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氤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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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依倚着湖畔古柳，手中握一只温润雪球。这时节，西湖藕花应已开了罢。深红浅白相交，采菱的俏丽女子坐在小巧玲珑的圆船上，歌声隐约于碧叶彩花。他，应已过了文定了吧，大礼诸事，钱伯也已备好了吧，钱伯做事，总不曾出差漏。钱伯以前还说，要给自己备最好的嫁妆呢。碧依想起西湖中荡漾的时光，不禁微笑，手中的雪球发出淡淡温润的光。
原来是一只由整块羊脂白玉磨成的玉玲珑，上镂祥云，内有九转，莹润无暇、宛如凝脂，又加上水头足，更呈半透明色泽。碧依用力握住，琉璃小姐，毕竟还是原谅自己了呢。虽然此物是碧君所赐，但碧君给自己时，捎了一句，琉璃说，给碧依作嫁妆倒是正好。
此物唤氤雪玲珑，采自于阗雪山，经匠人打磨一年、精雕一年、藏玉一年，整整三年，才得完成，夏日佩戴，透体生凉，所谓氤雪。本是楼兰珍奇，后献于东昭，藏于藏珍阁。去年深柳诗会，琉璃先行离开，却被卞三北盗去天枢令。而琉璃，便是借这氤雪玲珑，挟卞三北再盗天枢令。
那日之言犹在耳畔，“不失不忘”，却不察遗失，琉璃坚持独自寻回天枢令，策马扬鞭，神色决绝。
两个月后，琉璃在皇宫墙外偏僻处拦住一身夜行衣的卞三北，落落大方：“别来二月，卞叔精神依旧。”
卞三北被夜行衣遮住的老脸一红：“早知瞒不过琉璃小姐，但老卞隶属鬼堂，璇玑小姐的吩咐，确不敢违，还望小姐勿记恨老卞。”
琉璃掩口一笑：“卞叔说笑了，琉璃还记得卞小时候带我们姐妹玩耍，可惜卞叔的巧手，我们都学不会。”
卞三北干笑两声：“琉璃小姐太抬举老卞了。小姐们是做大事的人，不学老卞这勾当才好。”
琉璃又笑了一声，话题一转：“听说碧姨想要氤雪玲珑玩儿，不知卞叔这次夜游，可是为此？”
卞三北脸色一变，道：“琉璃小姐既已知道，怕是专程在此等老卞。只是皇宫重地，危险重重，小姐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琉璃道：“若非卞叔来此，琉璃还不愿来这无聊之地。卞叔只管前去，琉璃散步过去。”
按身份，卞三北本管不得琉璃，上次盗天枢令也非出于本心，况又是知道琉璃本事的，只得说一句：“小姐跟紧了，老卞先进去了。”说罢施展壁虎游，贴着墙无声无息滑了上去，黑影一闪，已翻到对面檐帷底下，正好错过一队禁卫军的巡逻。琉璃仍是一身白衣，看着卞三北如夜鸟一般消失于宫墙深处，才不疾不徐的走开，竟直直向宫门走去。
卞三北悄无声息落在藏珍阁外，手一抖，指尖夹了一根细钢针，捅进锁眼里，上下来回拨压，两眉之间挤出深深褶皱，收起钢针，甩出一条漆黑绸子，捻细一端，塞入内锁芯中，慢慢捻着。“嗒”的一声，锁开，果然。卞三北小心翼翼取下挂锁，推开门。只听得里面“啪啪啪”三声击掌：“卞叔果然不愧了三杯之名，琉璃才喝完三杯酒，卞叔就进来了。”
月光下，琉璃端坐窗边书案旁，右手持着白玉九龙壶，左手举着夜光杯，琥珀色的液体泛着玫红，淡淡月辉下竟似笼了烟雾，连带着琉璃的身影似乎都变得模糊了。琉璃醺燃抿了一口，“大食进贡来的葡萄美酒，卞叔可要来一杯？”
卞三北惊异琉璃居然早于自己而入藏珍阁，看着白玉壶上腾翔的九龙，心中更添惴怕。琉璃喝尽杯中酒，放下杯子，一手撑额，双眸氤氲，略带苦恼地说：“琉璃进来的早了，上下逛了一下，那玲珑虽说好玩，可恨滑手得很，不注意滑落哪里去了。卞叔若是想要，还得抓紧仔细找找。”
卞三北听完苦笑，且不说这藏珍阁不带暗室上下七层，内有无数珍宝。若非碧君告诉详细藏放之处，莫说是琉璃藏匿起来，纵是真的滚落，再给十日，卞三北也无把握找出，只得陪笑道：“琉璃小姐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告诉老卞，只请琉璃小姐帮老卞一起找那氤雪玲珑。”
琉璃手轻轻敲了几下案脚，说道：“那些金啊翠啊，看着便觉碍眼，倒喜欢玉器温和。卞叔前段时间看过的天枢令，恰得我心。琉璃旁的不要，就要这一物。”
卞三北一听玉字，便知为那天枢令，百般无奈，又试了几番话，断无回环余地，见斜月西垂，不觉发急，心想那二位小姐也都相当，但右使碧君之命，自己是断断不能违背的，便应了下来。
琉璃听罢一笑，打开书案下抽屉，取出氤雪玲珑，在指尖转动：“也不是急着催着的事，璇玑素来狡猾，明春江南梅花谢尽前，琉璃想见到此物。”见卞三北点头，中指一弹，将氤雪玲珑射过去。速度很慢，正好落入卞三北掌中。琉璃又自调笑：“卞叔放心接着就是，这氤雪玲珑，不仅通体生凉，且能祛毒。琉璃末微小毒，倒颇为浪费时间，不想浪费于此。”
卞三北大方收了氤雪玲珑，左右张望一下，准备离开。琉璃放了壶，微叹口气：“卞叔难道不好奇琉璃如何进来，又为何如此悠游？”
卞三北本也好奇，只是被那氤雪玲珑和天枢令搅得不安，居然忘了。
琉璃双手拢于身后，推门出去，漫天月光倾泻于她一身素衣，玉颜清冷，仿若谪仙欲起，藏珍阁外两列银甲，纷纷拜倒。“卞叔难道忘了，琉璃小时候，曾陪母上大人来此的。”
卞三北恍然想起，左使清君，似与本朝太后关系匪浅。而碧君，也只说要藏珍阁某处的氤雪玲珑，并未说要自己去盗来，真是一辈子做贼惯了，总往盗字里钻。卞三北自嘲低摇摇头，跟在琉璃身后，在前锋副统领郭立言护送下，走出九重宫门。
琉璃离开时，道了一句：“卞叔怕也已知道，碧姨要这氤雪玲珑，不过不想让璇玑取巧罢了。这玲珑球儿，送作碧依的嫁妆倒也合适。”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氤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