫣红，走在这如画的景致中。
　　“小熙，你看你多美，你站在这里，满山的枫叶也失去了颜色”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在我耳畔流转，人影却在数十米之外，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听得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容貌，我知道那个熟悉的声音是哥哥，但是他离我越来越远，我拼命追，但是他却头也不回。
　　“哥哥，哥哥……不要离开我，不要！”我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听到我的声音小优赶忙跑进来，“小熙，你怎么了？”小优紧张地握住我的肩膀。我惊魂未定，“我梦到哥哥离开我了。最近我经常做这个梦，我有预感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少爷已经来看你了，看你正在睡觉才不打搅你的。”说着小优给我整理好衣服，带我去见哥哥。
　　还没走到大厅我就听到有咳嗽声传来，哥哥最近咳得越来越厉害了，不安在我心中渐渐生根发芽。
　　“小熙，最近怎么样，哥哥有事情，所以三天没来看你。”哥哥做了某项示意，流光跟小优就退了出去。他接着说道：“小熙，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也应该你说一下了。关于我们莫家和你的身世。”我的心紧了一下，为什么我的预感这么准确呢？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父亲是莫家的宗主，母亲本来是风家的宗主继承人，虽然三大家族之间为了利益的联姻非常普遍，但各家宗主是不会联姻的，因为一旦两家合并将会威胁到另外一家和皇室的利益，所以母亲背叛了家族的期许，放弃了宗主之位。但是母亲原来是有未婚夫的，他也就是现在的风家宗主独孤玄，他本来是风家的养子，由于他是独孤家的遗孤，拥有先知的力量，所以在母亲离开之后，他娶了母亲的堂妹，打败各方势力成为风家宗主。”
　　“这些我知道，小优跟我说过。”
　　哥哥的咳嗽又响了起来，“外面的传说是真的，三大家族的宗主拥有特殊的力量，宗主除了继承家族地位之外还继承了封印紫微星的能力。虽然三大家族在很多问题上有争执，但是因为紫薇星威胁了他们的共同利益，他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就是要不计代价地除掉紫薇星。可是很讽刺的是紫薇星降生在了莫家，也就是你。”虽然哥哥的声音前所未有地严肃，我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我怎么想也没想到我就是紫薇星，还是三大家族必须合力对付的对象。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子处于一片空白，我干笑了两声道：“哥哥，你别开玩笑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拥有特殊的力量呢。要说我是紫微星就更可笑了，我什么力量都没有，怎么可能威胁到三大家族的利益？我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怎么可能帮助皇室铲除世家，巩固皇权？”
　　“小熙，是真的，这是命运你逃不掉的。你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吗？风家不是为了报夺妻之仇才故意针对莫家，而是因为独孤玄预测到紫微天女降生在莫家，他想让父亲交出你。父亲为了封印他的宗主能力和先知能力，用了宗主最高境界的封印血咒，但血咒的代价是生命。他把宗主的戒指交给了我。我原来也不相信，可是当我带上枫之戒，我强烈感应到了你的存在，为了不让你再被尚家的人发现，我想凭自己的力量封印你的力量，不过我个人的力量太弱不够完全封印紫微星。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从来没有为你的眼睛寻访过名医？那是眼睛是紫微星力量的来源，为了在封印你力量的同时又保住你的性命我用了离咒封印了你的眼睛。”听他说到这里我敢肯定他弄错了，因为我的眼睛是冥王封印的，只是为了掩盖我的身份而已。“哥哥你说独孤玄有先知和感应紫薇星的能力，为什么他们会在我七岁的时候才动手要除掉我？为什么不选择我刚出生的时候？独孤玄可以根据的预测趋利弊害，怎么可能还会被父亲封印先知和感应紫微星的能力呢？”
　　“小熙，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信？在你七岁之前你跟其他的孩子没有两样，但是七岁那年父亲在你身上看到了紫薇星的光芒，说也奇怪在你生病的时候虽然你的生命气息很弱，但是紫薇星的力量却前所未有的强，我想那可能是紫薇星复苏的前兆。”
　　天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冥王欺骗了我？我真的是紫微星吗？难道这就是命运？我好不容易才拥有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上天这么残忍要夺走我的幸福。冥王他是骗我的，他早就知道让我来到异世所要承担的责任和命运。我不禁摇摇欲坠，哥哥赶忙扶住了我。
　　“小熙，你一定要坚强，我知道突然让你接受是很困难，但是现在我有更严重的事情要告诉你。由于我企图改变皇室的命运，现在天下大乱，六子夺嫡，三大家族谁也不肯先出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最近感应到你的力量越来越强，我的封印已经封不住紫微星的力量了，它的冲击让我的身体越来越弱了，其实这些年来，它的力量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当紫微星冲破束缚，你的眼睛就会复明，而我的生命就会终结。对不起，哥哥不能再保护你了。”
　　我紧紧抱住了哥哥，眼泪缓缓落下：“哥哥，我不相信！为什么是我，我不要你离开我，你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他，仍是无比优雅的抚了一下我的头发，温柔的说，“小熙，我会用我最后的力量解除离咒，我不能在这么自私了，我已经自私了十年，我违背天命把你留在我身边十年，死亡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小熙，人的双手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有些事情是无论庶民怎么努力都无法做到的，这就是被期待的人的责任，如果连我们都逃避的话，那些事情应该由谁来做呢？”我拿起双手放到他面前，“这双手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吗？我对这个世界无比陌生，我甚至连一个人离开这里都会感到害怕。”哥哥握紧我的手说：“你有的，这些年来我知道你的能力，你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成熟，你分析事情理智果断，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莫家就交给你了。你听我说，明明有能做的事而不做的话那就是犯罪。自己的愿望什么的没什么了不起，也不说让这个国家的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只要尽力就好了。很多人在我眼前死去，日复一日，人好象是为了死亡而活着。哥哥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我知道死亡并不困难，困难的活下来必须承担责任的人，小熙，哥哥累了，就让哥哥做容易的事吧。”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身体就被定住了，我的双眼有着撕心之痛，“不要……”我撕声力竭地喊。
　　“小熙，你都要记住要珍爱你的生命，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要放弃自己生存的希望，要勇敢地面对，即使生命之火将熄，也要像枫叶一样，以自己最美丽的容颜面对死亡，以似火的美丽奏响生命之歌。”他的声音里带着梦幻的色彩。我的眼前出现了白光，然后是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放大，放大……我眼睛的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体里一种莫名的冲击力。
　　温柔的笑在哥哥的唇边绽开，有着凄美而绝艳的魔力，我冲过去抱住那正在下坠的身体，我第一次是看到哥哥的容貌，他是个温润如玉，飘然若仙的男子。他长的不算十分俊美，白皙如玉的皮肤，秀气舒展的眉，稍嫌暗淡的双眼，挺直的鼻和轻薄的唇，每一部分都不算出色，却让人感到无比的清雅。他不束发，丝般柔顺的长发瀑布般的披散在肩上，却丝毫不显女气，只让人感觉到说不尽的温柔。我何其有幸，能成为这样的人的妹妹，能被这样的人用生命来保护，思及此，泪水再也不受我的控制。哥哥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小熙，让流光把我送回莫家，我要去见思晗，我这些年欠她太多了，我……”我哽咽着：“哥哥，我知道，你别说了。我马上送你回去，去见大嫂。”他拿下枫之戒放到我手上，“不……你不要去……你的身份不能暴露，叫流光……”
　　“流光……小优……”听到我的喊声，他们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小优因为吃惊站在门口不敢动了，而流光虽然在看到哥哥的情形的时候表现出了一些惊讶，但马上恢复了理智对小优说：“别发呆，去帮忙。”
　　“快，流光，拜托你送哥哥回莫府。”流光从我手中抱过哥哥，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说：“小熙，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梓谙少爷安全送回去的。”又转头对小优说：“小优，你照顾好小姐。”
　　我跪在地上看着流光抱着哥哥离去，人在死亡面前总是无能为力。我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急驰的马车在莫府门口缓缓停下，高大的流光抱着虚弱的莫梓谙冲了进去。
　　“大夫……叫大夫。”
　　虚弱而焦急的话语，就好像一滴水，掉进了如同晚湖一般静默的莫府，渐渐地，漾起了波纹，一圈一圈，扩散了出去，渐渐地，出现阵阵涟漪，最后竟沸腾了起来。
　　“大夫！大夫在哪里？”
　　“快叫大夫啊！宗主大人他晕过去了！”
　　“夫人，夫人，宗主他不好了”
　　四周的下人乱作一团，跌跌撞撞地叫着大夫，但是却不敢进夫人的院子；院门口的武士们守着大门，没有夫人的允许，不敢踏入一步。四周的人潮和喧闹都被那一道门截断了，这就使得院子那一块地方，变成了喧闹混乱的莫府中唯一的空洁之地。
　　莫梓谙仍然紧闭双眼，血顺着他的嘴角，慢慢地滴了出来，落在青花石的地面上，散成了一点一点黑色的花。一个美丽的女子出现在院子里，看到虚弱地躺在李流光怀里的男人，骤然一种急躁感升入了她的心中，她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迈动自己的步伐，无比艰难地向那个人走过去。在她那琥珀色透明的双眸中，已经看不到四周慌乱的人们，也看不到以一种好奇的眼光盯着自己的人们。她全部的精力、视线都只是集中在那个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只为保护他的家族的那个傻瓜身上……那一刻，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十年前，十年前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刻。
　　李流光轻轻地把莫梓谙放到地上，突然，莫梓谙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下。霎时间，院子陷入了静默，所有人都看向倒在地上的年轻宗主，等待他的下一句话。“思晗……”虚弱的声音逸出他的嘴唇。听到这句话，尚思晗才仿佛刚刚被惊醒一样，低头下去，竟有几分木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莫梓谙，仿佛不知映入自己眼帘的是何种场景。“思晗……”莫梓谙仍然闭着眼睛，虚弱地说着。那一刻，尚思晗的脸更加惨白，她伏在他身上，没有撕心裂肺地呜咽，但是由眼角却止不住地渗出大滴的眼泪，落了下去，打散了由鲜血凝成的花朵。她直起身来，双手握住他的手，焦急地说着，“我在这里，梓谙，我在这里。”
　　“思晗，对不起，我要先走了。这些年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你一定要过的幸福。你是一个好女人，如果上天可以给我更多的时间，我也愿意许下相守一生的誓言。”刹那间，千言万语涌进了尚思晗的脑海中，她的嘴边勾起了一丝难以说明的苦笑，想说的话，出了口，却变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普通对白，“和你说过了……不用对我说对不起的。没有了你，世界哪有幸福。”
　　莫梓谙感到思晗的声音离开自己很近，于是他用尽全部的力量睁开眼睛，黑耀石般的眸子失去了日常美丽的光辉，他已经看不到自己的相伴了十年的妻子，即使用力睁大眼睛，他依然只能看到黑暗，自己五官的感觉宛若渐渐地远离这个世界，生存的感觉在快速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正慢慢包围自己的冰冷的恐惧感，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如果是死亡是恐惧，那么他的恐惧便是要永远离开那个人了吧。
　　但是他还有话要说，有话要告诉那个跟随他最爱的女人。
　　他断断续续地、慢慢地、竭尽最后的力量说着，“对不起，思晗，我又要不能履行丈夫的责任了，我不能继续陪伴你了……”
　　“说、说什么傻话，大夫这就来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把以前浪费的都补回来。如果你走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莫梓谙苍白的脸上又一次绽放了如同阳光一般的笑容，“感谢上苍，您赐予了我生命……能够成为尚思晗的丈夫是我一生的荣幸。”他又转过头在李流光的耳边道：“我看到了超越真实的东西……流光，请你一定要把我的话告诉小熙，梦想终会实现……让她替我照顾思晗……”莫梓谙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更加坚定了起来，那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每个人都听到了。
　　“我知道，你不要说话了。大夫呢！！”李流光怒吼了起来，他那声嘶力竭的叫声，在如死亡一般寂静的大厅里，回荡着。众人焦急地引首企盼，但是大夫仍然没有赶到。他们惊恐的看着平时温和沉默的李流光发怒的样子。
　　然后话语声又小了下去，就如同在耳边喃喃一样，“思晗……”他轻轻地叫着妻子的名字，好像在叫她，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思晗噙着泪水，呆呆地看着他，屏息等着他下面一句话。
　　可是久久地，他再也没有开口。地上的青年，不再如平日那种谦恭与礼貌，只是冷冷地，没有言语。
　　年事已高的大夫接到消息，提着各种珍贵的草药，一路小跑，终于到达了院子。矮小的他抱着药箱，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粗气，蹒跚地从人群中向里面挤去。当他的头一探出人群的时候，就一把被李流光抓了过去，扔在莫梓谙边上。
　　大夫看了下莫梓谙的脸，伸手过去试探了一下，“夫人……宗主大人他已经……”
　　“他太累了，他要休息了，你走吧，去照顾他让你照顾的那个女人吧，现在我不想见到你。”尚思晗冷冷地说，语气竟出乎意料地平静，“他一辈子操劳，到了这个时候，他要好好休息了。来人啊，给大人准备沐浴更衣。”
　　李流光静静地看着他们把莫梓谙抬进里屋，然后黯然离开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