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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为什么和我结婚,我为什么和你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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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怎么在这里!”陆展颜工作回来,看见则安站在门外,手上拎着很多东西,正定定地看着家,却没有进去,也不知道等多久了。
听见展颜的话,则安转过头去。“姐,你站在这里干嘛,进去吧。”展颜看起来心情不错,她看了一下则安手上的大包小包,说:“妈在里面呢。”
“不了,我只是路过,这些是给你们的。”听说妈妈在家,则安有些无措,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展颜手上,由于太多了,有些展颜只能勉强抱着。“这个是按摩枕,妈的颈椎不太好,睡这个对她身体好。这件大衣很暖,你就说是你给她买的......”则安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却被展颜一下子打断:“姐,你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你自己去跟妈说吧。”“不了,我有事,我要......”最终则安还是架不住展颜,硬被推进去。
“展颜啊,妈熬了一碗红枣花生粥......”林招娣听见开门声,围着围裙就走出来了,看见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则安,话就停在半空中。则安拎着礼物,讨好似的叫了一声“妈”,林招娣却没有应,她冷冷地看了则安一眼,转身就走进厨房。则安走进熟悉的客厅,心里却拘谨的很,母亲看起来还是不开心。
“展颜,我还是先走吧。”
“别呀,姐,”展颜将她按在沙发上,然后又把礼物都放在桌子上:“你还不知道吗?妈就这个脾气,看见你回来心里肯定很开心,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你待会儿哄哄她就好了。”正说着话,林招娣端着碗出来了,则安下意识地站起来伸出手,林妈妈却看都没看则安一眼,直接就将粥放在桌子上。
“展颜,你把粥喝了吧,妈头疼,去睡觉。”林招娣擦了擦手,转身就要走。
“妈,你别这样,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别怄气了,你看,这是姐给你买的大衣,今年都流行这色。”展颜见气氛不对,赶紧拿出大衣展开给母亲看,谁知这却一下子惹怒了林招娣,她一把抢过大衣,塞进袋子里,边塞边说:“我自己有衣服,用不着别人给我送衣服,哪里拿的就放哪里去,别放在这碍眼。”
“妈,这衣服你就留着吧,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则安站起身就往外走,“姐,姐,你别走啊,留下来吃午饭啊。”展颜急忙追了出去,见则安走了,林招娣才一把扔掉袋子,揉着太阳穴坐在沙发上。
则安心里很不痛快,就像一种抓摸不着的闷,她越走越快,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鼻子,她知道妈妈心里有气,但自己和她从小相依为命的感情还不能够为自己求得原谅吗?再说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就算有气也要早就消了吧。这时手机响起来,则安正在气头上,也没细看来电显示,接起来就很冲地说:“喂!”
顾良被则安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吓到了,他小心地问:“则安,是我,顾良,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顾良的声音,则安才放缓了声音:“我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顾良放下手上的笔,看了看手表:“我下午不回去吃午饭了,晚上我们出来吃吧,六点时我去家里接你。”
“好。”则安的语气又变得和平常一样,顾良这才挂了电话。
则安中午自己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她和一位出版商约好了下午两点见面,可是直到下午四点多也没见到人,则安有些焦急,正打算再给他打个电话时,五楼的楼梯口打开了,出版商司于杰走了出来。
“司先生,司先生。”则安赶紧迎了上去:“司先生,您好,我是季则安,我们前几天约好今天下午两点半在您公司见面的,您还记得吗?”司于杰看了看则安,有些抱歉地说:“小姐,不好意思,我想你搞错了,我没有和您预约过。”说着继续往前走,“不对啊,司先生,您确实和我约过的,您还夸我的作品,说我的作品......”则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电话里的司先生声音更加年轻,应该不是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发出来的,“我说你的作品怎么了?”司于杰奇怪地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则安,“司先生,请问五天前下午两点多您在哪里?”听见则安没头没脑地问题,司于杰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我当时应该是在外面和客户洽谈生意。”
混蛋!被骗了!则安心里暗骂那个冒充司于杰的人,“小姐,不好意思,如果没事还请你让开好吗!”“不,我有事,司先生,这是我的作品,麻烦你抽空看一下好吗?”司于杰默默接过则安厚厚的小说,狐疑地走进办公室。
混蛋,连我都敢骗!下次要是让我碰到,非揍他一顿不可。则安低头看了看手机,天,已经五点多了,她来不及生气,赶紧赶回去。
“则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顾良放下筷子,看着则安。
“你问吧。”则安的眼睛盯在一块肉上。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则安愣了一下,慢慢将筷子放下来。
“因为钱,因为你很有钱。”她低着头,已经准备好听顾良嘲讽她了。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快吃吧,不然待会儿菜凉了。”顾良听完话后,并没有预想中的愤怒,而是继续吃饭,这下换则安吃惊了。
“你,你不生气吗?”则安张着嘴巴傻傻地问。
“为什么要生气?”顾良浅浅地勾起嘴角:“就因为你说了实话?”则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顾良拿过餐巾擦了擦嘴巴,温和地看着则安说:“你还是和我第一次见你一样,很勇敢,很坦率,你这个答案让我安心,如果你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而和我结婚,我反而会起疑心,毕竟我们的接触太少了。其实,你是爱我的钱,又不是抢我的钱,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有钱也是我的一个优点,没必要将它刻意排除,而且,至少从现在到未来的很长日子,我都还是能保证你衣食无忧的,这样你不会离开我,我也比较有安全感。如果你是因为爱我,那么我反而要时时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失去你,所以,我不会生你气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问题,这一刻,则安突然感觉顾良的身体内藏着一个很孤独的灵魂,他找不到一个能和他一起分享的人,也固执地不肯走出来,以为保持距离是最好的,但实际上却会使自己越来越孤独。顾良,季则安能成为走进你心里的人吗?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则安也淡淡笑着:“你还喜欢我妹妹吗?”
顾良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隐瞒:“结婚后我去找过她,她让我好好待你。”
“没关系的,你不要委屈自己,如果你们互相喜欢,我们可以定个约定,等时机到了我们就离婚。”则安心里有些压抑,但还是假装若无其事。
“别说傻话了,你都将你的一生托付给我了,我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别光说话了,快吃饭吧,不然待会儿被我吃光你就没得吃了。”
看着低头吃饭的顾良,则安微微笑了起来,想起很久以前展颜说的一句话:他真的很不一样。
“顾良,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关于为什么要和你结婚的具体原因。”则安站在阳台上,夜风从她的发边钻过,带来淡淡的花香,她已经很久没觉得这么放松。顾良本来要去工作室的,但又折回来,他走到则安身边,看见远处的万家灯火隐隐约约地落在则安的眼睛里,给她增添了平日少见的柔和。“你说吧,我听。”顾良吸了吸气,空气中夹杂着她的发香。
“我高中的时候,同学给我取了个外号,叫‘五块钱’......”
则安高中读的是一所普通高中,她有个外号,叫“五块钱”,原因是班上有个女生向她借了五块钱,却迟迟不还,这五块钱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则安来说,这可是够全家人吃两顿的钱。后来她直接开口向这个女生要钱,没想到这个女生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她,然后还钱了。第二天,班上的同学就给则安取了“五块钱”的外号。
“你知道吗?听说她为了这五块钱,还去报告班主任,通过班主任叫真真还钱呢!”
“真的假的,还真是抠门啊,这种人谁敢和她交朋友啊!”
则安正在做题,可后桌那两个女生却故意唧唧歪歪地说个不停,还发出尖利的笑,她将书往桌上一砸,然后站起来回过身去,抱着臂看着那两个女生:“你们以为你们在演后宫剧啊,那么多作业还不能填补你们饥渴的内心吗!”两个女生被则安砸书的声音吓了一跳,看见则安只是一个人,便大起胆来,扎马尾的蔡洁尖着声音说:“说你呢,怎么,不爽来打我啊,‘五块钱’!”“就是,连五块钱都要去找班主任,笑死人了!”另一个也帮着腔。
“你的意思是,不爽的话,出五块钱就可以打你是吗?”则安不知道这两人把高中读到哪里去了,这么大了还说这么幼稚的话。
“你......”蔡洁被则安噎住,好半天才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再不爽也不会抠到连五块钱都去跟班主任打小报告!”
“我没有跟班主任报告,你们听谁胡说的?”则安语气冷了下来。
“怎么,没有就没有嘛,急什么急,大家都知道了,不信你问问别人!”蔡洁得意地笑了起来,则安还要说什么,上课铃就响起来,她就默默坐回座位。
“你要干什么?”黄真真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则安,有些害怕。
“不干什么,就想问问你,是不是你去跟同学们说我为了五块钱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则安表现得很平静,但由于她平时很少和同学们很亲密地活动,所以尽管她没表现出什么恶意,黄真真还是觉得很不安,她梗着脖子说:“是我说的又怎么样,不是我说的又怎样?”则安一步一步逼近:“不管是不是你说的我都无所谓,不过如果还有下次,我绝不会再这么轻易地放过你,知道了吗?”则安将黄真真逼到墙上,然后一掌拍在墙上,“啊,神经病!”黄真真尖叫着逃走了。
“没想到你还有做女混混的潜质。”听到则安讲她是怎样吓唬黄真真的,顾良不禁轻笑出声,“是啊,我本来就很凶的,你可别惹我。”则安自己也笑了笑,“后来呢?”顾良问,
“后来?”则安停顿了一下,说:“顾良,你知道贫穷是怎样一种感觉吗?”
贫穷是睡到半夜时,突然有债主找上门,他们把门拍得非常响,则安吓得睡不着觉,妈妈会把桌子椅子搬去挡在门后,如果不幸被撞进来,他们就会四处砸东西,搬家具,任凭则安怎样哭求都没有用,有一次追债的人想着这样也没办法,索性就抱起则安往外走,那天晚上特别冷,则安穿着睡衣,风不断往她的眼里灌,妈妈赤着脚在后面追出了很远,她拼命捶打着那个人,则安也乱抓乱咬,终于才避免被抱走的悲剧,则安至今都不能忘记妈妈那种撕心裂肺的哭骂,那种仿佛一下子就要背过气的悲恸和狠狠的绝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则安长大后开始帮忙打工才有好转,初三那一年的春节,家里来了一对夫妇,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气质优雅,衣着得体,他们买来很多礼物,有吃的、穿的、玩的,可是母亲却不让则安和展颜碰,她很生气地把那那对夫妇赶出去,凶狠地把他们带来的东西扔出去:“滚,带着你们的臭钱和臭东西滚,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可怜,下次要是再敢来,我就打断你们的狗腿,滚!”那对夫妇很狼狈地走了,妈妈却气得哭起来,她告诉则安那是她的杀父仇人,要一辈子恨他们,不要跟他们有来往。但没想到那对夫妇不知道怎么打听到则安读的学校,从那以后,每个月都会给她寄生活费,后来被妈妈发现了,硬逼着他们退回去。到了上大学的时候,那对夫妇又提出了另一种补偿方式,要则安给他们做媳妇,这下子不仅妈妈不会答应,连则安都不答应,因为她那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的人是谁?”顾良突然侧过脸来,很认真地问。
“忘了。”则安含糊带过,继续讲后来的事。
自己刚工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天她正在家里,十点多的时候突然有人打来电话,说季家妈妈在工作回来的路上被人刺伤了,正在医院,等则安赶到医院,才知道那天晚上妈妈刚领了工资,就被一个小偷盯上,小偷偷到钱时马上被则安妈妈发现了,钱数不多,则安妈妈和小偷打斗起来,打斗之时,小偷残忍地把妈妈的手指头都掰断了,但她还是忍痛拼命抱住劫匪并继续大声呼救。小偷拖着她跑出好几步,一怒之下,就用随身带的水果刀狠狠插了她一刀,而那一刀正好插在她的后腰上,医生说,肾都被刺穿了。
则安隔着玻璃看着妈妈浑身插管的躺在病床上,慌得没办法思考,她一边哭一边求医生救妈妈,但医生只是公事公办地说做手术要先交钱,可是,要则安上哪里去弄那么多钱?则安把自己和展颜卡里存下来的一点点钱全都取出来,又找一些亲戚借了钱,又央求展颜去求她爸爸,但最后筹出来的钱还是不够。怎么办?怎么办!医生机械化的脸和母亲浑身是血的模样一直在则安脑袋里交织着,巨大的绝望中她突然生出一丝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要落在她和她妈妈身上?她们本本分分地工作着,善良待人,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好结果,这一切到底是谁在操纵着?她们吃不饱,穿不暖,遵纪守法,近乎卑微地生活着,为什么还是这样的下场?
母亲为了二十块的衣服和别人讨价还价,别人那鄙视的眼神,展颜每天多绕了路只为了看一双鞋子的渴望,还有自己体检那天忘了换袜子,医生看着自己十个指头有八个露在外面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在则安脑袋里不受控制地炸开,她看着手术同意书,恶狠狠地签了名字,她发誓:从今天起,她不要再吃不饱了,她不要再让家人受苦了,她不要再因为贫穷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了,去求别人也没关系,出卖自己也没关系,无所谓了。她横冲直撞地进入顾盛德的书房,面带泪痕又决绝地问:“顾叔叔,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顾盛德叹了口气,马上打电话给市立医院的院长,让他给则安母亲安排最好的治疗。走出顾家大门时,则安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砰砰”直跳,感到后怕,可是她没办法了,就让她自私一次吧。
“原来你还闯过我爸的书房啊。”顾良若有所思地想着,他记得当他听到父亲擅自为他娶妻时,不是没有不满的,但当时父亲只是神秘地告诉他,这个女生会让他满意的,顾良想象着则安为了母亲不顾一切地冲进父亲的书房,视死如归地和父亲谈判的样子,不禁心里微微一动,真想看看那样的则安。
“是啊,当时我明明知道你和展颜交往过,也知道你曾向她求婚了,但还是做出这种让大家都难堪的决定。”则安微微闭上眼,又睁开。
“其实如果不是你,也有别人,当时我奶奶生病了,以为自己活不久,一心想看到我结婚,无奈之下,我才那么早向展颜求婚,可她不答应,后来……我们因为别的事分手了。父亲当时其实已经在为我物色结婚对象,只是你刚好出现,又符合他的标准罢了。”顾良解释着,则安点点头。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刚开始则安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怕对伤口恢复不利,直到后来瞒不住了,则安才含含糊糊地把事情经过告诉她,则安知道母亲很生气,却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她将手边的枕头向则安砸来,则安没有躲,母亲气得干嚎起来,声音像小号一样响亮,她大吼大叫:“你是要气死我啊,你知道那个顾盛德是谁吗?他是魔鬼啊,是杀人凶手啊,他身上沾着你爸的血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孝,认贼做父啊!”则安没做声,她走上前想给母亲顺顺气,却被她一把挥开:“我不用你假好心,你说你是为了凑钱给我做手术,我告诉你,如果我早知道这钱是这样来的,我宁愿不要做手术,我宁愿死掉,你现在是逼我自杀啊!”听到母亲说了那么重的话,则安忍不住也哭起来,她走上前拉住妈妈的手,低低地泣道:“妈,妈,你不要这样!““好,那你现在就去跟顾盛德说,我们会还他钱,你不要嫁给他儿子!”林招娣满怀期待地看着女儿,却见她只是哽咽着,却默不作声,气一下子又涌出来,她伸手在女儿背上狠狠打了几巴掌,边打边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啊,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啊,天啊,还是你贪图荣华富贵想做阔太太啊!”“不是这样的,妈,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则安哭得口齿不清,“那你为什么不去说?”
“妈,那些钱,凭我们现在的情况是还不了的,而且我已经答应顾家了,我不能出尔反尔啊!”
“你不用说了,你就是嫌我穷,嫌我给不了你好条件,你走吧,走,你要是不想我早死就快点出去!”林招娣索性闭上眼睛。
则安只好擦着泪走出去,而展颜正在外面,她也满脸泪痕,显然话都已经听到了。
“展颜!”则安握住展颜的手:“我......”
“我知道,你是没办法,但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展颜神色复杂地抽出手,进去房间看母亲。
则安看了看窗外的月光,凄凉得像泪水。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顾良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妈没和我详细地讲,只说是,是顾伯,是爸爸害死了我爸爸。”则安十指交握,平静地说。
“对不起!”顾良很真诚地跟则安道歉。
“不关你的事,又不是你做的,我不会迁怒于你的。”则安依旧很平静地说:“你去忙吧,早点休息,我也要回房了。”说着则安自己进了房间,顾良还站在阳台上,他在想,则安已经承受了多久这样的痛苦,现在才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呢?