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江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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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谟单手撑着朱漆卷头案，食指压着梅花素笺的边角，笺上整齐的簪花小楷：江南梅开，期君一叙，十六日城西望君亭，洒扫以待。素笺末尾题了一句诗，笔势随意，“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飘逸行书写下，只一个“春”字，取势右上，主笔为撇，锐利扫下，宛如刀锋，又如行云，留有余势。右边一捺是空藏，沉稳拖下，回锋正好是下面日字起笔。用悬胆稳住那一撇的锋芒毕露，整个字有藏有露，有张有弛，颇得羲之笔法，可见曾下过一番苦工。一枝白梅静静压着“春”字上，一朵半开，一朵还打着蕾。花瓣带着水汽，摘下不到一个时辰。
君谟仔细问过送信来的小厮，只道是一个白衣公子送来，说是君谟旧识。此处是天枢门在无锡的分堂，君谟旧识中，知道此处的，断无人着白衣。但看那人字迹磊落，一派清气中隐隐带着孤高，又绝非戚戚小人。
几番思索，不得头绪。反正今日已是十五，是敌是友，明日便知。心绪放下，君谟披上白狐轻裘，打算出门看看灯市。年年热闹如斯，灯花灿烂，掩盖了一岁中许多零落沉浮。
只见前方一处挤了众人，原来是在打灯虎。君谟一看，谜篦子上多是“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之类，稍难一点如“半部春秋”，或是一幅画，画了个头戴草帽，脚踩木屐的童子。（1）此等粗浅谜语，自然不在话下。君谟一时兴起，一一作答，周围人纷纷叫好，得了不少珠翠，唯独一个谜面是“红旗报捷”四字，打《论》、《孟》一句（2） ，一时间未能猜着。走到江边，看见花船上也是华灯烂漫，其中最大一条，将船顶搭成平台，莺莺燕燕手持花灯歌舞其上，倒别有一番情趣。看着手上那些珠翠，也都一般，爽性一把抛起，全数落于船顶，惹得众人娇声拜谢，围观行人更是拍手叫好。正此时，君谟突然想到那“红旗报捷”的谜底，直身一拱手，便大步离去。灯船扇形雕花舷窗内（沉烟记性不好，以前看过画船的舷窗做成扇形、多角形，船行时窗外景致嵌在窗框中，如同画卷。可是不记得那篇散文了，不记得这种窗户的专有词，ToT），一名极艳女子看着他的背影，眼含愤恨。
待重回灯谜处，发现那写着“红旗报捷”的谜篦子已经取下了，上前询问，原来已被一个俊俏的白衣公子打着了。君谟心中不由想到房中那张梅花素笺。之后随意逛了一会，也没甚趣味，便回去了。
次日，天微微飘着小雪。君谟一早起来，按捺不住，早早出门。素笺上未说明时间，君谟压着步子往城西走去。地上一片泥泞，夹杂着被踩坏的篾骨和残纸——只一夜，便不成灯了。路过一家早开的铺子，正巧看见一把海棠型竹节提柄紫铜手炉，炉盖刻的一色梅花，炉身錾的也是梅花纹饰，梅花瓣儿竟是用白铜一朵朵嵌的。这苏式手炉端的精巧，还配了一把小铜火箸儿。翻过来一看，不禁一笑，原来炉底刻着王文东家四个字。（3）
君谟买下这个手炉时，眼中浮起一袭白衣的纤细身影，不禁暗笑自己。自深柳诗会一别，琉璃绝尘而去，之后，也曾暗自寻访，但不得一见。只知素手白衣所过之处，救人无数，三月前豫州疫情，也托赖她诊脉下药，一时声名无二。江湖上能与之比肩的，仅绛彩妖姬一人而已。若非琉璃志不在朝，便是医正之职，也如囊中之物罢。君谟赶到豫州时，疫情已稳定，琉璃留下药方，又叮嘱了注意之事，已离开三日，不知所踪。若非刻意躲避，何至于半年不见，倒是自己强求了。自豫州之后，君谟不在寻访，只静静听素手白衣又救治了哪些人。
来到望君亭时，食时（7-9点）才过一半。亭中一人背对自己，负手而立。亭中桌上，放着一朱漆秋葵纹八子樏、一炉、一白玉壶。君谟加重脚步走进亭中，见那人衣着单薄，一件素白起暗花箭袖，外套件云锦夹棉，上面的锦浪祥云纹亦是精细苏绣。只是肩头微微有些濡湿，想是站的久了，被雪打的。
君谟微咳一声到：“君某依言赴约，敢问阁下高名？”那白衣男子转过身来，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如玉，却遮不住疲态。轻轻开口，只道了一句：“君谟。”嘴角勾起一抹笑，如同初春的雪。君谟顿时楞住。
（1）谜底：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风
半部春秋：秦国
头戴草帽，脚踩木屐的童子：茶
红旗报捷：见《望君》
（2）用的《镜花缘》里面的谜语，对这段印象挺深。主要是《红楼梦》里的灯谜太容易了，君谟不应该猜不出来啊口胡！
（3）乾隆时期，王文东家是苏式手炉的名家。被我借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江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